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她放下筷子。 “你是故意的吗?拿孩子来惩罚我?” “我没听懂。” “你在生我的气。”赵平原把奶瓶磕在饭桌上,婴儿房里凄厉的哭声搅得他心烦意乱,“所以就不管孩子,你看我狼狈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吗?” 她眼圈红了:“我不应该生气吗?你认为这是一种惩罚?这是自从有了孩子之后我每天都要做的事,请问那时候你在干什么?请问又是谁在惩罚我?” “我说让我家里人来照顾孩子,你又不乐意。” “你家里人?你是指你那个起早贪黑杀鱼的大哥?还是你那个有腰椎病的大嫂?还是那个被你气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爸爸?!”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赵平原突然急了,嗓门高起来,又被一声更高亢嘹亮的婴儿啼哭压下去,“我都说了我只是看那些东西,我从来没做过,这是心理疾病你知道吗?我没伤害过任何人,我可以向你发誓,以后我再也不会碰那些东西,你还要我怎样才满意?” “平原。”她咬紧后槽牙,眼泪刷的落下来,“我们还是离婚吧,我接受不了。” 赵平原盯着她看了片刻,也落泪了:“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离不开你。” 又是一样的说辞。他怕的只是她向外宣扬他的不堪吧,只要她不离婚,就还和他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她连嘲讽都懒得,不作声了,低头继续吃饭,把瓷盘子里的豆角一节节送进口中,嘴角沾了半粒白米饭,用食指按着抿进嘴唇里,仍旧一口一口地细细咀嚼,要把牙齿也磨碎似的。 “不管了,你爱怎样怎样。”赵平原硬邦邦扔下这句话,抓起车钥匙出门了。 婴儿的啼哭变成啜泣,好像呛到了,也许是在打嗝,许予华扔下碗筷过去抱孩子。房子里闷闷的,她望着窗户外遥远而深沉的茄子色天空,感到一阵悲凉。 天台上的风很凉爽,江望第坐在角落处的一把折叠椅上听歌,膝盖上夹着一管花露水。 隔壁天台的铁门打开了,昏暗中她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走出来,随着隐隐的啜泣声,她慢慢地走向天台最边缘。 江望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想开灯或者大喊一声“别跳”,又怕吓着对方。 最后她决定爬过去,把那人往回拉。爬到一半的时候,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办法很蠢,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还是像头野猪一样莽撞地奔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别跳!” 许予华吓得叫起来。江望第也吓得半死,手硬是没松开。 “你干什么?!”许予华抱紧孩子。 “你不能跳楼。”江望第说。 “我没想跳楼。” 江望第没松手,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中辨别她的神态。许予华忍不住笑起来:“我真没想跳楼,你先松开我。”江望第松手了。许予华走过去打开天台的灯,黄澄澄的光照亮两个人的脸,她们互相认出了对方。江望第愣了一下:“你住这里?” “我住这里呀。”许予华笑着,“怎么这么巧。” 江望第有些不好意思:“我看到你哭,以为你要跳楼……” 许予华展开手心的纸:“风大,我擤鼻涕。” 两人都笑了。 江望第身手敏捷地爬回去,搬来她的折叠椅,两人一起坐在晾衣绳下聊天。许予华才知道她男朋友也还是学生。她担忧地说:“你不告诉父母怎么行,以后孩子出生,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江望第低头看拖鞋,她的脚趾甲又长了,最近剪起来竟然觉得很累。 转念一想,她并不是一个人应付:“阿鲸会帮我的,他之前还帮我剪脚趾甲呢。” 许予华看着她,像看着从前的自己,怜爱道:“爱情是流动的。” 江望第笑了一下,低声唱道:“不由人的,何必激动着要理由……” “你光会唱,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呀。”江望第摇头晃脑,“她喜欢他,他离开她,她领悟了他是会变心的。” 许予华说:“你领悟了吗?” 江望第笑:“他又没离开我,所以还没领悟。” 天越来越黑,许予华的心越来越沉,她有好几次想要劝江望第不要生下那个孩子,可当望见自己怀里小满熟睡的脸时,又没办法说出口。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那个阿鲸真如她所说的那么美好。 她们聊婴儿的习性,聊江望第的成绩,聊学校里截然不同的几种学生,一直到夜露降临才分开。
