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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奏结束，该轮到他唱了，顾承阳却没发出声音。还好刘思恬及时救了场。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掌声响起，全班同学谢幕退场。唱功依旧稀烂，可这一次很多人动了真情。有人低着头，肩膀在颤抖，有人偷偷抹眼泪，大家脸上都是一样的不舍和落寞。三年青春，无数快乐忧愁，笑过哭过，吵过闹过，挑灯夜读的奋斗，同甘共苦的情谊，没说出口的暗恋，统统都要结束了。 下了台，他看到老贺眼眶微红。 贺长军带过很多届毕业班，每次坐在台下看毕业典礼，都会感慨万千。校园是个永远青春的地方，老去的只有自己。放学后，他叫顾承阳把学生们交上来的最后一张练习卷收齐，送到办公室来。贺长军有个柜子，里面珍藏着历届毕业班的最后一份作业。他摸着粗糙的纸张感慨，“人眼看就要散了，字迹叠在一起，就当留个纪念。” 顾承阳鼻子有点发酸，他看到最上面一张写着乔芝安的名字。
第27章 真心懂你的人，根本不需要解释 顾承阳用力地蹬着自行车，行驶在长长的上坡路上，校服衬衫的后摆被风鼓了起来，像个小型降落伞。黄梅季节将至，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气，稍一活动，身上就黏糊糊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潮气。初夏的阳光晒得人微醺，偶有一阵软弱无力的风，也丝毫吹不散燠热。 路的两边都是独栋小院子，以青砖围墙做间隔。墙上有镂空的地方，能窥见别人院子里种的花。顾承阳的目光在门牌号上逡巡。时不时有小汽车隆隆地开过，遮挡他的视线。骑到一棵大枣树旁边，他好像筋疲力尽了，停下来拿毛巾擦掉脸和脖子上的汗。休整一会，才推着车慢慢走向斜对面那所小房子。 这里的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把自行车靠在墙边，按响门铃。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过来开门，她摇着蒲扇，问他找谁。 “请问乔芝安在吗？我是她的同学。” 乔奶奶脸色微变。孙女在学校里受了委屈，回来哭了好几天，家里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那些所谓的同学里面，就有欺负她的人。她试探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承阳。” 没听小安提过。 他笑了笑，“我是她们班班长。” 乔奶奶看小伙子长得精神，笑容又亲切，顿生好感，“哦，那进来坐吧。” 顾承阳走过门廊的时候，被小花园吸引了目光：大片的风车茉莉爬满了花架，雏菊围成一个半圆，中间是开得正艳的月季、蔷薇和虞美人，还有很多五颜六色，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它们看上去非常和谐，并不争奇斗艳，而是在阳光下手挽着手，漂漂亮亮地生长着。原来乔芝安家里有这么一块出尘脱俗的小天地，看着它们，内心一下子平静下来，这段时间的烦恼也暂时远离。 乔奶奶看他像挪不动步子一样，顿觉骄傲，这座小花园可是倾注了自己无数的心血。“你先在院子里坐会儿，我去叫小安出来。” 顾承阳连声说好。 乔芝安出来的时候他正蹲在月季花旁边，拿了一只小喷壶，犹豫要不要给花浇点水。他听到一声干咳，回过头，只见乔芝安站在门厅阴凉处，两手空空，表情像是见了鬼。 他调皮地晃了晃喷壶，“这花要不要浇水？” 乔芝安冷冰冰地说，“别动。你有什么事吗？” “喂，我一路骑车过来腿都快断了，连杯水都不给倒啊？” 乔芝安听到奶奶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突然一阵心慌，“我们到外面说。”她走下来，看都没看他，直接穿过院子，推门出去了。 顾承阳叹口气，跟出去。乔芝安砰地一声关上大门。他暗自摇头，怎么像防贼似的。 “刚刚那个是你奶奶吗？” 她抱着手肘，一副防备的姿态，重复道，“你有什么事吗？” 他专注地看着她，语气怅然，“今天是毕业典礼，你没有来。” 乔芝安垂下眼睛。高中毕业典礼也是十八岁的集体成人礼，一生只有一次的仪式，她不敢去参加。因为学校里的人众口一词，都说她是个嫉妒的阴险小人。 顾承阳柔声说，“结束的时候，我突然想见你一面。小安，我一直觉得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有汹涌的情绪，“你就是来说这个的？要和我做朋友？” “是。我不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乔芝安脑子里闪过《情深深雨蒙蒙》里面何书桓对如萍说的话，“在我心里，永远给你留一个小角落。” 顾承阳的眼神温柔又怜悯，正像在看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大喊，“我们有什么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她看到他吃了一惊，然后缓缓皱眉，“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故事里的男主角就都变成了他的脸，她把他代入所有的浪漫场景，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事后都会反复回味，不管是火炉般的暑假补课班，还是累到虚脱的学农，只要有他在，她就觉得精神百倍，乐在其中。后来他和别人在一起了，她眼睁睁看着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又花了几个月把碎片一块一块地拼回去。好不容易接受现实了，别人还要诬赖她爱而不得，对情敌下黑手。 对，他们一个个都把她看得透透的。 