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很安静,舒澄澄鬼使神差,飞快地把电话挂了。 霍止颔首让秘书去忙,秘书留给他一沓合同,等门关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霍止翻着页面,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签名,钢笔尖划出凌厉线条,声响沙沙,如同蚕食桑叶。 舒澄澄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她的电话,思索着打开电脑,霍止突然说:“我不意外。” 原来还是听见了。 舒澄澄挠挠头,“嗯?” 霍止摇摇头,接着签字,“惹出烂摊子,然后一走了之,的确是你的风格。” 他似乎也没说错,舒澄澄放弃辩解,“你好了解我,我还真就是这种人。” 门又被推开,同事们吃完火锅回来了,霍止转回去,示意打开投影,“舒老师,说案例。” 一场会开到六点,准时结束,舒澄澄铺了满桌子资料,等她收拾完,又是最后一个下楼。 霍止的司机正在门外等着,霍止刚坐上车,司机见舒澄澄也走了出来,也就扶住门等她。 霍止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身影,头也不抬,“她不回。” 舒澄澄确实不回,明天影立和千秋就要正式签合同,今晚千秋要跟温嘉瑞吃顿饭,虽然霍止认为她是要去看房,但结果差不多。 她上前按住车门,对他说:“霍止,晚上再说。我们好好谈。” 霍止颔首,拉上门,“随便你。” 舒澄澄把手松开了。车子开动,霍止又看了眼后视镜,她已经不见了。 霍止回到东山客,在黑暗中脱掉外套解掉领带。他有些懒,没必要时一般都不太开灯,家里总留着灯只是因为舒澄澄好像很怕黑。 霍止径直上楼去书房,开电脑改图纸。 那是个位于新加坡的大厦项目,周边楼栋林立,他的高层也将在这座钢铁森林中拔地而起,玻璃与金属一起反射热带阳光,城市的光影会像浪有千叠,但没有涛声,未免空洞。 改了寥寥两笔,他打开邮箱,翻出千秋最早交来的一套资料。 里面有舒澄澄的作品集,她初期做过很多室内设计,在建筑设计层面来说,常有人瞧不起这种小活,但舒澄澄很坦然,毫不避讳,把这种小活跟建筑全案设计都塞在一个集子里。 她也有这份坦然的资本,老天追着喂饭,她就算是在螺蛳壳里也能做出让人过目不忘的名堂。 集子里面有一套室内小山水的图,那个客厅形状有些荒谬,地面一半高一半低,还开着扇歪斜天窗,堪称无可救药,但舒澄澄异想天开,在高低交界处安置了一丛竹柏,竹柏下是窄山石和长条形石料凿成的鱼缸,里面养着一白一黑两条斗鱼,鱼缸、竹柏和石料,共同构成了一个微型隔断,把客厅分成高低两半,两幅沙发一高一低,隔着山树池鱼背对背,中间上空挂着一幅麻质屏风,质地半隐半透,如果天气好,天窗里会有月光蹈步,令人联想到两个主人各自读书逗狗,回头时就能看到彼此在月色下的侧影。 隔山隔海,却可以呼吸相闻,是个温柔且性感的设计,让人想到古诗里说的盈手赠月。 舒澄澄自己的屋子乱七八糟,却很懂人想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正如她当时很懂如何让他喜欢,是种天才的直觉。 霍止从不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但此刻的确很想听到楼梯上响起舒澄澄轻快的脚步声,心情因此有些复杂。 在他的印象中,舒澄澄一直停留在脉搏平静地赶他走的那天,平心而论,那天她十分讨厌。 他缺乏睡眠,有大把时间在枯燥的等待中度过,经常会想象在她手腕上扣住绳索,或者在她的脖子上留下印记,舒澄澄固若金汤,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失控,而他想看到更多支离破碎。 落地江城,霍止想做的都做了,似乎真的是一个良好的报复开端,但实际的情况却是她的存在依然可以让他喘口气。
第30章 建筑学启蒙(2) 落地江城,霍止想做的都做了,似乎真的是一个良好的报复开端,但实际的情况却是她的存在依然可以让他喘口气。 父母车祸那天的夜里也在打雷,每到天边滚雷的时刻,他常常想起他们,但舒澄澄把微凉的手指放在他额头上时,霍止完全没有想到老照片里的死者们,她去煮粥,他就很单纯地思索,原来她不会做饭,此刻面对灶台,大概会笨得煮粥都要搜菜谱,他也想象她的手指会被锅边烫到,然后会摸一摸漂亮的耳垂,耳垂上有个小洞,洞口发红,显得耳垂更柔软洁白。 她连个耳洞都很勾人。 然后他会想起高中时她还没有耳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的,也许是大学的时候。在大学里她应该也很显眼,她秉性如此,风流潇洒,大多数人都会喜欢她,看样她子在大学里还治好了傲慢冷淡的毛病,应该会更招人喜欢,不知道她有没有做过别人的救命稻草,以及她好像又治好了他的失眠。 漫无边际地,他可以想很多。虽然不知道这算什么。 直到改完图,舒澄澄依然没有回来,霍止出了门,缓步上山,坐在山顶长椅上吹吹夜风。 