第48章 软禁 雨来得毫无预兆,炙烤了许多天的地面被打湿,飘扬起泥土的气息。江望第倚在窗边看雨,肚子已经明显鼓起来了。 她不喜欢自己鼓着肚子的模样,有时候看到孩子在肚皮下动还会觉得惊悚,它太像一个有生命的瘤了。有时候她也为这个生命将要面临这个复杂的世界而感到心神不宁。 阿鲸总是说一切都会好的。她也相信一切都会好,也许是因为她只有这一个选择。 那把通往楼下的钥匙被阿鲸拿走了,她只能向上走,去天台透气,终日期盼下午四点钟或者晚上八点钟,一个是和许予华上天台透气的时间,一个是阿鲸会来的时间。阿鲸会带很多食物来,有她爱吃的烧卤,不爱吃的瘦肉,还有一些从前没见过的东西。他用呵护的语气说,想要什么他买就好,她不能下楼,免得出意外影响到胎儿。 人们为这场久旱的雨欢呼,江望第希望雨不要下得太大,她知道雨天阿鲸不会来。而许予华也很多天没出现,今天她上楼,只看见小满的小衣服小袜子晾在 2 单元的天台上。 小满的衣服……她换上防滑的拖鞋,带上伞,慢吞吞向楼上走,一出门,先看见自己刻在天台护墙上的名字,她觉得有些扎眼。 小满的衣服在风中飘摇,有一件挣脱了衣架,直向空中飞,没一会儿就不见了。江望第放下伞,垫着椅子笨拙地攀上护墙。许予华从屋里出来,看见她挂在护墙上,吓得大叫起来:“别动!你要干嘛?!” 雨水刮进眼里,江望第睁开发涩的眼睛看她:“收衣服!” “别动!快去躲雨!”许予华把衣服一股脑卷了抱在怀里,“我等会儿去找你,你帮我开门啊。” “你得从天台这里爬过来!”江望第喊道。 “为什么?” “前面锁门了……我把钥匙弄丢了。” “好好,你先去躲雨。” 许予华把衣服晾回家,又从天台爬到 4 单元,衣服全打湿了。 两人匆匆忙忙回家,江望第把毛巾和外套拿给她:“小满不在家吗?” “送回外婆家了。” “你和你老公,关系好些了吗?” “好什么,都确定离婚了,现在还在扯皮,什么丑陋的样子都撕出来给对方看了。”许予华的产假只到九月,她最近都在为开学做准备,一晃眼,江望第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大起来了。她问:“该买的东西,你都买好了吗?” 江望第问:“什么东西?” “生孩子要买的东西呀。” “阿鲸说他来买。”江望第低下头,瞥向桌面,那一盘水果的果皮黯淡无光。 敏感如许予华,很快就知道江望第在艰苦维护着她和阿鲸捆绑在一起的自尊,她故作强势说:“他又没生过孩子,他懂什么!不管怎么样,他买是他的,我帮你也买一些,双管齐下嘛。” 江望第担心她花太多钱,小心翼翼问:“你要买什么?” 许予华说:“婴儿用品我就不操心了,给你买些卫生巾啊,内裤啊,还有补身体的。” 江望第:“卫生巾和内裤很好买吧?” 许予华苦笑一下:“你生了孩子就懂了,下水管道一塌糊涂。” 江望第没怎么听懂,也没追问,她最近都不太提得起精神。 许予华坐了一会儿,看她家里很脏,帮江望第先清理出一个干净的卧室,后来实在累了,扫把一收,就任由外头邋遢去了。心想反正最后也还是要脏的。她知道怀孕的苦楚,说粗俗一些,连擦腚都难,哪里还顾得上搞卫生。 厨房传出抽油烟机的嗡嗡声,咸香味困在雨天的屋子里。没想到江望第还会做菜,许予华从厨房门口探头看。 珐琅锅里炖着白色的菌菇和赭红的腊排骨,江望第的小手泡在盆里洗白菜,菜叶子映得满盆水绿,那双手白得发青,和菜杆子一个颜色。前阵子看见江望第,她还和她手边的番茄一样红扑扑的。 “你缺营养呀,要多吃鸡蛋多吃肉。”许予华说。 “这不有肉嘛!”江望第笑起来,“饭马上就好了,你去看电视吧。” 许予华转出去,把房子各处都转了一遍,心想这房子比自己家大了一大半。转到冰箱跟前,想帮江望第整理冰箱里发霉的食物,她打开冰箱门,像打开一个有钱人的肚子。 保鲜层有秃黄油和芝士,咬了一口的黑巧克力,一些只在超市进口水果区见过的果实,蔬菜却只剩一颗圆白菜和一个番茄。她拉开底下的冷冻层,几乎都是预处理的食材,认得清的有牛排和冻在盐水里的大虾。 江望第捧着菜出门的时候,许予华脸色变了,端坐在沙发上,好像随时准备训斥她。 “你怎么了?”江望第笑嘻嘻问。 “我问你个问题,那扇门是不是阿鲸锁起来的?他多久才来一次?” “有两把钥匙,他一把我一把,我的弄掉了。” “你还撒谎?他家那么有钱,为什么把你一个人关在这里待产?拿钱去请个保姆也好啊。” “他家里人还不知道我怀孕了。”江望第低下头。 “什么?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许予华正生气,顾不上整理说出口的话,“是为了钱吗?” 她的话伤到了江望第,十七岁的女孩还不明白纯粹地追求“爱情”在成年人听来很傻。江望第立刻哭了,嘴巴像鸭子那样一扁,薄眼皮兜不住泪珠,一颗追着一颗往下掉。 “你哭什么?”许予华愣了一下。 “如果我有钱,你还会这样问我吗?”江望第想不明白,“一个本来就有钱的人如果为了更多钱和另一个人结合,是爱情,像我这样的人爱上阿鲸,一定是拜金,对吗?” 许予华沉默片刻,坐下来打开桌上的菜,一边盛汤,一边淡淡地说:“别矫情了。如果你真是为了钱,我只会觉得情有可原;如果是爱他,那我真想把这碗汤泼在你头上。” “为什么?”江望第的泪止住了,于凄迷中凝望她。 “爱情之所以稀少,是因为它是两个人的事,绝对忠贞,绝对无私。问题就在于它要求两个人,你又怎么能确定对方绝对忠贞呢?所以有些人对爱情感到疲倦,更愿意追逐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很俗对吧?这就是现实。”许予华把汤碗递给她,“快喝,温度正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7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