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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芝安一概摇头。 “那你这些年可错过太多乐子了。去看看吧。” 乔芝安略翻了几篇。这个号专门刊登粉丝投稿，以匿名的形式吐槽自己遭遇到的人和事。内容大多是情感纠葛，偶尔也有讲邻里矛盾、职场争斗的。 “大家爱看的……就是这种东西？” “你不是也不自觉地翻了好几条嘛。”邱如雪笑，“很多人嘴上说自己关心世界，其实十有八九是假的。世界是个冷冰冰的空泛概念，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同类。在这个七十亿人的星球上，带来温暖、建立连接的人不过寥寥，而互联网，能把陌生人的爱恨情仇，做成美味可口的点心，填补看客们空虚无聊的生活。” 她没察觉到乔芝安脸色有些发白。 “人人皆有一颗八卦之心，理智能吸引理智，情感能唤起情感。利用好这一点，粉丝自然会来。” “所以你建议我也弄个情感栏目？”乔芝安想起了古早电台节目里的午夜情感问答。“又土又俗，我们报纸的定位是偏文艺的，有一定阅读门槛的。” “门槛太高，广告商就进不来咯。” “……” “清高不能当饭吃不是。先吆喝一嗓子把人吸引过来，再领着他们跨过那道门槛，如何？” “你……不愧是搞策略的。” 邱如雪得意，“那是，我平时给人做咨询要按小时收费的。” “不过邱老板，我们没有粉丝，谁来投稿？” “当然是你自己咯。” “啊？” “高中时期暗恋的男神竟在小区楼下买套？这背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唉哟，别激动，可以用化名的嘛……” 午夜十二点，乔芝安的卧室里一片漆黑，唯有手机发出的白光照在脸上。她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折腾一个小时才发出一条消息，“老顾，我最近接手了报社的公众号，你朋友多，能帮着推广一下吗？可以把公众号名片发到各个群里，拜托啦。回头请你吃饭。” 她扔掉手机，瘫倒在床上。没想到下一秒屏幕就亮起，“好的，没问题！” 答应得这么爽快？乔芝安的心怦怦直跳，正想着该怎么道谢，对面又发来一条。 “作为回报，你买两箱糖吧！[微笑]”
第07章 成年人的关系，金钱是最佳指标 街拐角有家小小咖啡馆，名为“解药”，装帧走日式极简风，亚麻门帘，帆布椅子，每张桌子上摆一束蓝色风信子。乔芝安坐在窗边，隔着玻璃看顾承阳双手插兜从街道那头走过来。他穿了件白色文化衫，领口印了一整圈金色的 VAS。比它更晃眼的是前胸四个彩色大字，“帅哥来了”。都说时尚的完成度靠身材和脸，几十块的面料，硬是让他穿出一种自信潇洒的感觉。 帅哥一阵风似地进门，落座，招呼服务员点单，还有意无意展示了一下手臂肌肉。 “好高调呀。”乔芝安淡淡地说，也不知指的是人还是衣服。 帅哥以为她指的是衣服，特意挺起胸膛，彩色大字朝前跳了跳，“我司的企业文化，就是带给大家快乐。” 穿成这样走在路上确实回头率超高，许多路人都被逗笑。 “平时上班就这么穿？” 帅哥摇头，“那不能够。今天新产品上市，去门店帮忙搬了一上午箱子，累惨。” “你这个经理还要干体力活哦。” 她说话尾音上扬，顾承阳故意模仿她的语气，“是呢。乔老师快来支持一下我的事业。这次活动力度很大哦，买两箱可以给到亲友价。您怎么支付？微信支付宝银行转账都可以。” 乔芝安无语，说好的中央空调呢？怎么到她这里尽吹冷风。 “我为什么要买两箱糖……” 顾承阳往椅背上一靠，“你看，我帮你把公众号转发了十个群，还不辞辛苦给所有文 章点了赞。后台数据看了吗？这几天下来，阅读量粉丝数都涨了不少吧。” 乔芝安抿了口拿铁，“确实。不但涨了粉，还有意外惊喜。” 她点开那篇《风车茉莉的种植与观赏》，拉到最后。在那条不完整的狗皮膏药小广告下面，赫然多了一条评论。 看完全文，感觉作者是个八十岁的老奶奶，脑筋和手脚都迟钝了，只能和不会动的植物打交道。当自己的生命火花快要熄灭的时候，看着蓬勃的绿意，想必能得到些许安慰。如果我猜错了，作者其实是个年轻人，那她一定活得特别无趣，生无可恋。 发布者的昵称：KIKI。 乔芝安把手机递过去，“你猜，这个 KIKI 是谁？” 顾承阳神色一动，把那段话来回看了几遍。