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今天起得很早,现在才九点过几分钟。透过窗往外看,晨曦淡淡,被大片的薄雾弥漫。 显然,芜市今天不是个好天气。 视线模糊不清,会让人莫名地心情也跟着不那么明朗。 “带你出去玩。”江栩淮薄唇启开,说,“好不好?” 闻言,舒知意茫然地抬头:“去哪里?” “去一个——” 江栩淮语调微扬,温和如暖阳,他勾唇笑,“天气很好的地方。” ……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还未到达目的地。 面前的车流倒是越来越少,路段也越发偏僻,像是在往山林里深入。 空气中还氤氲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潮湿竹木青叶香味,淡淡的,很清冽。 舒知意的情绪早就缓过来了,她偏头好奇地问:“到底去哪里啊?” 江栩淮侧脸轮廓深邃利落,隧道的光影交叠浮动,在他的下巴处打上暗影。 他肩颈懒散,弯唇没说话。 又一次没得到回应,舒知意鼻腔轻嗤一声,偏头语气有些不屑:“我还不问了呢。” 才说完,她有些不甘心。 回头又呛了一句,“我看你都不用开导航,对路线了如指掌啊。” “怎么,还带别人'出去玩过'呗。” 最后几个字刻意加重了语调,有点故意找事的意思。 江栩淮抬起下颚,撩眼看她。 眼眸印着她那娇俏可爱的模样,他唇角的笑意随之加深,语气不疾不徐地磨她。 “还真不记得有没有带别人来过了。” “你!”舒知意倏地一下坐直,睁着圆眼瞪他,“你……你!” 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脸却涨红了几分。 “没带人来过。”看舒知意的反应是真的急了,江栩淮不再逗她,“每年我都会一个人过来一趟。” “这里以前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他眼脸间浅淡的失神让舒知意似乎察觉到什么。 她小声地问:“是……” “嗯。”江栩淮给她肯定的答案,“我母亲。” 听到他这样说。 舒知意手心不自觉地攥紧,她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凝滞了话音。 就在这时。 最后一节隧道到了尽头。 道路的两端,山林茵绿,宽阔的枝干上垂落细而郁的树叶,几只飞鸟盘旋在半空,青绿色的苔藓布满了石板路的间隙。 视野浓缩在一片森林之中,像是一副会动的油画。 大自然是握笔的主人。 眼前的景色让舒知意不禁愣神。 她扇动睫羽,低声感叹:“真美啊这儿。” 江栩淮动了动方向盘,车头转进一条小道,内侧的绿意更浓。 “快到了。”他说。 …… 当一栋木屋出现在眼前时,江栩淮熄停了车辆,舒知意抬眸打量:“这儿吗?” “对。” 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地来到木屋门口。 这个独栋小屋正好立在森林的正中间,被绿树环绕着,孤独又静谧的存在。 江栩淮解锁密码,他推开门,悬挂在顶上的圆环木质铃铛发出“叮当”清脆的声响。 “进来吧,知知。” “好。”舒知意应声抬脚走进去。 她提起目光,扫视了一圈。 屋内四周都是整面的落地窗,外面的乔林没有一丝遮掩地全然投映进来,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从边侧延伸出去,直达林间。 整个空间只有一层但纵深却很高,装饰简约,角落里的壁炉堆放着这个季节用不到的棕色木棍,落上些许灰尘。 冬天生起篝火大概会很温暖。 舒知意默默地想。 “这里面好舒服。”她眼眸里亮晶晶,抿唇道。 江栩淮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而后陪着她躺在长形沙发上。 傍晚林间的光晕黯然蒙蒙,交错着洒在两人身形周圈,似朦胧的幻境,笼罩着相拥的二人。 “这里是自己建的嘛?”舒知意眯着眼,舒服地翘起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空气中虚点。 “对。”江栩淮拢着她,指腹缓缓抚顺她的发丝。 对上她眸底微微闪动的碎光,他笑着解释,“但不是我。” 舒知意挑挑眉心,示意他说。 “选址,设计到建造。”江栩淮说,“都是我母亲一人完成的。” 舒知意呼吸轻微地加重。 默了几息,她轻轻问:“伯母以前是学建筑的吗?” “对,她以前在麻省理工深造。” 江栩淮声线平静,没什么波动,“学院的建筑学世界排名第一。” 空气因为记忆的倒流叙述,莫名地变得潮湿。 她用力地抱他。 不让彼此之间留下一厘空隙,舒知意轻颤眼睫,小声道:“再多说点。” “关于伯母的事。” 人在离世后就变成了一张白纸,纸面上遗留的点点痕迹,全靠思念的回忆。 记得江栩淮母亲的人少之又少。 她的痕迹愈发浅淡、模糊,快要看不清轮廓的界线。 没人愿意重新变回轻飘飘的白纸。 