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雾抱着毯子一愣,论凶的话,在她看来,池煜确实能占头一份。 “他…嗯我是说,你们池队这么凶,还能有这么多人喜欢,那证明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 话头在许雾嘴里转了一圈儿,她说完点点头,却忍不住在口罩下松了口气,刚刚差点儿,就忍不住问出和池煜相关的私人问题。 真是,一见面就忍不住。 闻言女警眼睛亮起来,走回大厅短短的一截路,恨不得把池煜进警局以来所有的光荣事迹都说一遍,指着大厅走廊墙上的锦旗,一脸骄傲。 许雾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手指却不自觉捏紧薄毯,原来在她不曾参与过的这十年,他是这样度过的。 他有自己理想目标,恪守着自己的职责,坚守在他的岗位上,守护着这方土地上的人民。 他变得越来越好,可她没有。 将薄毯盖在胡中妈妈身上的时候,许雾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池煜怎么知道自己是去借毯子的? 她下意识地扭头,眼神在大厅里找寻那抹身影,穿着制服的警察来来往往,隔着重重人影,透过未关严的门,许雾终于看见他正坐在右侧的一间办公室里,面色沉静地对着对面的人问话。 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池煜微微侧头,望向她的方向,许雾飞快撇开眼,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又扯了扯口罩,将自己捂得更严实。 希望等会儿不是他来做询问。 直到坐在椅子上,望着桌子对面的池煜时,许雾还在想,自己以前的愿望,也没这么不准过啊。 池煜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的男警,面前摆着一台电脑,随时做着记录。 许雾后面还有几位家长,她是他们这群人里第一个进来做询问笔录的。 “您不用紧张,只是简单的询问。”年轻的警察见她正襟危坐,忍不住宽慰她,“能麻烦您把口罩摘了么,我们这里会全程录像。” 许雾摘了口罩,推了下镜框,缓缓坐正身子,对着年轻的警察点头示意,一切妥当。 “好的,那我们现在开始,请问您的姓…” “姓名。”一旁的池煜忽然开口,打断身边的人。 男警:?简单的个人信息不是应该他来问吗? 许雾知道从取下口罩的那一刻起,她和池煜就彻底避无可避,他们的见面从这一刻开始。 如果说可以选择重逢的地点,她一定不会选择此刻这间办公室。 和他对视几秒,许雾在镜片后上挑的狐狸眼缓缓眨了眨,平缓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许雾。” 他问她答就是了,反正出去以后,他大概是不会认她的。 “年龄。” “二十八。” “职业。” “高中数学老师。” “说清楚,哪个高中。” 还真是凶。 “徽南师范附中,高二十班班主任。”她抿紧唇角,这下总可以了吧。 “家庭住址。” 一旁做着记录的警察手指停顿,微微抬头,眼神转了好几圈儿,心想这表格上没有的该怎么记录,结果扭头就对上池煜冰凉的视线,一缩脖子,躲回电脑后面,在空白页敲出一段乱码。 “润鸿苑小区。” 笃笃两声,是池煜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 他拧着眉,语气里藏着克制,“说详细点,麻烦这位女士配合一下工作。” 女士? 许雾猛地深吸一口气,果然,池煜那个时候就认出她了,讨厌的家伙。 “八号楼二单元,房间号就不用了吧,这个是我的隐私。” 她对上他的视线,将短发一侧别到耳后,沉默地看着他。 一时间空气有些焦灼。 这俩人是认识吧?一定是的!嗅出不对劲儿的男警点点头,垂头继续敲乱码。 等出去以后,局里饭后又有的聊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许雾整个人瞬间卸了气,安慰了几句后面即将进去的家长,就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不远处的墙上还挂着属于他的锦旗,许雾盯着那张写着见义勇为的锦旗看,眼眶有些发酸,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连带着锦旗都在晃动。 她知道是自己的泪水,眨眨眼,斑驳的色块消失,锦旗却还在晃动。 怎么回事? 身下的长椅好像也在晃动,许雾意识到不对劲,猛地站起身,抬头看见吊灯在摆动,而后听见不远处传来杂乱的人声。 是地震了。 一旁的学生早在听见声音时就慌乱起来,许雾扯住一个慌不择路的家长,“往左走,带着他们去外面的空地,离开这里!” 人声嘈杂起来,大厅里有警察在尽力疏导,但晃动的幅度愈发的大,让人几乎站不住脚,几个家长和学生混在走廊上的人中,跌跌撞撞往外跑。 人数不对,少了一个。 “胡中!”许雾扯开嗓子喊。 被人挤在墙边的一个学生大喊着应她:“许老师!胡中刚去厕所了!” “你快走!”语毕,她立刻掉头往反方向跑。 办公室的门也不知被谁打开,许雾一扭头就撞上一个人,那是刚从前方办公室里出来的池煜。 她奔跑的方向和出口完全相反,池煜一把扯住她的手臂,远处有盆栽掉下来,引起另一阵纷乱。 脚下晃动不止,他却牢牢握着她不放手,忍不住大吼:“走这边!” “你松手!”