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乔芝安在线吗?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在群里喊了老公,引发了新一轮的狂欢。她当时挺得意,因为公然挑战学校的禁令而兴奋不已,并不知道后来要为此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孙悦淇把手机通讯录从头到尾翻了三遍。父母远在天边,仅有的几个朋友都在国外。这座城市里,根本没有可以依靠的人,除了……她的手指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尽管过去了那么多年,她还是可以无条件地信任他。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他还是会奔向她,安慰她,拯救她,一如七年前得知父母离婚的那个寒冬。 那天凌晨刚接起电话的时候,顾承阳的声音听起来半梦半醒的,听她说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以后,才彻底清醒了。 天边残月如钩,北极星一闪一闪的。孙悦淇坐在学校的喷泉边,头发散着,身上披了点月光。夜太静了,而她脑子里全是喧嚣,需要水声来缓解。校园笼罩在黑暗里,既熟悉又恐怖。顾承阳是从平时偷偷拿外卖进来的那堵矮墙上翻进来的。他在滴水成冰的凌晨五点气喘吁吁的朝她跑来,书包带子都歪了,语气很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心里突然就软塌了一块,此前倔强不肯留下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他坐到她旁边,手忙脚乱地掏纸巾。 父母离婚并不是完全没有预兆的。自从她上了高三,全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全家都在,同桌吃饭的时候也是各怀心事。爸爸时常沉着脸,她还有一次撞见妈妈从卫生间出来,眼睛红通通的。当她一味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他们家却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大桥,终于彻底垮塌,而垮塌后的废墟,全部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最让人气愤的是,他们甚至不愿意再拖几个月,瞒到她高考结束。孙悦淇最终看到的是一份签好的协议,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顾承阳声音发虚,“所以你一气之下,就从家里跑出来,翻墙进学校?一般人不是应该先蒙头睡一晚上吗?你爸妈会不会担心?” “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孙悦淇近乎自虐地喊,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我也不要在乎他们了!我明天就申请住校。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 顾承阳咳嗽两声,“现在学期都快过半了……”看到她的眼神,急急改口,“我帮你去跟老贺说。”想了想,又纠正,“不是明天,是今天。” 他指指黑沉沉的天空。孙悦淇在花坛边上呆坐了几个小时,直到那会儿才意识到冷。她靠在顾承阳肩膀上,可怜巴巴地吸鼻子,心头的重量好像稍稍减轻了一点。 “你第一次喊我淇淇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 “忘啦?开学第一天发试卷。” “哦,淇淇不是你小名吗?” “不是的。家里人都喊我大名。” “这样啊……” “只有一次。我过六岁生日的时候,全家去了肯德基。那时候肯德基可高档了,店员给我拿了纸做的小皇冠戴在头上,还拍了照。我高兴呀,就吃了好多好多汉堡和薯条,一个人喝掉一大杯可乐。结果爸爸抱着我说,看我们淇淇的肚子都鼓起来了。” 她感到身边的人在微笑。 “然后你知道肯德基那个吉祥物就叫奇奇嘛。白色的大公鸡,戴蓝帽子打领结站在餐厅门口迎客的。我妈妈就不高兴了,说别叫了,跟公鸡撞名字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叫过我淇淇了。” 顾承阳托起她的脸,“看我们淇淇的眼睛都肿起来了。” 孙悦淇用力拍掉他的手。 他夸张地甩甩手,替她把头发拢到耳朵后面,“要不要听听我们家的事?” “你说吧。” “我平均一年见我爸妈两次。他们是地质学家,永远在全国各地跑。去年暑假逮到个机会,在敦煌团聚了十几天。那是我十岁以后和他们在一起待得最久的一次了。” “啊?还以为你是去旅游的。” 顾承阳自嘲,“别人家都是父母追着孩子跑,我们家是反的。不过他们俩算是志同道合,应该不会离婚。” 孙悦淇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没察觉自己语气里的不善。 顾承阳耸耸肩,“对我来说没两样。反正也是见不到人。” 孙悦淇皱眉,“那你只有爷爷了。” “嗯。有一次我妈突然回来了。我高兴坏了,缠着她不停地说话,恨不得把学校里发生的所有事都讲给她听。问了好几百个问题,问她考察辛不辛苦,吃得饱穿得暖吗,同行的人怎么样,有没有遇到过危险。她被我弄得头昏脑涨,把一个重要会议都给忘了……” “唉……你好好笑,又有点可怜。” 顾承阳拉过她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冻得冰凉。“淇淇,人和人每一次相聚都很难得。你成天抱怨学校,可是如果没有学校,没有朝夕相处的同学,我们就更孤单了。” 孙悦淇很难把他和孤单联系在一起。他永远都处在人堆里,享受大家的关注。 “你可以申请住校,也可以暂时不去面对,但家人总归是家人。” 她哼了一声,“我白天还盼着生活多一点刺激呢,没想到是这种刺激。” “英语课上说了,许愿的时候要小心。” 天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亮起来的。东方的第一缕晨曦刺破了黑暗,校园里建筑物的轮廓一点点显现出来。云层后面,隐约透出橘红色的光。