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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瑶是她的同学，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陆瑾抓她的手放到练习册上，说：“好好写作业，不许胡说。” “哦。”林乔晃着笔撇撇嘴，重新埋头进题海。 虽然林乔这样说，但其实只是开玩笑而已，她从不认为她爸妈之间会出什么问题，在她看来，全世界最相爱的人就是她的父母。 不过，他们最近确实很奇怪就是了。 如果当时林乔抬头看看陆瑾的眼神，也许就会联想到某些自己忽略的地方。 比如乔安明显消瘦下去的身体，比如半夜时父母低声的谈话，再比如藏在家里某处的医院检查单。 4 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林乔的爸爸林远清带着林乔出了家门。 林乔的作业还没有写完，她问：“爸，我们去哪啊？我妈呢？怎么我昨天回来没有看到她？” 看着女儿清澈天真的眼神，林远清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低声说：“木木，乖，爸爸这就带你去找妈妈。” 初春的早晨还带着一点冬日的冷意，凉风从车窗外钻进来，吹乱了林乔整齐的刘海，她懵懵懂懂看着情绪低沉的林远清，一种ᴶˢᴳ难以名状的恐慌突然袭上心头。 林乔不知道林远清要带她去哪里，她本应该继续追问的，但坐在车里，林乔却不敢抬头去看林远清，她余光看向窗外，脑中思索这些日子的异常，努力判断着这趟行程的终点。 直到车子行驶进医院的大门，林乔压抑了一路的情绪骤然爆发，她慌乱地抓住林远清的衣袖，“爸，我们来医院干嘛？我没有生病，不需要来医院，爸爸，你是不是开错了路？” 通红的眼睛染上晶莹，像是易碎的琉璃，敲击的小锤就掌握在林远清手中。 林远清一手握住林乔的小手，一手控制着方向盘将车停好，他抚摸林乔的脑袋，轻声说：“木木乖，妈妈在等着我们。” 一时间，所有的不对劲全都涌入脑中，林乔的大脑已经停止了分析，但连缀的片段不断冲击她的理智，逼着她思考最坏也最真实的可能性。 声泪俱下，林乔胡乱挥手拍打林远清，“你胡说，爸爸，你在骗木木是不是？妈妈怎么会在医院？你说谎对不对？爸，我求你了，我们回家好不好？妈妈还在家等我们呢！” 林远清无措地将林乔抱入怀中，“木木，乖，听爸爸说好不好？” “不好不好！”林乔的拳头重重砸在林远清胸口，“爸爸骗人，我不要听，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 林远清不再试图说话，他轻轻拍着林乔的背，安抚她崩溃的情绪。 等到林乔哭累了，她抬起头便看见林远清同样通红的眼睛，那里面写满疲惫。 林乔哑着嗓子问：“爸，我们回家好不好？” 林远清伸手擦去林乔脸上的眼泪，“木木，爸爸要和你说一件事，你已经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了，爸爸希望你能坚强一点。” 希望几乎完全破灭，林乔慢腾腾靠回椅背，不再开口。 林远清低声说：“木木，妈妈生病了，病有些严重，这段时间妈妈要在医院住，爸爸带你去看妈妈，你不可以在病房里哭闹，好吗？” 林乔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垂着头问：“是和姥姥姥爷一样会离开的病吗？” 她的姥姥姥爷在林乔很小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小时候看照片，林乔询问时乔安就会和她说：“这是姥姥姥爷，他们生病了，所以没能看木木长大。” 林乔那时对疾病没有概念，觉得所有病都是可怕的，是会让人离开的，后来在乔安坚持不懈的解释中，才终于接受病和病是不一样的，有些是小打小闹，有些却会夺去人的生命。 如今她已经明晰这其中的区别，却不愿意直接问出口。 林远清艰难地扯了扯唇角，“不是的，爸爸妈妈会永远陪着木木的。” 林乔抬头去看林远清的表情，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却忍不住将头撇到一边。 骗人。 半晌，林乔擦干眼泪，说：“爸，我们去看妈妈吧。” 林远清按下电梯键时，林乔已经将楼层和病区对上了。 肿瘤内科。 林乔低下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林远清揽着她，手掌不停抚摸她的脑袋。 父女二人谁都没有说话，走入病房之前，林乔将脸上的泪水擦干，轻轻牵起嘴角，像是寻常回家一般，冲病床上躺着的乔安轻轻叫了声“妈妈”。 乔安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对林乔招手，“木木，来妈妈这里。” 林乔握上乔安的手，压抑着哭腔说：“妈妈，我这周末的数学作业有好几道都不会，你要教教我。” 乔安弯唇一笑，“怎么不找你陆瑾哥哥了？木木不是总说陆瑾比妈妈讲得好吗？” 林乔歪着头，将脸贴在乔安的手上，“不是，妈妈讲得好，我想让妈妈教我。” 乔安抬起手，轻轻摸着林乔的头发，“好，妈妈教木木。” 那天走出病房，刚打开门，林乔就看见陆瑾正靠在墙上等她，看到他脸上的担忧，所有的恐慌、委屈、害怕全都涌上心头，她低声哭着，“陆瑾哥……” 陆瑾上前一步拉上林乔的手，对后面的林远清说：“林叔，您在这里照顾乔阿姨吧，我带木木回去就好。” 