舒知意想为她添上几笔线条,哪怕只是记住一些瞬间也好,她是江栩淮深爱的母亲,占据着他心底重要的位置,她值得被珍视。 似是能看穿她的心事,江栩淮没问原因,只是稍停一刻,而后回道:“好。” “想听什么?” 他的下巴轻贴在她的发顶。 声线随着喉结的上下滑动频频拨振,舒知意头皮上的神经跟着微颤,有些酥麻,但她并不觉得难受。 反而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 “就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江栩淮宽大的掌面把她纤细的手指全部包裹住,覆盖着,摩挲着,抚摸着。 “五岁前的记忆都没什么印象了。” 他眼睫半闭,“上小学的第一天,老师就把她请到学校里去了。” 舒知意笑:“你闯祸了?” “我和一个男生打架,具体原因记不清。” “伯母骂你没有?” 江栩淮:“没有,她把我带回家。我很倔,不肯讲话。”他无声地弯唇,“她没问我原因,只告诉我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但凡不违反法律不管我做什么,她都能理解。” 舒知意仰头看他:“她很爱你。” 江栩淮视线下滑,静静地和她对视。 目光交融时,他把云雾再拨开了一点轮廓,继续说:“我八岁生日那年,她送给我一盒乐高积木。是她很喜欢的地方,罗马许愿池。” “我拼的很快,她很惊讶,问我以后想不想做一名建筑师。我知道那是她的梦想,所以我说我想。” “然后呢?”舒知意问。 “然后——” 江栩淮嗓音里溢出轻笑,“她在之后的每年生日都送我一盒乐高积木,难度越来越高。” 舒知意也跟着笑,停了停,她有些茫然:“那你之后为什么没有去学建筑。” 顺着这个问题,江栩淮压了点眼睑,视线随之停落在虚空,没有归宿。 “因为恨。”他的呼吸很淡,话语的情绪也很淡,“恨她抛下我,恨她言而无信。” “继而,有关于她的一切东西,我都没有了兴趣。” 倏然间,舒知意的呼吸屏息。 她心脏仿若被抓紧,隐隐的酸涩涌上胸腔。 以往,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他永远是那个最有耐心的倾听者,第一次角色转换,第一次探领他的内心,第一次听他毫无保留地吐露那段灰蒙的过去。 她只觉得心疼。 只会下意识地觉得,如果他没有受过这些苦痛就好了。 这么多年一直用冷漠伪装自己的舒知意,也开始有了软肋。 脆弱不堪,轻碰她便会感到难过。 最直接的表达化为湿润的水汽,浮上了眼眶。 舒知意沉默着抽泣,一滴一滴滑落脸庞,顺着重力,滴落在他的手掌面。 他看着她决堤的眼泪,问她为什么哭。 却也在下一秒帮她回答:“因为心疼我吗,知知。” “嗯,我心疼的……” “宝宝,我已经不恨了。”江栩淮捧起她的脸颊,轻柔地落下一吻,“因为你。” “你美好到,让我能原谅过去的所有。” 以为永远不会痊愈的伤疤开始结痂,慢慢地愈合。 她说他是一枚橡皮擦,帮她擦去痛苦。 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说他是拼凑的专家,帮她一点点拼好破碎。 她又何尝不是呢。 舒知意早就在无声无息间,救了江栩淮很多很多次。 只是这些,她都不知道罢了。 没关系啊,他可以说给她听,一件一件,一点一点,完全地展露给她。 直到她能真正地确认,自己到底有多么重要。 又是多么值得被爱。 江栩淮又吻了吻她的睫毛,微咸的泪水留在干涸的唇瓣之上,沙漠开出绿洲。 无形的羁绊愈发深重。 “所以。” 他把先前困扰她的问题重新提起,“不管我们有没有孩子,或者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到来,我都不在意。” “我只要你开心,每天都开心。” 舒知意愣愣地看他,她是这样的敏感拧巴,连她都讨厌自己的心绪反复。 但他却不厌其烦。 耐心捡起她的所有情绪,不让她像小时候一般被忽略,即使那些反扑的坏心情非常细微,他仍能察觉,而后记下,帮她化解。 “你不是问我对孩子的降临期待与否吗?” “我期待,原因和你的一样。”江栩淮颔首靠近她,气息缠绵温热。 “只是因为,这世上会多一个爱你的人。” “明白我的意思么,宝宝。” 安静了半晌。 舒知意声线直颤颤地应道:“我明白。” 她环紧他的脖颈,被他的味道包裹,她渐渐地平稳了情绪。 目光停在身后,入户的玄关侧挂着一张手绘素描。 像是孩童稚嫩的笔触。 大概勾勒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并肩站立的画面。 容貌模糊不清,但她猜测大概是江栩淮童年时期绘画的他和母亲的合影照。 想到这,舒知意没由来地发问:“你说,妈妈会喜欢我吗?” 这次,她没再生疏礼貌地称呼“伯母” 用了一个更亲昵的词语替代——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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