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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青山村开发，卫生所也变成了两层的小洋楼。 而在彻底拜托贫困村的称号后，青山村也被安排有了支教支医的大学生。 比如，余念念。 上次尤里里听到余念念是‘三支一扶’下来的时候，还是很吃惊的。 索性卫生所距离尤里里家还不算太远，尤里里托着一条不太方便的腿，戈登着走到了卫生所。 刚进门，就瞧见屋子里的两人正在争辩，而余念念记得一头热汗。 “余医生。” 尤里里轻轻唤了声。 带着口罩的余念念转过头，见是尤里里，眼中露出请求的神色。 “你来啦！快来，这个婆婆听不懂我说话，我又不会说方言。” 尤里里被拉到前面，她看着面前这位头顶已经滋出银发的婆婆，心中不忍生出感慨。 到如今，村子里已经有极少数的人听不懂普通话，甚至说就连李女士，也会模仿着说两句，虽然带着些口音，可最多被称之为‘乡普’。 尤里里定了定身子，用好些年不曾说过的腔调开口。 “婆婆，您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婆婆神色慌乱，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挤做一团，张开的嘴巴露出残缺不堪的牙齿，鼻头有着粗大的满是油脂的毛孔。 一口带着浓厚乡音的话被吐露。 “我小孙子在家里乱哭，我们急得没办法啊。” 尤里里伸手摸上婆婆的肩膀，想要尝试安抚着她急躁的情绪。 “您孙子多大？” “八个月。” 尤里里蹙了眉头。 八个月大的孩子在家中哭闹不止也就算了，还不送送到医院，更过分的，是让老年人跑来诊所询问。 尤里里将这些话用余念念能听得懂的话说给她听。 听完，余念念也皱起眉头。 “孩子父母呢？” 婆婆摇摇头，张口说父母进城打工，不在家。 当尤里里把这句话又重新说给余念念听的时候，她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八个月大的孩子交给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照看，先不说育儿观念，单是这种行为便令人发指。 当然，这也怨不得老人家。 身后的余念念已经转身去收拾药箱，尤里里还在轻声安慰婆婆。 “那个......我得去一趟婆婆家里，得蹬会儿给你换药了。” “去吧。算了，我跟着你吧，多一个人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 “可你的腿......” 两人默契的低下头，只见尤里里露出的一截小腿上，白色的纱布已经被黄色的组织液浸润，贴在小腿上，风吹不动。 尤里里动了动腿，虽然还有些撕裂感的疼痛，可她还是能忍受的。 “没事儿，走吧。” 三人一同去了婆婆家里。 青山村开发后，每家每户楼房的外面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进入到别人家里，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 进到婆婆家之前，尤里里还在想，应该和每户人家都长得差不多。 可当她看到那间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屋子时，心中不免震撼。 屋子里一水儿的大白墙，客厅很大，但是只有一张断了一只腿的玻璃桌子，桌子旁有一张木沙发。 桌子上放着婴儿的奶瓶和尿不湿，奶瓶虽然有些发黄，可能看出来被洗得很干净。 只是奶嘴和那些奶瓶的零件被随意的摆放在桌面上晾干，水渍还没干透。 屋子里联通的房间是没有门的。 一进客厅，一股热蒸汽便扑面而来。 如今四十度的天气，如果不开空调，屋子里会比屋子外面热很多。 就在这时，一阵哭闹声伴着喘息声从屋子里传来。 是小婴儿的哭声。 “婆婆，孩子是不是在里面？” 婆婆点头，坡着腿进了屋子里，从里面抱着一个用毛绒毯子包裹着的婴儿。 婴儿的面色已经哭的涨红，脖子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疹子。 “婆婆，我来吧。” 尤里里接过孩子，坐到一旁的木沙发上。 “这么热的天，裹着毯子不得被热坏了，身上都出痱子了。” 说着，余念念从肩上的医疗箱子里拿出棉签和医用手套，准备检查。 可当小毯子被拿开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是他们想的太简单了。 孩子的两个胳膊上几乎布满了抓痕，身上虽然穿着小肚兜，可脚上却穿着棉线袜子。 尤里里蹙了眉头，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和婆婆说着。 “婆婆，天气这么热，是不能穿袜子的。” 婆婆见尤里里要给孩子脱掉袜子，面上一急，却也没有阻止。 “怕伤着孩子的脚。” “婆婆！他还不会走路，伤不到的，他现在已经生病了。” 袜子被脱下来，尤里里看着那红肿的脚，沉寂了声音。 婴儿原本应该是白嫩的脚上，现在布满了红色和黄色的结痂，可仔细检查来，又没伤口。 余念念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挑开脚趾，这才发现，那蜷缩着的脚趾下，是一层薄薄的散发着臭味的皮肤。 “脚气。” “脚气？！” “嗯，身上热的是痱子，脚上捂得是脚气，胳膊上是孩子自己的抓痕。” 余念念抬头，环绕四周，这才发现，别说空调了，屋子里就算是电扇都没有。 尤里里看出了余念念的疑惑，转头对上婆婆有些透露急切的双眸。 “婆婆，家里没电扇吗？” 至少尤里里觉得，不应该。 