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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抿着血色淡薄的薄唇，半响才开口：“新高三开学的第一天，她坐在我的前侧方，似乎是刚刚洗了头发，半干的濡湿发尾，带着淡淡的熟悉香气。”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温柔，语气缠绵的仿佛在恋人耳畔的低语。 他的眸光落进我的眼底，里面闪烁着细碎的小小星芒。而我的一颗心突然没来由的提起来，热血一股脑的向大脑涌去，下意识地张口想要阻止他剩下的话。 但是我没有来得及。 蒋叶深深的凝视着我，“她和她的同桌低头说话时，散落的长发垂在她的耳边，散发着和你相同的洗发水香气，而她露出来的半张侧脸，”他略微停顿，声音轻不可闻，“在那个角度看起来，特别像你。” 🔒22.我不懂他 我似乎听见了雪山崩塌的声音。深沉、凝重、以大自然的绝对力量向我袭来，而我被震撼到双脚钉在原地，已经无所遁形。 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凌冽无情，刀刀残忍的割在我的面颊上，我抖了抖睫毛，一片冰冷的雪花随之落入眼中渐渐融化，短暂尖锐的刺痛过后，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蒋叶，迟疑的向他追寻一个更加明确清晰的答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叶却轻轻地笑了，他弯着眼角，再次退回半步距离，我们身体之间的空隙瞬间被裹挟着雪花的冬风填满。“别误会，陈词，我的意思是，你离开以后的日子，我过得很不习惯。” 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哀伤的云翳，眉梢和嘴角却带着浅淡的坦荡笑意，“大概是很想念你在我身边的时光，所以选择了一个在某些角度下很像你的人谈恋爱。” 我久久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么，你们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蒋叶沉吟片刻，颇为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十月底，我记不太清了。” 也就是说，我在“家庭小吃”撞见他们后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已经一拍两散了。可是…分手的理由又是什么？ 似乎是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蒋叶坦言：“真正和她交往后，发现谈恋爱这件事和自己想象的有所不同。”他的视线中带上一丝探究的意味，直直落在我的身上。“你有过这种感觉吗？明明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却始终无法对她的存在产生实感，那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平淡，没有心动，也不会嫉妒。所以……我与她和平分手了。” 我尚未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脑中一团乱麻，大概表情也很茫然，只能呆愣愣地注视着蒋叶一张一合的嘴唇。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懂了，但是组合起来我却根本不明白。 见我没有回应，蒋叶收回目光，他的脸色重新变得冷凝静穆，语气却很平和：“我知道了。你和闫森之间，不会产生我和蔡丹彤这种木然寡淡的感觉。你是真的喜欢他。” 当下此刻，我哪里还顾得上回忆自己和闫森相处的细枝末节。“为什么不告诉我？谈恋爱也是，分手也是。还有生日礼物，你明明已经走到我家楼下了…”我的情绪激动起来，忍不住抛出一个又一个萦绕心间的问题。 蒋叶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抬眸时，他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满不在乎地反问我：“这些有关我的、过去的事情，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吧？” 一颗心忽然沉了下去，眼球也渐渐变得干涩。我僵硬地牵动了一下嘴角，然后找回了自己惯用的笑容：“说的也是。事已至此，都不重要了。” 我垂在身侧收紧的手指缓缓松开了。掌心里因为紧张而洇出的一点温热的汗水也随之在冷空气中快速风干，我久久地凝视着他的侧脸，却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向来自诩足够了解蒋叶，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从来都不懂他。 分崩离析之后，雪山脚下，我依旧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外界的风霜雨雪猛烈冲刷过我的身体，却没有将我带走，也没有将我掩埋。四下呼啸的风声依旧，我只是见过一场梦中最壮丽的雪崩。 雪中的路还在继续，我却感到一种深刻沉重的疲倦。于是在如同行尸走肉般转过下一个拐角后，我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突然止步，然后在蒋叶不解的目光里径直取下了他缠绕在我脖颈上的围巾。 “就走到这里吧。”我把围巾隔空递给他，“剩下的路，不用你陪我了，我可以自己走。” 蒋叶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迟迟没有伸手接过它。 我上前一步，不容拒绝地将围巾塞进他的怀里，然后后退一步，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勾起一个看似寻常的笑容，说：“还有，天气冷了，还可以戴手套和帽子，不要总是执着于一条围巾。” 转身的瞬间，蒋叶却拉住了我，双掌贴合的时间不过毫秒，他就立刻松开了我的手。他的动作迅速的仿佛丢掉一块烫手的山芋，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剩下的路，我看着你走。” 光阴如电，一个月的寒假随着宁城入冬连绵不绝的大雪一并融化消逝。开学日期将至，我再次拖着行李箱坐上了落地霖华的飞机，而蒋叶送我的黑胶唱片机，则被留在了宁城的那个家里。 关于那天我和蒋叶的谈话内容，江珊表示自己很不理解。