起初只是一抹淡淡的颜色,渐渐晕染开来,轰轰烈烈地烧遍整片天空,最后,光芒万丈的太阳一跃而出,金光洒向空空荡荡的教学楼、洒向操场上的篮球架、草坪边缘的雕塑、自行车棚上面的紫藤、喷泉里跳跃的水花和空中绕着水花翩翩飞舞的蓝色蝴蝶。 顾承阳轻声说,“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日出。” 阳光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也照在孙悦淇的肿眼泡和顾承阳的鸡窝头上。他脑后有一撮头发翘起来了,她伸手帮他按下去,又翘起来,反复多次。顾承阳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两块巧克力。“给,怕你低血糖。” 巧克力很甜。他大半夜被吵醒,徒步一个小时来学校,黑夜中翻墙,陪她坐在这里挨饿受冻,还不忘给她带两块巧克力。 她揉了揉眼睛,“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那时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满心以为可以考去同一所大学,那个最终落空的梦想,曾经在最艰难的时候给她带来莫大的慰藉。如果没有乔芝安使坏,害她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气之下远走海外,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吗?如果他们一直在一起,她会比现在更满足,更快乐吗?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冬夜。积累了一个晚上的寒意终于爆发,孙悦淇坐在 Kevin 的床前,冷得浑身打哆嗦。 肩膀上传来柔和的触感,有人把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盖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她伸手一摸,抓到了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她回过头去,顾承阳果然就站在身后,好像是直接从回忆里走出来的一样。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眼睛里都是惊讶和心疼,一如当年,“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孙悦淇说不出话,只是用力裹紧那条围巾。身子蜷了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猫。顾承阳叹了口气,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头发被弄乱了,垂到前面挡住了脸,她默默地闭上眼睛,感觉心里的冰块在一点点分崩离析,渐渐地融化成一滩春水……
第20章 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是成熟的标志 晶莹剔透的天空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皑皑白雪,日光穿透零下十五度的纯净空气,照在遥远的山峰、苍翠的松树和少女的大红雪服上。雪坡成了舞台 ,她张开双臂和自己的影子共舞,时而前倾时而后仰,似一片落叶在空中飘荡,脚下单板灵活地腾挪,日色、山峰、松树和头顶的缆车在背景中飞快地后退,最后一个华丽转身稳稳停下,激起一小片飞扬的雪花。 乔芝安看得眼睛都直了,指着手机屏幕问,“这是你?” 邱如雪颇为得意,“如假包换。” “太厉害了吧!学多久才能滑成这样?” “没你想象得那么难,主要是天赋,”邱如雪瞥了她一眼,“是不是后悔了,想跟我一起去了?” 903的客厅俨然变成了一个小型滑雪装备展览会,雪板、雪鞋、头盔、手套堆了一地,阳台上挂着邱如雪从老家寄来的两套雪服,一套大红,一套粉蓝,正迎风招展。等到过年的时候,它们将跟着邱如雪远赴北海道,在途马都和富良野这两大滑雪度假圣地一展风采。 乔芝安一叠声地叫苦,“我忙啊,春节放假了公众号的推送又不能停。业绩指标悬在头上,哪有空去旅游。” 邱如雪毫不留情地戳穿,“你是怕老顾临时约你吧?” 乔芝安尴尬道,“他比我还忙。春节是销售旺季,大概只能休息一两天。” “哟,心疼啦?男人嘛,辛苦点是应该的。” 乔芝安淡淡地说,“不心疼,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这段时间她和顾承阳频繁见面:穿梭在冬日的城市里,举着单反拍金黄的银杏和火红的枫叶;沿着江边散步,看一座座历史建筑脚下,轮船来来去去;打卡网红夜市,喝麻辣鸡尾酒和香菜咖啡;一起做羊毛毡,弯腰驼背三小时刺出两个迷你小兔子;钻进一家小众西洋博物馆,听老板介绍他的私人收藏:八音盒、瓷器、洋娃娃、古董钢琴……他们热络得像一对真正的情侣,花大量的时间打电话聊天、发早安消息、晚安消息,偏偏绝口不提两人的关系。 邱如雪疑惑,“你是不敢提还是不想提?” “他不提我为什么要提?” “乔老师,暧昧是有赏味期的。还是上次那个问题,要搞明白对方的预期是什么。如果他只是玩玩呢?” 乔芝安嘴硬,“那我也没什么损失。” 邱如雪眯起眼睛,“凭我对你的了解,你是玩不过他的。” 乔芝安被刺痛了,“谁说玩不过?我可以跟你学啊。你那么会玩,同事啊网友啊小鲜肉啊,全部玩弄于鼓掌之中。” 邱如雪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啧啧,怎么开始乱咬人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别啊,你再给我看看那人的照片。” 邱如雪的春节北海道八天七晚滑雪度假之旅策划了足足一个月,得知乔芝安无法同行,她突发奇想,在一个滑雪兴趣论坛上发帖征集陌生旅伴。帖子发出去还不到 24 小时就有人应征,那人是个 C 市的上班族,自称滑雪发烧友,还发来一张在滑雪场的照片:一个高高大大穿雪服的男人手捧着头盔站在坡道上,对着镜头摆酷。 乔芝安对着照片挑剔了很久,“看着年纪有点大,好像有白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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