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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地上的璨宇慢慢抬起头，从我这个角度看去，恰好注意到他咬紧后槽牙时一鼓一鼓的皮肤。没等蒋叶的话说完，璨宇忽然一拳锤在了毫无准备的蒋叶脸上。 蒋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掀翻在地，我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反应过来，璨宇已经翻身压在了蒋叶身上，愤怒的拳头如雨点落下，“这种时候了！这种时候你还在替她开脱！”他揪着蒋叶的领子，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眼睛通红地怒吼：“哪个普通朋友会为对方做到这种地步？你他妈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吗？！” “璨宇！快住手，你在干什么？”我冲上去想要分开两人，璨宇哪里肯作罢，不由分说地反手推了我一把。 我趔趄两步，扶着沙发勉强稳住身体。而另一边被璨宇死死压制住的蒋叶却没有一点想要还手的打算，“你可以揍我，这是我应得的，但是陈词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也是真心真意地对你……” 璨宇忍不住爆了粗口，他将蒋叶重重按在地上，几乎把他锤到了地里，拳头撞击肉体的声音宛如锈钝的刀子，夹杂着蒋叶痛苦的闷哼，一下一下凌迟着我的心。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只能再次冲上去尝试阻止他们，可蒋叶只是任由璨宇对他拳脚相向，璨宇正在气头上，更是无暇顾及我的存在，肢体碰撞间，也不知道谁先推搡了谁，我被璨宇一把甩向了堆满空酒瓶的茶几，玻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来，两个人这才注意到我的情况，立刻松开了挟持彼此的手。 “你怎么样？”璨宇下意识扑到我的身边，想要扶我起来。 手心和小臂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着我的皮肤。额头和后背的冷汗瞬间铺满一层冷汗，我咬着牙吃力地从茶几上爬起身，低下头试图检查伤口。 双手掌心向上摊开的同时，璨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被暴揍了一顿的蒋叶扶着沙发站起来，望着我小臂内侧和手心处鲜血蜿蜒的伤口也蓦然沉下了脸色。 “打够了吗？”我忍着无数伤口造成的剧烈疼痛，绷着脸看向满脸懊悔的两人，“如果打架能够解决问题，我不介意继续看着你们两个继续打下去。” “别说气话了，你现在需要立刻去医院处理伤口。”这是蒋叶今天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他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丝，动作不小心触及到了脸部的伤口，他也只是皱了皱眉，接着一声不吭地转身向着包厢门口走去。 璨宇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蒋叶侧过半张脸，口吻冷静，“还有什么事？” 璨宇已经从刚才的愤怒中镇定下来，“都到这个地步了，不把问题解决完，难道还要等到下次吗？” 即使自己的秘密被人当面拆穿，蒋叶也没有生气，可璨宇的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到了他的雷点，蒋叶一改之前波澜不惊的面色，神情瞬间变冷，“先送陈词处理好伤口，然后我们两个私下解决。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随你。” 璨宇却拒绝了。他摇了摇头，“我已经等了太久，多一秒钟也忍不下去了。陈词，今天我就要你一个答案，”璨宇转向我，“如果我要你在我和蒋叶之间彻彻底底的做一个选择，你选谁？” 他在说什么疯话？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璨宇，“你觉得这个问题合理吗？” “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本身，不就是一种病态且不合理的存在吗？”璨宇无力地笑了笑，他执拗地望着我，看起来今日势必从我这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我没法选择。”顿了两秒，我生硬地撇过头去，给出了心底的真实回答。 “你没有第三种选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陈词，你考虑清楚，今天你选了我，就要从此和蒋叶断绝关系。反之，如果你选了蒋叶，我们两个就只能分手。”璨宇嘴边的笑容宛若天边即将飘走的云彩。“选吧，陈词，这是我们两个最后的机会了。” 我转过头定定地凝视着他，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尚未处理的伤口似乎更痛了，却也让我更加清醒。 我没法选择，我真的无法在他们之间作出选择。 就在这时，我在余光中注意到，站在璨宇身后的蒋叶，对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看到那个动作的一刻，我就已经明白——他要我选择璨宇。 是什么样的感情和想法驱动他作出这个举动，我不明白。我看着蒋叶的眼睛，似乎在那片幽深如墨的海里难得一见的窥探到了一丝破碎的甘愿。 闭了闭眼睛，我的嘴唇微微翕动，就在即将说出某个名字的前一秒，璨宇却突然放过了我。 他避开我的视线，转向门边的蒋叶，“她在男朋友和朋友之间难以抉择，那么你呢？” 他向着蒋叶步步紧逼，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在我这个朋友，和陈词这个朋友之间，蒋叶，你选择谁？” 蒋叶的后背紧紧贴在包厢门上，他的右手尚且停留在金属质地的冰冷把手上，眼下已经是退无可退。 目睹着两人的再次对峙，我忽然感到一阵极其疲惫、沉重的麻木和无力。 太累了，太累了，我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了。