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找我吗?” 李见荷愣了几秒,准备好的威逼利诱那一套说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放。 见往来有中年男客人意味十足地打量自己,李见荷甩过去一个白眼,王若威赶忙将她拉进无人的包厢,静静地等待着她发话。 “那个,我白天好像在学校看到你了,那是你吧?” “是。”他果然看到我了!李见荷心想。 “你多大了?” 他看着她,没有回答。 “你...你最好别把我的事,我是说我妈妈是这里老板的事说出去!” 李见荷开门见山,想给自己增添一些气势,于是忽然生硬地凑近他,假装凶狠道:“这是忠告,不然我就叫我妈开了你这个未成年人!” 王若威被她狐假虎威的样子逗笑了,但感觉此情此景不太合适,便正色道:“我已经满16岁了,可以打工了。” “哼,别以为我不懂法啊,我都查了,16岁是可以打普通的工,但未成年人不能出入娱乐性场所,在这里打工就更不可以了!” 他又笑了,意有所指道:“是吗?未成年人不能出入娱乐性场所?” 记起自己身在何处,李见荷的脸更上一层红:“咳咳...那什么...反正我的要求就一个!你别在学校跟别人乱说就行,至于你为什么打工,在哪里打工,我并不关心。” “我本来就没打算跟别人说。为什么要跟别人说?”王若威努努嘴。 “没有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哼,明知故问。 李见荷慌乱地转移话题:“那你呢?为什么要来这里打工?”明明是最紧张的高中阶段,普通学生睡觉的时间都觉不够,怎么还有空出来打工? 王若威笑了,切,刚刚才说不关心。 看着她神色紧张的脸,他忽然认真地说道:“我需要钱。”想了想又补充道:“白天要上课,能晚上兼职的地方本来就不多,加上这里工资高,偶尔还有小费,我就托关系进来了。” 几乎是刚说完,他便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跟一个第三次见的人说这么多,鬼使神差一般。 李见荷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也被这实诚的回答所缓解,心生出了他们两人此时掌握的筹码是差不多的感觉。 她又打量起他来,想着这人多半有点傻,说话那么一五一十,也不怕被我卖了。 “那就说好啦,你不告诉别人我的身份,我也不告诉我妈你未成年的事。我们互相保守秘密,可以吗?”她立马不容置喙地说。 解决一桩悬着的心事,看着面前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她忽然想顺便调戏一下他,看看这个呆瓜会不会难堪。 说罢,她故意伸出小拇指,笑盈盈地举手等待着他。 “可以。”他看着她,好像没有任何损失。 拉钩,盖章。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王若威,若即若离的若,威力的威。” 原来是威威猫的威啊,她笑了:“我叫李见荷,遇见的见,荷花的荷!那我们今后可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哦~” 两人面若桃花,手指交缠处,皮肤滚烫升温。 王若威率先松开了手。 李见荷内心默喊“Yes!”,仿佛预见了他的害羞一般。 他的眼神有些慌乱地瞥向别处,低声道:“我该干活去了,一会被领班发现我偷懒就不好了。”她也不准备继续逗他了,连忙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走到门口,王若威拉门的手却忽然顿住了,回过头问:“你今天还要等你妈妈吗?” “嗯,等。”她嫣然一笑,心里却满是不屑。 这种快速升温也好,关心好奇也罢,李见荷并不陌生,且善于制造和观赏这种情境。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以此为乐,只是每每看到那些预料之中的行为时,都会在潜意识里加深一个念头,又仿佛原本就是为了印证: 男人,都是这样的。 如果说此时她对男性还是如此的不屑一顾,那日后的种种经历也许就是对这份轻视的回应。 不过那是后话了,现在仍是早春时节,一切都焕发出一种蓄势待发的生机。 自从上次一别,李见荷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应对开学的第一次月考上,很少去金色雨林了。 她跟王若威有限地在学校打过几个照面,原来他就在她楼上的班级,比她们高一级,正值高二。 不用刻意打听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打工,夜以继日的,自是有他的难处,但说起来,这世上谁没有难处呢? 尽管思考的惯性上保持着一份“男人与我何干”的傲气,但每次路过教学楼下时,她还是会抬头看一看王若威在不在,和他遥遥对视一下,给他一个不要钱的笑容。 这个笑容里有多少疏离,多少腼腆,多少悸动,李见荷自己也无法分辨,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笑一笑就能让别人心情好一点,那有何妨呢? 男人说到底也是人,对于人类,她还是有很多这个年纪天真的善意。 月考终于结束,李见荷又考了年级第二,第一名仍是一班的那个女生。同桌杨成则依旧稳定在年级前十,已是个不错的成绩了,但他还是发出了嚎叫:“你们这些女生太可怕了!” 