许雾的眼睛在一瞬间通红,“我的学生还在卫生间,你放开我!” “你走,我去找。”池煜一把推开她,见她还想回头,他握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几欲将她的骨头捏碎。 “许雾,你的命谁都不能拿走,不许回头!” 高大的男人逆着人流往前跑,今晚警局来了太多人,一时间走廊上非常拥挤,许雾看着池煜一边疏导人流,一边往里跑,渐渐离自己远去。 好像许多年前也是这样。 那时的他,带着一身尘埃,徒手扒开一块又一块的碎石。 在那片废墟中,尘土飞扬里,她的额角被鲜血染红,血液滑至眼尾,抬眼间,便望进他的眼。 第四章:她的“债主” 天灾人ᴶˢᴳ祸,疾病劳苦。 最不可控的就是天灾和疾病。 他们到来的毫无征兆,打的人猝不及防,等回过神来时,就已经遍体鳞伤。 嘈杂的人声,慌乱的人群,冰冷的身体,湿热的夏夜,飞舞的尘埃,瓢泼的雨帘。 这每一个混合在一起,就是那年地震来临时,许雾的感受。 2010 年,徽南的夏天来得比往常要更早一些。 许雾刚从补习班下课,背着书包从机构出来,望了眼外面的烈日当空,庆幸自己今天穿了身裙子,从包里翻出一把折叠太阳伞,撑起来急急忙忙往家走。 太阳伞遮去大半的阳光,伞下却闷热不已,没一会儿许雾的刘海下便沁满了汗珠,脸颊也红扑扑的,衬得那眼眸水润晶亮,她掏出纸巾随意擦了擦,顺着一家商店后的小巷,七拐八拐地往前小跑。 街边梧桐的叶子在太阳下烘烤着,折射出微弱的光芒,下午四点,街边没有太多的人,零散的行人也步履匆匆。 高大的梧桐树下坐着摇蒲扇的老人,浅淡的树荫遮不住太多骄阳,烤的老人脸颊泛红,衣衫尽湿,却还是仰着头,边摇扇子边坐在小板凳上路的尽头张望。 小路的尽头处立着一根电线杆,阳光灼烤的地面折射出阵阵热浪,没一会儿,一个穿着嫩黄色连衣裙的少女出现在路的尽头,老远看见坐在树下的老人,撑着伞挥手,边跑边喊: “外公!我回来啦!” “哎呦,慢点慢点,阿雾。” 老人站起身,看着小跑到面前的少女,从背后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一瓶汽水,瓶身上还挂着剔透的水珠,一看就是刚从冰柜里取出来不久,咖色的液体在玻璃瓶里晃荡,勾得许雾愈发的馋。 “偷偷喝,背着你外婆给你买的。”老人冲她眨眨眼,有种不符合年龄的俏皮。 “嘿嘿,谢谢外公!” 许雾接过冰凉的可乐,看着老人泛红的脸,有些心疼,踮起脚,用冰凉的瓶身贴了贴老人的颧骨,“外公,下次别在外面等我了,这几天太热了,您身体受不了的。” “嘿!你这孩子,老头子我身子骨好着呢,隔壁你张姨都说我这几天气色很好。” 许雾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张姨哄您开心,您也信呐!” 语毕,便蹿出去老远,嫩黄的裙摆在空气中飞舞,撑着小巧的太阳伞,边跑边对着身后的老人咧开嘴笑,又怕他追上来,用蒲扇敲她的额头。 可惜这艳阳高照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多久,场景在下一秒忽然转换。 艳阳高照变成阴云密布,阴沉的天空像是层厚重的棉被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连绵不绝的大雨落下,在地上汇聚成一滩又一滩的水洼,汇聚的雨水顺着裂缝的公路缝隙渗进去,一路滚落进碎石与尘土中,留下洇湿的痕迹。 街边商铺的灰白墙面裂缝坍塌,露出里面褐色的砖,钢筋从混凝土中伸出断壁残垣,有些上面还挂着布料的残片,被雨水打湿,锋利的尖端上缀着水珠,滴滴跌落进尘埃。 满地都是玻璃碎片、石子儿和断裂的树木枝干,到处都是人群的抽泣,一声声救命哭喊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座城,在此刻变成人间荒芜。 被压在几块交叠的石板下的许雾缓缓睁开眼,随着神智逐渐苏醒,五感也彻底敏锐起来。 她先看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张姨,温热的血液顺着张姨的脖颈往下淌,晕湿她的衣襟,刺鼻的血腥味儿近在咫尺,她忍不住抖着唇开口唤身上的人。 “张…张姨…咳咳…” 声音过于嘶哑,像是石头划过粗糙的砂纸一般,她自己都忍不住皱眉,身上的女人没有反应,她想伸手去推,却发现自己的四肢根本动不了。 许雾能感受到身上女人生命的流逝,泪水一滴滴滚落眼角,她一声声轻唤着张姨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孤立无援的无助和绝望,渐渐从心底升起。 泪水几乎模糊她的眼。 许雾想起地震来临时,她正在张姨家吃绿豆汤,天花板和吊灯一齐砸下来的瞬间,清瘦的女人从桌边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碎石击中许雾的额头,闷哼过后便是昏沉的黑暗。 时间的流逝在此时变得无比清晰,煎熬又痛苦。 她感觉自己在昏睡和清醒中来回徘徊,日夜颠倒,分不清昼夜。 身上那具温热的身体也在第二天变得冰冷,她知道张姨走了,但她不敢哭,怕力气流失,坚持不到有人来救援。 她不能死,命换来的命,绝对不能死。 雨水透过石板缝隙击打在她的身上,微凉的触感告诉她,她的四肢依旧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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