虽然她还没能够接触到村子里关于贫困家庭资料，可孩子的父母也不能这么狠心，既是儿女又是父母的，怎么能放得下心。 可面前的婆婆摇了摇头，眼神躲闪着。 尤里里这才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不好意思，婆婆。” 说完，尤里里又看向余念念。 “现在怎么办？” 余念念眉头一紧，随后把手中用过的面前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这些棉签没有感染性细菌，而且条件确实简陋，不能够支撑她找到医疗垃圾桶。 “送医院吧，孩子太小，要血液检验才能知道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感染。” “还有，你帮我问一下，孩子的父母能不能回来，如果不可以，我就要和村子里申请，暂时代管，孩子有些可怜。” 尤里里点了点头，却见一旁的婆婆浑浊的双目通红。 她有些于心不忍，婆婆也是辛苦了一辈子，还要再带自己家的孩子。 “婆婆，您能不能和孩子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回来一趟，村子里的医疗条件暂时达不到，得带到城市里面检查检查。” 其实青山村的医疗设备还是很不全面的，至少要去到有仪器检测的医院才可以。 婆婆伸出手，指了指天花板夹角的一个黑色摄像头。 从进门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发现屋子里还有实时监控。 尤里里看着怀里不停苦恼的孩子，有些僵硬的挪动着身子。 “这个怎么联系他们？” 婆婆走到屋子里，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袋还没有拆掉的遥控器，冲着摄像头按了几下。 一阵隐隐约约有些刺耳的声音响起，下一秒，摄像头的方向传来有些模糊的声音。 是女人的声音，声音中还夹杂着混乱的机器声。 “妈，咋啦，我刚到场子里，准备上工呢。” 婆婆说话声比刚才大了些。 “我跟你说过的，孩子光哭，医生来了，说让你和俊平回家一趟。” “什么？！怎么要回家？孩子哭不是正常的吗？您看看是不是饿了，或者尿不湿该换了？还有，我给您买的尿不湿您就用，那是一次性的，用完扔了就好了。” “那多浪费钱......” 婆婆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话连尤里里都险些听不见。 余念念见状，直接朝着摄像头喊了起来。 “您好，我是青山村的医生，刚刚经过检查，您的孩子患有婴幼儿热疹和脚气，但这些只是能看得出来的，根据严重程度，孩子已经患病有一段时间了，我觉得您还是有必要回家一趟，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 “哎呦不是我说，村里面的医生好歹也是医生，你给弄点药涂一下不就好了！我和孩子他爸实在是没有时间抽出身子。” 屋子里很热，几人都热出了一身汗。 余念念这才意识到，原来孩子现在承受的一切，不单单有婆婆的无知，还有父母的不关心和不作为。 她也才离开学校没多久，从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社会上有很多我们理解不了的事情，也有很多奇葩的人，但他们要做的，是在有限的条件下，挽救或者说拯救更多人，因为这可能不单单挽救一个人，更挽救一个家庭。 当下的周全之策，就是上报村子。 余念念也不再犹豫，简单收拾了桌子上关于孩子的东西，便抱着孩子离开了。 婆婆跟在后面，急得直拍大腿。 尤里里搀扶着婆婆。 “婆婆，我们去村委会待会儿，那儿凉快，我们去给孩子看病啊！”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尤里里自己都哽咽了。 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孩子并不是承载着父母的爱所到来。 家庭有困难，村子里自然会帮助。 只是对于这个孩子的父母，她并不能够理解，甚至暂时表示怀疑。
第26章 经过 余念念抱着孩子先回了村卫生所进行简单的治疗，而尤里里领着老太太去了村委会。 到达村委会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尤里里前脚踏进门，后脚就听到苏亿拖着疲惫的声音走进接待大厅。 “里里，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身体不舒服吗？” 苏亿疲惫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困意，她穿着一身白色丝质长裙，盘在半高的丸子头和眼下青紫的皮肤纹理，处处都在述说着她的困意。 尤里里回头，险些和眯着眼睛犯困的苏亿撞了满怀。 “有点事儿，你怎么这么困？” 苏亿伸展着胳膊，脖颈处的软骨卡崩响了两声，随后她睁开还有些水肿的眼，晃了晃手里冲的速溶咖啡。 “别提了，昨儿晚上院子里进了个猫，把接待大厅的线电源都给碰掉了，把我吓得不轻，一晚上心惊胆战的没睡好。”苏亿语气绵软。 一旁来了有半个多小时的同事小胡推了推鼻梁上的框架眼镜，声音微短怯懦。 “啊？有猫啊？我看电源是插上的。” 苏亿晃了晃不大清醒的脑袋。 “是吗？可能昨天晚上我开的吧，忘了，哎呦哎呦，太阳穴疼。”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坐在一旁的婆婆不安的攒动着在青色透明凉鞋里的脚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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