林远清看了看两人，在陆瑾单薄的肩膀上一拍，“好，照顾好木木。” “林叔放心。” 坐在出租车后座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林乔靠在陆瑾怀里，无声哭泣，泪水将少年单薄的衣衫浸湿了大片。 下车时，陆瑾直接将林乔背回了家。 进了家门，嚎啕的哭声才终于响起，泪水流不尽，除了哭泣，林乔找不到发泄情绪的办法。 陆瑾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进了那间病房意味着什么，他知道林乔能明白。 “陆瑾，妈妈会走，对吗？” 深夜，林乔躺在床上，陆瑾就在她床边打了地铺。 陆瑾坐起身，握住她的手，“木木，阿姨她……” 离开是太过沉重的话题，他们明明都还是孩子，却被迫过早领悟了这个词的含义。 林乔知道陆瑾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紧紧攥着陆瑾的手，说：“我知道人都会离开的，可为什么是妈妈呢？她还那么年轻，我还没有长大，还没有给她买生日蛋糕，也没有挣钱养她，我说过以后要带妈妈去海边，去森林，去爬山，去看日出，我要照顾她的……” “陆瑾，妈妈她可不可以等我再长大一点？” 隐隐的啜泣声在黑暗中弥漫，陆瑾轻拍着林乔的背，哼唱起幼时杨悦和乔安哄林乔睡觉的小调。 悠悠的低音慢慢安抚林乔的神经…… 之后，每天放学陆瑾都会先送她去学校，等到夜幕落下，再和杨悦一起接林乔回家。 林乔看着乔安在病床上一日一日消瘦下去，看到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乔安在林乔面前总是说“没事”，林乔也捡着学校好玩的事情和乔安说，她们都在竭力避免关于死亡的话题。但疼痛时不时就会造访，即使乔安再怎么伪装，蜷缩的身体和泛青的脸色还是骗不了人。 5 月 20 日下午，林乔的班主任将她叫出教室，径直送她去了医院。 医院的病床上，乔安的脸已经盖上了白布，床边站着一圈的亲戚朋友，林乔被林远清拉着，腿软到几乎没有无法正常走路。 短短几步距离，林乔感觉自己走了很久。 她看不到周边的人，听不到崩溃的哭声，林乔只能感受到一片空茫的白色。 “妈——” 关于那天的记忆，林乔是混乱的，除了白色，就只剩下痛切的哭声。 再睁开眼时，他看到的是陆瑾红红的眼睛。 “陆瑾，我没有妈妈了……” 🔒第22章 断弦，残破之镜2 连夜修好片发给言路后，凌晨，天还只是蒙蒙亮，林乔已经坐上了出租车。 司机大叔是个健谈的性子，看见林乔乱糟糟的 头发，语带关切，“姑娘，这大早上天还没亮，怎么就要去公墓，是去看亲戚朋友吗？” 林乔轻轻“嗯”了一声，嗓音略微沙哑，盯了一晚电脑的眼睛也酸涩得厉害。 司机借着后视镜观察，“这人啊虽然离开了，但在天上都保佑着你咧，姑娘，年纪轻轻的，还是要多向前看的。” 听出司机话语中的担忧，林乔冲他轻轻弯唇，“我知道。” 她现在这副状态确实有点像想不开的样子，一夜未睡，眼睑下都是青黑，再加上昨晚哭了半天，眼睛也有些肿胀。 林乔将头靠在窗户上，看车窗外朦胧的天色。街上的一些早点铺已经开了门，热气从小小的窗口中飘出来。 一路向西，城市的氛围渐渐褪去，人烟变得稀少，郁郁葱葱的树木林立在路边，带出一种沉静的氛围。 在出国前，林乔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总习惯来这里和乔安倾诉。但在国外的那几年，她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每次祭拜都是对着妈妈的遗像。 直到两年前回国，林乔下了飞机就直奔墓地，在乔安和林远清的墓前跪了半天，夜幕落下，她才前往酒店。 “妈妈，这次忘记给您带花了……” 墓碑上的女人温柔可亲，林乔伸手轻轻擦去上面的细尘，额头抵上冰凉的碑石。 “妈，木木好想你……” 话刚出口，声音就已经染上了颤抖，林乔安静靠在乔安的墓碑上，无声留着眼泪。 在乔安刚去世的时候，林乔常常会一个人跑到这里待着，从前充斥着笑声的家那时却让人喘不过气来，林远清以前很少抽烟，但乔安离开那段时间，林乔总会闻到屋子中没有散尽的烟味。 父女两人坐在餐桌上，经常是相对无言的场景，好像一开口就会落下泪来。 林远清知道她一个人去墓地，也担心她的安全，就会偷偷跟在林乔身后，从她出发到安全回家。 后来，林远清的公司忙起来，跟在她身边的人就变成了陆瑾。 不知是他不小心还是他根本没打算隐藏，林乔很快就发现了陆瑾。 那一整个夏天，ᴶˢᴳ陆瑾陪着林乔多次往返家和墓地，他们很少交流，但牵在一起的手却在为彼此传递力量。 林乔偏头，看向旁边的墓碑，那是她的爸爸林远清。 林远清是在美国离世的，那一年，林乔刚上大四，刚在学校处理好开学事宜，她就接到了邻居太太的电话。 突如其来的噩耗。 林乔甚至觉得邻居太太是在和她开玩笑，她反复质疑询问。 一路狂奔到医院，迎接她的只是林远清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的冰冷。 林乔无法相信，她离开家的时候林远清还在不停叮嘱她注意身体，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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