正在放空,厉而川打来电话,“小止,借我车子用一下。” 他说:“你有七台车和两个司机。” 厉而川大笑,“好吧,我就是想叫你喝酒,不要这么不解风情。” 很少有人叫霍止应酬,更少有人叫他吃喝玩乐,不知道厉而川今天怎么会突发奇想。 他问:“你怎么了?” “我听说舒澄澄也在这家餐厅吃饭,想叫你也来。” 原来她没去看房。他靠上长椅,“舒澄澄天天吃饭,有什么稀奇的。” 厉而川打了个酒嗝,“我最近看你好像对她有点意思,但不确定,你过来给我仔细看看。” 霍止微笑,“九哥,你很闲吗。” “我很忙,但我们都很好奇,你还会不会再喜欢别人。听说你天天跟舒澄澄吵架,你过来,吵给我看看,我看看有没有猫腻。” 霍川樱从来把榕城那件事的始末细节捂得密不透风,生怕被媒体挖出霍止那时的丑闻,没人知道那个厉害的姑娘是谁,因此厉而川的兴趣爱好实在很无聊。 霍止打算挂掉电话,厉而川又说:“喂喂,等等——千秋请温嘉瑞吃饭,这算公事吧?但好像温太太也在这家餐厅,她一个人开了个包间,你觉得这事算公还是私?” 舒澄澄还并不知道温太太也在同一家餐厅。 有李箬衡在,舒澄澄免了长篇大论,很清闲地当服务员,坐在温嘉瑞身边倒酒转桌,态度不算太热情,因为付宁就坐在对面。 影立那边的熟人前几天还告诉她说付宁被休假处理了,但今天付宁又堂而皇之地杵在了酒桌上,温嘉瑞依旧懒得搭理他,看样子不像冰释前嫌。 舒澄澄心不在焉,想玩手机,但又懒得去翻外套口袋,于是撑着下巴琢磨付宁给温嘉瑞灌了什么迷魂汤。 温嘉瑞对她上次的玩笑印象很深刻,“领导夹菜你转桌,你表演一个我看看。” “没有的事,我早就成长了。” 李箬衡拆她台,“成长什么,欺软怕硬,你昨天还把我的叉烧包转到地上去了,别装,快给温总演一个。” 众人都笑,舒澄澄转过桌,挽起袖子给温总盛汤,温太太就在这时推开了门。 谁都没想到温太太会来,不过温太太不是贤内助的类型,在省厅职位不低,出来应酬也是常有的事,倒没什么奇怪的。但夫妻两人碰上的情形不多,温嘉瑞也有些意外,“你也在这家吃饭?散了没有?” 温太太回身关上门,“哎,同事孩子的满月酒,我喝不动,赶紧溜了。你这边怎么样?我是不是不该来?” 温嘉瑞于是邀请:“没吃好吧?再陪我坐坐,等会一起回家。” 温太太在温嘉瑞另一边加了座位,付宁招呼着人挪座,温太太笑吟吟转向温嘉瑞,“哪位是千秋的李箬衡?我当年还经手过他的人才档案ᴶˢᴳ呢。” 话都说到这了,千秋的人总得介绍清楚,一个个给她敬酒,舒澄澄也敬了一杯,“我是舒澄澄。” 温太太慢悠悠“哦”一声,像才发现温嘉瑞身边还有个添菜小妹,杵着下巴看她。 舒澄澄今天穿白衬衫牛仔裤,很没看头,但温太太把她从下往上打量,是某种不大友好的目光。 舒澄澄觉出有点不对劲,余光看到付宁和温太太若有若无地对了个眼神,她心里恍恍惚惚沉了一下。 真正不该来的人是付宁。 现在想来,付宁没准是找温太太求了情才复职,还添油加醋告了状,也许打算拿这种由头,靠温太太把千秋摘下去。 今晚舒澄澄来得早,但付宁来得更早,已经让服务员醒好了红酒,当时她有点奇怪,准时和殷勤,都不是付宁的风格。 还有——她目光定在眼前的酒杯上,想起来刚才他们给温太太腾座位,付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酒杯重新挪到她手边。 赌天赌地都不能赌付宁的人品。 她飞快地拿餐巾一擦嘴,微笑道:“失陪,我去个卫生间。” 女卫生间门关着,门上贴着“维修中”,舒澄澄拿膝盖踢了几下,终于把门顶开,走进隔间在马桶前蹲下,食指伸进口腔,按按舌根,只干呕了一阵,没吐出来。 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心口一跳,几乎有些寒毛倒竖,回手就要关上隔间门,那人抓住门,用手指隔住缝隙,阻止她上锁,“……是我。” 舒澄澄愣了愣,松开手。 霍止闯了一路过来,还有些气喘,用力拨开门,怒气蓬蓬,“舒澄澄,你什么时候能接一接电话?!” 然后他才看清舒澄澄的样子,她喘得很厉害,嘴唇上湿淋淋的,背脊有些发僵。 他定定神,弯腰捏起她的下巴,目光扫描过她潮红的脸色,皱起眉,“舒澄澄,你还清醒吗?跟我说句话。” 舒澄澄渐渐浑身发烫,很确定付宁在酒里放了东西,蹲到马桶边,又是一阵干呕,同时反手推他,“……很脏,你先出去。” 霍止被她一推,转身快步走到门口,但并没走,只用肩膀轻轻顶住门。 他刚才锁了卫生间门,但此刻有人在外面。 付宁敲了敲,“舒老师?” 舒澄澄一言不发,紧张地看着霍止。 她目光一瞬不瞬,霍止还没见过舒澄澄这么害怕。 霍止本想现在就把付宁拽进来砸破头,但不想让别人看见舒澄澄那副无助的表情,他只用脚尖勾过拖把,让金属棍子无声地卡在门把手上。 下一秒,付宁用力推门,门板“咣”地闷响,虽然有霍止侧身顶着,但那根金属棍子还是一震,动静骇人,舒澄澄也跟着一缩肩膀。 付宁没推开门,反而有保洁路过,指示他想上厕所只能去二楼,“这间在维修呢,而且这是女卫,你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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