胳膊上的伤口在微微发热，血流的速度越来越慢，我垂下眼睫，漠然地注视着皮肤上闪亮发光的玻璃碎碴。 很快，我听到了来自蒋叶的回答。 他说，“我选择你，璨宇。” 🔒45.新的阶段 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我依旧注视着自己身上细小的伤口，迟迟没有抬头。 对于他的回答，我从未设想过任何可能。 所以失望吗？ 我不知道。 “呵……”璨宇忽然发出一阵低笑，这下不仅是蒋叶，就连我也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不过几秒，璨宇宛如川剧变脸一般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他抬手抹掉眼角的泪花，目光在我和蒋叶之间来回扫视几圈，表情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重要了，因为早在你们有所犹豫的时候，我就已经得知了你们内心的真实答案。”璨宇转过身，他向我一步一步走过来，伸出手试图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然而视线触及到我身上的伤口，又只能徒劳地放下手。“其实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并不开心，我情绪敏感、患得患失，占有欲强，嫉妒心重，我总是想在你的身上栓一根线，好让你无论飞到哪里，都能牢牢地掌控在我的手中。” 他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起脸时，眼底有晶莹的泪花闪烁。“但是我忘了，风筝原本就是要高飞翱翔在天空之中的。我知道，即使没有蒋叶的存在，我们迟早也会分手。因为和我在一起，你很累，我也很累。所以我想，我们只能走到这里了。但是你要记住，陈词，我放手的原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了，恰恰就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不舍得继续逼迫你。” 说完这些，璨宇毅然决然地转身，他没有再看我一眼，“蒋叶，该走的人不是你，是我。” 轻轻拨开蒋叶的手，璨宇按下包厢把手，狭窄的门缝中立时倾泻进一道明亮的光。 他没有回头，我只能眼睁睁的目送他的身影瞬时消融在那道灿烂盛大的光线中。一如当时，他身披霞光向我走来的璀璨星芒。 而璨宇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刚刚我想说出口的，是他的名字。 直到此时，我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自己早就在他和蒋叶之间做出选择了。 但我不会试图去挽回他。如果说我和璨宇的感情是一面镜子，能够从中照见对方所有的美与丑、善与恶，那么我们也同样能清晰地看见，这面镜子上爬满了无数细小的、一触即碎的裂痕。这些蜿蜒起伏的痕隙将我们对镜自照的爱扭曲成了钟楼上的异类，自己看着都嫌嘴脸丑恶，又怎么尝试弥补修缮，试图回到过去呢。 璨宇带着他的痛苦离开了，包厢里只剩下满身伤痕的我们。 相对无言的静默保持了很久，直到显示屏上跳出时间倒计时的提醒，蒋叶终于开口：“我先送你去处理伤口吧。” 我沉默ᴶˢᴳ点头，侧身拿起沙发上的包包。 “关于今天我向璨宇坦白的那件事，还有壁纸和密码……”蒋叶的声音很轻，他的语调平缓，仿佛说出这句话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你不是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吗。”平静地打断他的话，我抓着包转过身，目光浅淡地滑过他的面颊：“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了。至于壁纸、密码、备注，或者其他的什么，最好一起改掉，免得引起其他人的误会。今天这样的状况，你应该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吧。” 今天发生的事，让我的心里有一股无名的恼火和怨恨，却分不清到底是更恼怒自己，还是更恼怒蒋叶，于是干脆利落地划清了两人之间的楚河汉界。 而蒋叶也没有给我对这个决定反悔的机会无声对视中，有说不明道不明的情绪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蒋叶很快回复了平素沉静寡言的模样，他从善如流地同意了我的提议：“嗯，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这场命运蓄谋已久的闹剧便在今日如摧枯拉朽之势迅疾猛烈的结束了。有人说，恋人之间须得保持一定成分的神秘，两个人太过了解彼此反而会失去了对对方的新鲜感。但我认为新鲜和好奇反而是其次，人都会有过去，有些流光溢彩，有些晦暗阴霾，但无论过往什么性质，只要你的过去对方没有来得及参与，就永远有可能成为两人产生龃龉和裂隙的矛盾原因。 经历过美好灿烂的恋情会被质疑，感受过痛苦的深渊亦有可能被误解。可人生就是不断前进、不断经历的过程，我们永远无法否认自己的过去。但你既要做到与自己的过去和解，还试图期待此生有幸遇到一个愿意理解、包容自己过去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堪比中彩票的概率性极低的事件。 我和璨宇的恋情就失败在他太过了解我的过去。尽管我已经多次努力把这段感情掰回正轨，然而迟到太久的弥补已经是徒劳。我从来不会挽回已经走掉的人，毕竟说到底，在这段感情里我对他造成的伤害无可辩驳。 除了当事者三人，没有人知道我和璨宇分手的原因。 蒋叶脸上的红肿和淤青消退后，我身上的伤口也在逐一结痂痊愈，到最后脱落得干干净净，一点疤痕也没留下。而璨宇也早已调换了宿舍，搬离了和蒋叶共同生活的空间。 我大概是怨恨过蒋叶的，那天他在璨宇面前亲口承认了自己业已结束的爱恋，我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情。也许是过去失望的次数太多，所以不想让自己再次抱有希望。也有可能仅仅是因为，我厌倦了和他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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