乔芝安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你是看了那个帖子吧。现在不光你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了，我是什么人，自己说了不算，你们说了才算。” “小安……我其实很难过……” 他果真一脸沉痛的表情。 乔芝安哼了一声。明明破碎的心是情场上的战利品，是荣耀和勋章，多多益善。越多人为他争风吃醋，越能证明他的魅力。他是过来施舍她一点怜悯的吗？她用不着他可怜。 “不要叫我小安！我早就受不了你了。每天在班级里耀武扬威，关心这个关心那个，你以为人人都喜欢你？谁的事情都要管上一管，就像个八卦的老太太。跟女朋友招摇过市秀恩爱，真以为大家爱看？” 顾承阳半张着嘴，像被狂暴的海浪打懵了。乔芝安喘了口气，接着说，“看你是班长，不好得罪，才一直忍着。现在毕业典礼都结束了，以后出了校门，谁也不认识谁。” 顾承阳被骂得晕头转向，不敢相信地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你，还有你那个女朋友，都一样讨厌。” 他从来没看到她这么激动，额头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眼睛里闪着陌生的恨意。千不该万不该又问了一句，“那支圆珠笔，不是你放的吧？” 乔芝安响亮地冷笑一声，“这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兴师问罪？” 她感到深深的绝望，像个被逼 到角落的战士，拉开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是我放的，我就是看她不顺眼。那种笔我有好多呢，你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给你也准备一支。” 顾承阳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了。 乔芝安在眼泪涌出来以前转身跑进了屋子，反手摔上大门。她背靠着门站着，用手捂住嘴巴，胸口剧烈地起伏。一直站到双腿发麻了，才听到外面传来自行车开走的声音。 别人给她搭好了台子，穿上了戏服，让她扮恶毒女配。 顾承阳，她没有得到他，也没有毁掉他，她毁掉的是自己。 当晚，乔芝安坚持复习到深夜，连做了三张模拟卷。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觉得脑袋沉甸甸的。随后的一个星期里，感冒症状一直反复。终于在高考前一天，演变成高烧。她吃了两片退烧药，晕晕乎乎地去了考场，觉得人生实在荒唐。 那年秋天谁也没有去成 H 大。乔芝安发挥失常，滑档到当地的一所不知名大学。孙悦淇远渡重洋。顾承阳则去了一座很远的城市念地质大学。 以前的 QQ 号乔芝安再也没用过，甚至在毕业以后把手机号也换了，和所有的高中同学断了联系。刚上大学那年，她不敢和任何人交朋友，一见到本地的同学就疑神疑鬼，生怕人家了解她的“黑历史”。正当青春年华却不敢拍任何照片，怕有一天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用作攻击自己的材料。后来几年情况慢慢好转，一是发现自己没那么出名，互联网上的八卦热点常换常新，当初那点风波早就被人遗忘了。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考研上，无暇他顾。 考试前有整整五个月她杜绝了一切娱乐活动，每天只看十分钟手机，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做题。宿舍的灯总是亮到深夜，经常握着笔就趴在卷子上睡着了。走出考场那天，她报复性地下载了一大堆影音娱乐和社交购物 APP，在视频网站上订阅了十几部之前错过的剧集。结果片头曲还没放完她就抱着 iPad 昏睡过去，一连睡了十二个小时。 收到 S 大的录取通知书以后，乔芝安发了有史以来第一条朋友圈：一树顶着积雪的红色腊梅。人生在绕了一个大圈子以后终于回到了正轨。她决心把回忆深埋，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未来。 没想到几年以后，大家又会碰到一起。容貌无甚改变，心上的伤口俱在，只是结了痂。 邱如雪看着天花板唏嘘良久，“怪不得你再遇到他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逃跑。” 乔芝安声音沙哑，“是。他可能到现在都认为是我出于嫉妒下手害人。有两个女生为他争得你死我活，心里一定很得意。” 邱如雪捏了捏她冰凉的手，“都过去了。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傻呢？” 乔芝安自嘲道，“可我并没有变聪明。这几个月拼命折腾，只不过再次证明了同一件事：人家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在别人的故事里，我只是个可怜的配角。” 邱如雪平静地说，“每个人在别人的故事里都是配角，只有在自己的人生里才是主角。” 乔芝安点点头，“你之前问我对恋爱的预期是什么，其实我想要的就是那种特别理想的，矢志不渝的爱人，要对方的眼里只有我。虽然听起来好像很难实现，但我骗不了自己。” “所以爱情里没有对错，只有匹不匹配。” 长久的沉默，久到两个人都以为对方睡着了。乔芝安用耳语般的声音说，“你怎么不问，那支作弊的笔到底是不是我放的？” 邱如雪毫不犹豫，“你才不是那种人。” 乔芝安呆了半晌，缓缓地把脸转向墙壁，任由眼泪涌出来，打湿了枕头。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她最想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可惜谁也没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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