其实别说她这个旁观者不理解，就连我这个局中人也从未看清自己与蒋叶之间云山雾罩的关系。 彼时江珊听过我的复述后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她捧着自己的头，忧愁地反问我：“我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处理这件事了。他送你礼物，陪你在雪中散步，向你解释他选择蔡丹彤的原因，他说他想念你，却不肯向你表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认真的想了想，站在客观的角度上找出一个最恰当的解释：“也许，他只是想告诉我，他会永远做我的朋友。”我苦涩一笑，“一个不会破坏我现有感情的、纯粹的朋友。” 他也确实做到了一个最热切亲密的朋友所能做到的事情。 回到霖华后，蒋叶仿佛没有听懂我那天话中的隐藏含义，仍旧锲而不舍的与我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微信、电话，连麦游戏一个不落，我的空闲时间几乎都交给了他。而当我因为和男友有约会而冷落蒋叶的时候，他也会语气轻快的调侃两句类似“重色轻友”的俏皮话，接着爽快大方的放ᴶˢᴳ我离去。 他似乎真的把自己放在了朋友的位置上，并且自觉的与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系——绝对亲近、绝对清白，语音也好，文字也罢，从不越雷池一步。 这样也好，从未得到，也就不必尝试失去的滋味。而我一直在竭力淡化自己对蒋叶的感情，将名为“爱情”的主要成分不断稀释，注入更多学名“友谊”的防腐添加剂，同时努力将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闫森身上。 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次偶然在闫森面前接到蒋叶的电话后，我们两个的关系便在闫森心中种下了芥蒂的种子。 从一开始，我便没有隐瞒闫森的打算。如果放在以前和蒋叶生疏断联的那段日子里，自己和蒋叶的关系不提也罢。但是当我们重新恢复联系后，我也曾不止一次的冒出过主动向闫森坦白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突兀的提起，又害怕引起他的误会，所以一直拖了下去。而类似那天的电话事件接连发生了几次后，闫森终于按耐不住了。 我记得那一天，我和闫森坐在学校篮球场的看台上，三月春风温柔拂面，我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如果你不信任我，可以检查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微信、QQ…所有的社交平台都可以给你看，我没有删除聊天记录的习惯，你放心。” 大概是我的表情和举动都太坦荡，闫森反而微微愣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后泄气地将手机推回来。“算了，我估计你们两个之间也没什么。否则高中朝夕相处的日子那么多，能在一起的话，早就在一起了。” 我笑了笑，收回手机，垂眸轻轻地说：“是啊。” “不过，”闫森双手撑在身后，眼睛看向头顶苍蓝的天穹，慢条斯理地说：“能够拥有一个关系如此亲密的异性好友，也是难得一见的事。” 我靠在他的肩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气息，味道馥郁而陌生。闫森大抵是香水爱好者，两人在一起后，常常是我还没有适应上一瓶的味道，他就已经喷洒上了昂贵的当季新品。因此我也没有在意，一边百无聊赖地拨动着他手腕上那条让我们再次相遇的古巴手链，一边随口说：“你的身边不是也有很多异性好友吗。” “那不一样。”他反手捉住我的手指，将我的手整个包裹进他柔软温热的掌心中，“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会和她们保持距离。” 我不由得失笑，握着他的手晃了两下，抬头仰望着他紧绷的下颌，打趣道：“那我和蒋叶岂不是保持着更加遥远的安全距离？他在宁城，我在霖华，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闫森将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上重重摩擦两下，语气闷闷的。“是啊，他远在天边，我近在眼前。”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你就在我手里，我一点也不担心。” 我笑他用词古怪，“如来佛祖把我当成了五指山下的猴子吗？” 闫森在我的头顶上发出一声轻笑，“虽然你不是孙悟空，但是说不定会一个筋斗云翻出我的掌心，所以我要把你抓紧一点，绝对不会让你轻易跑掉。” 那个时候，我尚且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不明白一个众星捧月长大的天之骄子，一个家境优渥的事业继承人，为什么会反复向我表达，他是如此强烈的在感情中缺乏安全感。 🔒23.谎言与药 2017 年 5 月 30 日，端午佳节。 闫森最近好像格外的忙，虽然我们在一个学校，但是两人同院不同系，已经有将近一周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我体谅他的忙碌，没有过多追问，而是更用心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在经过高三那年季和耳提命面式的教导和激励后，原先那个对学业懒散不上心的我，也渐渐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加上宿舍里还有程娜这个隐藏的刻苦学霸，我们这对搭档常常是最早到达授课教室，并且毫无悬念落座第一排的存在。 不过今天不同——端午节放了三天假期。短暂的 72 个小时完全没有搭乘飞机回宁城的必要，我和程娜照旧坐公交车去市中心兼职。 五月底的霖华天气温暖晴朗，我和程娜顺利的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返回学校，急匆匆地跑回宿舍换衣服——今晚有社团内部的校外聚餐。 晚南山周边的饭店客人爆满，室外气温保持在人体舒适温度，我们干脆找了一张湖边的空桌落座。等社团的成员全部到齐已经将近晚上七点，点菜五分钟，等第一道凉菜上桌却花了足足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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