刚才士兵屠杀过后并没有关闭牢门,杜弥迦看到前方虚掩的铁门,求生的本能使她摸索着向门口处爬去。 可是她还没爬出两步,屋顶烧得滚烫的横梁就轰然掉落,正正砸在她的小腿上,钻心彻骨的疼痛即刻从腿上传来。 横梁压得她动弹不得,不断有燃烧的碎屑掉落在她的身上、脸上。 她根本顾不及自己的伤势,身体拼命向上拱起,想给身下的弟弟留出空间,每拱起一点,腿上的痛楚就加剧一分。 然而即便幼小的她拼尽了全力,弟弟还是很快没了呼吸。 她摸着渐渐僵硬的幼儿身体,终于悲恸地嚎啕大哭,绝望喊叫:“爸爸、妈妈,救救我啊~我好痛啊~” 她知道爸爸妈妈早已不在世上,可除了父母她又能向谁求救呢? 就在她意识逐渐模糊,濒临死亡的时刻,突然,牢房虚掩的铁门被人踹开,一个人身披湿被褥扑到她上方。 下一秒,屋顶上又有断裂的梁架砸落。 这回,这个人用身躯为她挡住了梁架,自己却被砸得重重坠地,跌倒在杜弥迦身上。 杜弥迦感觉到这人连同梁架,倒在自己身上并不沉重,很显然是这人用力撑起梁架、护住了她。 她的意识慢慢回笼,才看清护住自己的人,正是此前救过他们一家的杨瑾。 杨瑾毕竟是个女性,将梁架撑起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根本无力挣脱开,只能跟身下的孩童一起被困在火海。 她身上裹着的湿被褥很快被烧出破洞,火舌灼烧到她肩膀上,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刚刚看到一线生机的杜弥迦忍不住再度痛哭起来。 杨瑾拼命弓起身体,不让重量压到杜弥迦身上,咬牙挤出两个字:“别……怕……” 说完,竟强忍着剧痛冲孩童温柔一笑。 这一笑让杜弥迦呆住了,忽然心中得到了莫大抚慰,真就渐渐平静下来,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的火海。 但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又开始神志不清、视野渐渐模糊,迷迷蒙蒙中,看到远方有几个人冲出火海废墟,向她们跑来。 等到再次醒来时,仿佛过去了很长很长时间,周围的一切彻底变了样,恍如隔世。 杜弥迦躺在床上,床边坐着杨瑾。 她告诉杜弥迦,这里已经不是战俘营,她的亲信护卫们将两人救出火海。 而战俘营被焚毁,唯一幸存者只有杜弥迦一人。 不过由于被压在横梁下太久时间,杜弥迦的两条小腿已经彻底坏死。 “你愿意以后跟着我吗?”杨瑾轻握杜弥迦的手问,“我会教你读书识字,还会给你造一双新的小腿。” 失去了小腿的杜弥迦并没有觉得痛,杨瑾掌心的热量从手上传来,让她感到温暖,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用身躯护住自己的人,没有丝毫犹豫地握紧对方的手,从此与之相依为命。 后来杨瑾脱离三大署,杜弥迦也随之戴上面具,隐藏了过往,成为了杨瑾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杜弥迦……”使徒坐在暗室中,对着满墙的亲人、同胞的遗像,默念这个她自己都快要遗忘的名字。 如今世上还这样叫她的人,就只有杨瑾了,她是她唯一的信念,她愿意为她去做任何事,去杀任何人…… 然而想到这儿,使徒突然心慌意乱起来,站起身,在长明灯前来回踱步,恍惚觉得墙上的一个个泊落族人都在望着自己。 刚刚她猜测杨瑾计划清除泊落族血脉,虽然被否认了,但能肯定的一点是,杨瑾确实想让具有神力的泊落族血脉消失。 那就意味着杨瑾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教宗所有的‘奉献’,以及‘奉献’的源头——储轻缘。 不知何故,使徒对杨瑾一直唯命是从,甚至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奉上,唯独一想到储轻缘,她就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那个人,也许是世间最后一个跟她有血脉亲缘的人,那个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啊。 如果储轻缘一早知道,来到这世上,会有无数人把他当做稀缺资源争夺,不择手段地利用、残害;还有人把他视作罪孽的导火线,想要让他消失于世;曾经深爱过的人背弃他,亲手将他送上断头台;甚至连所谓的“重建故族家园”也不过是别人给他编织的一场泡影,那他还会对这个世界有留恋么? 使徒不知道。 她走到父亲遗像前,轻声问:“爸爸,你总跟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可惜父亲再也不能回答她,而杨瑾的声音又在她脑海中响起:“我这么多年教你要明辨是非,要有自己的思想判断!” ——自己的判断…… 一阵风从暗室虚掩的门口吹进来,长明灯的光亮在风中摇曳晃动,倒映在使徒的眼底忽明忽暗,她仿佛一个人站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失去了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