杨成是李见荷为数不多的男性朋友,虽然不属于漂亮男孩的范畴,但他不似这个年龄的大多数男生那么张狂,为人谦虚,又不失幽默,也许是同桌的缘故,接触得比较多,一来二去也称得上是聊得来的朋友。 “下个月樱花就要开了吧。”田恬看着窗外的枯枝憧憬着。 “下学期就高二了,你们想好选文选理了吗?”杨成问道,他关心的似乎只有学习。 “理科吧,我理科比较好。”李见荷一边整理笔记一边答道。 “那我们就能继续在一个班了。”他仿佛忽然生出一丝学习以外的开心。 “可不是说女生到后期就会后劲不足吗?男生们就会赶超上来。”田恬想让李见荷跟自己一起选文科,从小身边人的言之凿凿让她深信自己学不好理科,也因此更加畏惧上数理化生的课,自此恶性循环。 李见荷看她一眼,心想这个傻姑娘居然会信那一套,正要发话,杨成抢先说道:“不会的,见荷这么聪明,再说了,上一届的理科状元也是女生啊。” 很好。李见荷满意地看了看杨成,这是她愿意跟他做朋友的原因之一,他脑子里没有那么多令人生厌的刻板印象。 李见荷捏起田恬的脸,左右摇晃道:“听见了吗!我的手下败将亲自认证的,现在是男女平等的时代了!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妄自菲薄!” “啊啊啊知道了,疼疼疼!”田恬求饶。 “等等,什么手下败将啊!我下次肯定考过你!”杨成也才反应过来。 三人打闹成一团,在本就叽叽喳喳的教室里却并不惹眼,仿佛每次考试过后,高中校园的青春生气才会短暂回光返照一下。 “李见荷,卢老师让你去找她一下。”语文课代表在门口喊道。 她停住了手,看课代表的神情,应该不是坏事。 来到办公室,大门敞开着,卢老师一见她就一脸自豪地向其他老师介绍起她:“这就是我们班李见荷同学哈,这次年级第二,语文年级第一。” “就是你呀,作文写得真不错。” “你可是你们卢老师的得意门生啊。”其他老师应声附和着。 “谢谢老师。”李见荷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眼神也有意回避着和老师们接触。 她将视线瞥向隔壁高二办公组,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瘦瘦的,站在那里,孤立无援的样子,却倔强地紧握着拳头。 “若威,你爸爸妈妈的事情老师听说了.....有什么困难一定要随时跟老师说知道吗?” 男孩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李见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竟有一丝她所不熟悉的感情升起。 自己好像,又多知道了一件他的秘密。 只是她不知道,这种互相拥有秘密的关系,也可能发展成为某种危险本身。
第6章 祝你生日不必快乐 从办公室走出来,王若威长舒一口气。 在同一间办公室内,有人因为优异的表现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和喜爱,而他却只能因为悲惨的家事收获怜悯和同情的目光。 他不善言辞,不知该如何回应老师的关心,突然间他很好奇李见荷那被人人称赞的作文,到底写了什么,是如何书写的。 如果他也能准确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那些混乱复杂的情绪,也许现在会好受得多。 “对吧?妈妈。”放学后,他来到妈妈的病床前,轻声问道。 2011年全国妇联和国家统计局组织的调查显示,我国约24.7%的女性遭受过不同形式的家庭暴力。 王若威的人生,是这成千上万个家庭中的一隅缩影。 无非是一个家暴的父亲,一个受罪的母亲,一个巴浦洛夫效应下的软弱孩子。在那些日子里,妈妈身上总是带着新旧交替的伤和淤青,爸爸总是暴怒地吼着—— “要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才不会忍受这种日子!” 为了我吗? “妈妈没事,小威别怕,为了你妈妈也会撑下去。” 又是为了我吗? 可是妈妈,我好想未曾出生过,他心想,如果是因为我才发生这不幸,那么没有我,你们会各自过得幸福一点吗? 小一点的时候,王若威看过一部外国电影,叫作《蝴蝶效应》。 男主角拥有通过日记穿越时空,回到过去重启人生的能力,但不管他如何改变过去,悲惨的事情总会一次又一次地发生在自己和身边的人身上,最终,他只好选择回到妈妈的子宫里,用脐带勒死自己,终结了这一切。 从那时候起,他便开始常常幻想自己拥有这种能力,而陷入「不出生」还是「重启人生」的纠结——在纠结的时候,他会短暂生出自己真的有所选择的错觉。 妈妈出事之前,他更多次选的是「不出生」。不出生,就不会经历这些痛苦,也不会有关于这些痛苦的记忆。 记忆,是人生的存储方式,是人存在过的全部证据。如果一个人丢失了记忆,那很难说他到底算不算活过。 但妈妈出事后,他也无数次想象,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自己会不会更勇敢一点,拦下爸爸,是不是妈妈就不会昏迷在医院里,爸爸也不会在畏罪潜逃的途中被车撞死。 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吗?他握着妈妈的手,贴在脸上,留下滚烫的泪。 今天是王若威的十七岁生日,此时此刻他格外地想念妈妈,尽管她就在面前。 他想要妈妈醒过来,可她却只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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