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都想要。 想要周景星,想要名正言顺的关系,想要光明正大的感情,想要拥抱、亲吻,想要所有情侣的明目张胆。然而,他不能。 即便如她所言攀不上亲戚,也难免有闲言碎语,他横竖无所谓,但星光不能蒙尘。 周景星垂下手臂,仍是笑着看他:“我只听真心话。” 小心翼翼藏了好多年的心思,余田害怕暴露,只能避开她灼灼的目光。 他借口给周景元回电话,退到一旁,那边一接通便问他是不是回来了,说在大伯家门口看见他车了。 余田“嗯”一声,说:“在帮二姐搬矿泉水。” “我说呢!拨电话又不接。” “没腾出手来。”余田顺嘴编谎话。 周景星没忍住,笑出声来。 余田红着脸,看她一眼,难得的,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周景元没再追问,说:“奶奶今天人很清爽,刚刚问起你,叫你过来吃饭。” 余书荔近来糊涂时多,清醒时便要叫子孙都聚到跟前来。余田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定是忘不了的。 “对了,二姐在吧?”挂电话前,周景元怕他忘,“跟她说一声,一起过来。” 余田答“好”,转达周景元的话。 周景星点一下头,让开堵住的门。 余田按下门把,拉开房门,仓皇逃走。 周景星看着他慌乱下楼的背影,还有隐约可见的红透的耳朵,笑得直不起腰来。
第18章 落日第七十一秒 从大伯家出来,余田回车里拿文件袋,锁好车,周景星也刚好从屋里出来,跟在他身后。不等她靠近,余田快走两步,甩开了她。 周景星看着他加速朝前跑去,无语到翻白眼。 两栋小楼本就挨着,没几步就到了。周景元站在院门口,嚼着口香糖等他们。余田先到,把合同和各类文本递给他。 周景元翻了翻,叮嘱他一些细节,把文件袋还给他。余田有能力,又肯学,办事规矩不滑头,很多事情都能独当一面。这件事一开始由余田出面,周景元便是打定主意让他全面负责的。 周景星走进院子,看他俩神色严肃,问道:“什么事?” “果园。”周景元答。 “你真走私账帮他搞了个果园?” “嗯。”周景元跟她并肩,“余田刚办好。” “怪不得。”周景星回头瞥一眼装模作样看文件袋的余田。 “什么怪不得?” “幸好你差他办事,不然我这会儿还回不来呢!”周景星随口提了一嘴被追尾的事。 周景元听说事情已经解决了,点点头,提醒她:“以后再遇到这种胡搅蛮缠的,直接给余田打电话。” “听见了吗?”周景星笑眯眯地看着余田。 余田看她一眼,“嗯”一声应下来。 周景星噙着笑,推开门走进玄关。 家里一派热闹,老的少的全都得了信儿,一个个聚回来陪奶奶吃饭。住家阿姨姓唐,在厨房备菜,周景元妈妈章芩帮忙打打下手。 三个人进来后,跟长辈一一打过招呼,坐回奶奶身边。 “景星怎么瘦了?”奶奶余书荔摸摸她的脸,问。 “累的。” “谁给你派的活儿?是你爸还是你二叔?”余书荔心疼自己孙女,拿儿子开刀,“自家闺女也不知道多照顾照顾!” 周泽恒和周泽安也不反驳,笑着领了“罪”:“是我们疏忽了。” 余书荔撇过头,看着周景文和周景元,道:“还有你们两兄弟,帮景星多干一点儿嘛,让她多休息。看把我孙女儿累得皮包骨头的。” 周景文学爸爸和二叔,连声答“是”。 周景元天生反骨,伸出胳膊横在余书荔面前,装可怜:“奶奶,您怎么光宝贝您孙女呀?快看看宝贝孙子,我也饿得瘦骨嶙峋了。” 余书荔当真拉着他胳膊好好摩挲了一番,得出结论:“瘦是瘦,有肌肉,结实。” 一家人哈哈大笑。 奶奶也跟着笑,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光景,叮嘱他们:“我让小唐炖了汤,你们一会儿都多喝两碗,还有余田,全都给我好好补补。” 说归说,上了饭桌,大家在章芩的监督下都很克制的只喝了一碗汤。作为当了一辈子医生的人,从医学角度不建议他们喝汤过量,包括唐姨做的菜,一桌子家常讲究的也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章芩剃了鱼肚子上的大刺,把肉夹到余书荔碗里,小心叮嘱:“您慢慢吃,小心有刺。” “刺不都被你剃光了吗?”余书荔笑。 章芩向来谨慎:“担心有没顾到的小刺。” 余书荔用筷子拨一小块肉下来,送进嘴里,肉嫩而不 腥,非常香。她想起余田的爷爷最爱吃鱼,停下筷子。 “怎么了?”章芩以为她卡了刺,关切道,“有刺?” 余书荔摇头:“我好久没见余田爷爷了。” 余田爷爷前几年摔了一跤,腿脚不大灵便,来得不如原来勤了。姐弟俩很长时间不见,互相惦记着,余书荔但凡清醒的时候,总要提上一嘴。 章芩宽她心:“改天开车带您过去。” “妈想去哪儿?”坐在章芩另一边的周泽安问。 其他人听见了,也看过来。 章芩看了看坐在周景元旁边的余田,笑道:“奶奶心里挂着你爷爷呢!” 余田笑一笑,扬声对奶奶说:“改天我送他过来看您。” “他最近好不好呀?”奶奶问他,“腿还疼吗?” “除了刮风下雨的时候痛,平时都挺好的。您别担心,他能吃能睡,没事就串串门、下下棋,舒坦得很。” “那就好。”奶奶放下心来,又埋怨周景元,“平常少给余田派点活儿,让他多陪陪他爷爷,他空了也好带人上我这儿来聚一聚。” 