第91章 越狱 三个月后,初春,刑军署监牢。 邢彦躺在“豪华单间”的硬板床上,望着四周灰白的水泥墙面,以及墙面上唯一一个小高窗透出的自然光亮,百无聊赖地发呆。 他举起身侧搁着的郑烽的那把软刃,凝神看了半晌,突然自言自语来了句:“我怎么就变得跟你这二货一样了呢?” “哎~” 他长长叹了口气,翻起身,看着房间中央的长桌上摆着狱警们刚送来的新鲜水果,猛拍了拍昏沉的脑袋,坐到桌边,拿起一个苹果毫不客气地啃起来。 虽然在坐牢,邢彦却享受到了极大优待,除了住得差点儿,吃穿用度上样样不缺,连武器都没没收。 因为这里的狱警绝大多数都是他在部队服役时的下属。 邢彦年轻的时候算有几分真心,且懂人情世故、出手阔绰,对与之共事的下属向来不薄。 这些狱警们看在过去的交情,不仅没有为难邢彦,还将他照顾得很是周到。 邢彦摸了摸自己的腰:“胖了……” ——这日子倒是过得舒坦,可什么时候才出得去呢? 他时不时能从狱警们口中得知外面情形——诸如燕州南部边境突然遭袭、三大署紧急扩充军备却遭数家财阀反水、玄机营主力被派往前线等等。 可就算他再怎么焦心如焚,现在也是身陷囹圄,自身都难保。 被关进牢狱的三个月来,邢彦无数次后悔,自己怎么就犯了傻,刚一从“动岛”逃出来,就急匆匆地跑去向刑军署高层进言,说不久后教宗会联合南陆进犯燕州、佣兵寮早背叛了燕州做教宗内应、还有燕州数家财阀被教宗收买云云,简直是自掘坟墓…… 结果被扣上了“散布谣言”的帽子,外加绑架教务司副司长顾雪融、泄露“动岛”军事机密等等的罪名,毫不意外被投入监牢,等候最终宣判。 不过很显然,邢彦的“造谣”成真了。三大署应付外敌自顾不暇,对邢彦的判决变得遥遥无期。 扪心自问,即便后悔,如果给邢彦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恐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至于理由,连他自己都想不太明白。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贯圆滑世故、最懂趋利避害的邢司长变成了明知前方死路一条,也要死磕到底的人呢? 邢彦摇了摇头,自己居然跟郑烽越来越像了…… “宁愿以身犯险,也要救燕州百姓于战祸”,这种想法一看就满满幼稚的正义感,完全不像他邢彦的作风,他绝不愿承认自己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才跑到刑军署自投罗网的。 况且,还根本没救成,刑军署高层压根儿就没信他的话,燕州照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他啃完了一桌子水果,又在房间里跑了十来圈帮助消化后,看到窗外天色已晚,终于觉得今天牢房里安静得有些奇怪,以往这时候,早该有人来送晚饭了,今个儿是怎么了,一直悄无声息?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折回床头,将软刃缠到手腕上。 刚刚缠好,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又十分小心的脚步声,不像是以往给他送饭的狱警。 邢彦立刻警觉,将屋内的灯熄灭,捏紧软刃躲在门侧。 脚步声走到门口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撬锁声。 邢彦轻轻转动门把手,转到底后,猛地用力向内一拉,门外那人一头栽了进来,邢彦即刻一个勾手勒住他脖子,软刃抵在其脖颈动脉上。 “谁?”邢彦压低声音,软刃又抵近一寸。 岂料来人不惊反喜,激动道:“邢司长,是你吗?你安然无恙吗?” 这声音太耳熟了,竟是曾经重案司的一个小跟班。 “小石头?你来这儿做什么?”邢彦立马松开他,将灯打开。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 他一见邢彦,来不及叙旧,直接将背上的装备包塞进邢彦怀中,急促道:“邢司长,赶紧从这里出去!昨天刑军署高层派人来重案司搜查,听说他们对鉴证科的人严刑拷问,鉴证科交代了一箩筐事情——什么你曾带了一个活人偶回来检验,那活人偶的基因查出来有古怪…… 来搜查的人昨天走时脸色极其阴沉,而鉴证科的人被他们折磨得惨不忍睹。邢司长,我担心他们也会对你不利!” ——刑军署高层居然查到了蒋秋鸿?! 邢彦暗暗心惊。 ——蒋秋鸿身上有储轻缘的基因,如果鉴证科把蒋秋鸿的事情全交代了,那意味着高层已经知道了储轻缘的存在?! 不不不,这不是关键。当年教宗从刑军署手上救走储轻缘,高层是知道的,储轻缘还活着应该并不出乎他们的意料。 但如果储轻缘重新出现在燕州,还跟燕州的警务人员有密切接触,那就犯了刑军署高层的大忌了。 在燕州公众的认知中,储轻缘是夏令营事故的元凶,早在十四年前就被处死。伦理署因此受牵连,权威一落千丈,刑军署趁机上位。 而实际上,当年夏令营事故的真相是——刑军署设计构陷伦理署,且在三署联审后调包了元凶,继续用于自己的实验,实验手段还较伦理署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旦这些事情被公之于众,对于刑军署而言,后果不堪设想。 假使刑军署高层发现了邢彦与储轻缘密切接触,他们必然会怀疑邢彦知道了多少真相,加之邢彦最近一系列的行动,诸如调查温泉山庄、逼供顾雪融、潜入“动岛”等等,也似乎印证了这个怀疑。 那么,邢彦这条命委实就留不得了。 邢彦脑子转得飞快,他不知道刑军署高层怀疑到了哪一步,但如果小石头所说是事实,那他恐怕得做最坏的打算,确实要逃了…… 不过邢彦绝不是个只顾自己逃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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