无端受牵连的周景元无辜抬头,看看余田:“我给你派的活儿多吗?” 余田笑着摇头:“不多。” “帮二姐处理事情和搬水可都是你自愿的。”周景元低声道。 周景星坐在他们对面,闻言看过来。 余田的视线跟她一触,赶紧移开。 还躲?周景星偏不如他意,拿公筷夹了只鸡腿,起身往他碗里送,笑盈盈道:“刚才搬水辛苦了,谢啦!” 余田筷子差点吓脱手,捧着碗接住,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 周景星忍着笑,坐回座位,看他两眼,继续吃自己的。 家人围坐,从菜到人,从生活到工作,想到哪是哪、天南海北地闲聊。不知谁提起张奇的事,周泽安顺便问了一嘴。 “他没有再闹?” “他还有脸闹?”周景元不屑道,“再闹就只有蹲进去了。” “张奇这些年确实做了不少混账事,我当初也是想着给他机会,没想到反而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越来越变本加厉。”大伯应该是家里最早发现张奇心术不正的,但他碍于张叔的面子没有及时制止,只是给张奇转调岗位,希望给他提个醒,没想到张奇完全不思悔改,反而给厂里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大伯心有余悸,叹了口气。 “越是混账的人越不能逼太狠。”周泽安赞成自己大哥的做法,从逐步卸权到边缘化,一步一步不动声色地从暗处拆解掉他在厂里的势力,让他没有立足之本,自然就翻不起什么浪了。但事已至此,也算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并无不妥,只是他还是要提醒自己儿子,“这事过了就算了,以后别再冲动办事,别只想往后一步两步,五步十步一百步的路都多思量思量。” 周景元事后与大哥复盘,两兄弟推演一番,也发现有更好的处理方式。这时听父亲一席话,他也是受教模样:“知道了。” “还有你张叔那头,张奇再错,也是他的亲侄子。别伤了他的心,你好好善后。” 远星发展至今,早不是当初那个模式单一、人员简单的小作坊,大工厂又大工厂的规矩,自然也有大工厂盘根错节的关系和人情世故。 “我办事,您放心。”周景元一边夹菜,一边答话。 周泽安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周景元举着筷子,玩笑道:“那按您的说法,您和大伯去谈合作的时候就不该刮胡子。多蓄点儿,显得这事儿多牢靠啊!” “臭小子!”大伯周泽恒向来不苟言笑,妻子去世后更是鲜少有笑脸,只有周景元有本事,时常惹得他哭笑不得,斥道,“说你亲爹非得捎带上我?” 周景元毫无冒犯了长辈的愧色,洋洋自得地笑一笑:“您是亲大伯呀!” 不只大伯,连亲爹也拿他无可奈何,忍着笑隔空点了点他。 周景星倾身靠在餐桌上,向着对面的周景元道:“要不说这熊心豹子胆啊,还是你打小吃得多!” 一桌人听了这话,笑得收不住。 周景元任他们笑,慢慢朝周泽安解释:“给了张奇一笔遣散费,以张叔的名义给他置了场地,办个农业采摘园。” “要不要找人看着?别又给赌没了。”周景星不相信赌徒会改邪归正。 “余田会盯着的。”周景元早有安排,“不过,他赌不赌的,我就管不着了。家底就这些,败完了就没了。” “也算仁至义尽了。”大哥同意周景元的说法,毕竟,“我们也不可能给他养老送终。” “嗯。”周泽安听了,点点头,又看一眼周景元,“你也收收心,别被旁的事牵扯太多心神,踏踏实实在厂里做事。” 突然被耳提命面的周景元,细嚼慢咽道:“我这不是一直为厂里操着心吗?” 这话倒不假,自改革推行以来,周景元做的事绝不比大哥和二姐少。他明里暗里出了不少力,有的甚至在转型过程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比如那条试运行的全自动化数字生长线。在此之前拿不定主意的人,包括周泽恒,最后都在这条生产线实打实的数据面前消除了疑虑。周景元不是光靠嘴来描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蓝图,而是用最能说明问题的生产量、销售量和容错率把转型改革落到了实处,让只相信眼见为实的工人、实干者真正理解改革、支持转型。 大伯便是其中之一。 他放下碗筷,开了口:“景元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哪回做事不是稳稳当当的?你就宽了心,放手让他做就行。” “看看——关键时刻,还是亲大伯更亲。”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得意地翘了尾巴。 周景星想起三兄妹之前开小会时提到的问题,提醒他:“以咱们厂的规模,可以建几条这样的生产线,我们得再合计合计。” 周景文同意周景星的观点:“是一刀切的整体改换,还是循序渐进的部分改换,你得根据预算,拟定一份计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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