他完全能想象出孙悦淇说这话的表情。气鼓鼓地瞪着眼睛，语速很快带着点偏激，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他偏着头怀念往昔，“还用猜吗。她有一次当面说你十八岁活得像八十岁。淇淇就是这样，说话冲，容易得罪人。” 乔芝安的眼睛像两道 X 光，一心要把对面的人看透。面部表情很自然，没有表现出激动的情绪。孙悦淇肯定是从同学群里看到的公众号，这么说顾承阳早就和她有联系，而且知道她回国了。他这么平静，是因为看淡了往事？还是说已经旧情复燃，话里才护着短。究竟是哪一种呢？ 顾承阳突然身子前倾，眼神玩味，“你想问什么？” 打探的心思被看穿。乔芝安垂眸，拿回手机，迅速点开另一篇推文，拉到最底下。一行文字跳出来：有一人给本文打赏。头像是个紫发美女，桀骜不驯地看着屏幕外的人。乔芝安把手机推过去，踟躇了一会才发问，“淇淇给我打赏了 50 元。这笔钱也一并记在你账上吗？” 要看清成年人的关系走到哪一步，金钱是最佳指标。 顾承阳这下倒有些吃惊，孙悦淇为什么一边留差评一边打赏？他缓缓地拖动屏幕，看到那篇推文属于一个新开设的栏目：枫桥夜话。 上一篇文章有读者留言，猜我是个八十岁的老奶奶。这位读者虽然聪明，却只猜对了一半。乔奶奶今年八十啦，眼不花，耳不聋，脑筋更不迟钝，对生活充满热情。除了不会动的花花草草，乔奶奶也很关心年轻人哟。欢迎读者朋友们来信，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今天要说的是乔奶奶大学同事孙女晓虹的事。晓红和邻居家的君君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特别要好，是彼此心里认定的人。没想到上了大学，青梅还是那朵青梅，竹马却爱上了别的竹马。晓虹怎么也想不通，多年的感情竟然抵不过短短一场军训。她痛哭、暴瘦、花了好长时间才走出失恋的阴影。学期结束的前一天，晓虹在图书馆自习，突然收到一张字条，竟然是来自拐走君君的那个人：我故意诱惑了他，就是为了让你看清他的感情有多么脆弱。希望你明白我对你的真心…… 顾承阳看到这里，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这什么狗血情节啊？！” 乔芝安幽幽地说，“没办法。生活所迫。” “乔奶奶……你真是够拼的。这东西敢拿给你奶奶看吗？” “她又没有微信。再说这个乔奶奶是虚构的嘛，我奶奶的外形、爱好加上我妈妈的职业。” “再加上你自己胡编乱造的本事。” “编点故事怎么了，为了流量，我连尊严都可以不要。” “哦？你怎么没尊严了？” 乔芝安顿了顿，小声说，“收到恶评不反驳，反而刻意迎合。等以后粉丝多了，我一定要拉黑孙悦淇。” “那我明白她为什么打赏了。”顾承阳恍然大悟，“牵制你，让你舍不得拉黑她，以便将来留下更多的恶毒评论。” 乔芝安酸溜溜地说，“你可真懂她。” “她这个人好懂。不像……”顾承阳拿眼睛朝她瞟了瞟。 乔芝安正色道，“恶评也能带来流量。多亏了她的慷慨，让公众号实现了有史以来打赏量零的突破。主编一高兴，才同意我把这个栏目做下去。告诉你的淇淇，以后我的工作业绩全仰仗她了。” 顾承阳笑笑，答得滴水不漏，“你自己跟她说吧。” 一个回合下来，什么也没打探出来。乔芝安略微泄气。 顾承阳看完那篇狗血推文，大笑着把手机还给她，突然想到什么，“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就会胡编乱造，有一回还登报了！” 乔芝安端着咖啡的手一抖，僵在原地。 登报这件事，当初头一个来报信的还是张骏。高二那年一个平凡的星期三，张骏手里拿了张长方形的纸条从教室门口走进来，径直递到乔芝安跟前。 乔芝安数学卷子做到一半，茫然抬头推了推眼镜，问道，“这是什么？” “门房有给你的汇款单。” 她拿过来一瞧，上面有她的名字和深绿色的字：稿费伍拾元。 “我什么时候投稿了？” 张骏耸耸肩。 她的问题两分钟后就得到了答案。上课铃响，语文老师严秀南抱着一大摞纸满面春风地走进来。 孙悦淇大声抱怨，“又要做卷子啊。” 严秀南没理睬她。她清了清嗓子，“同学们，我们班上的乔芝安同学有作文见报啦！大家鼓掌！” 坐在附近的几个同学带头鼓起掌来，还有人欢呼了几声。严秀南示意前排同学把卷子传下去，朗声说道，“《青涩的苦果：早恋的危害》发表在前天出版的都市报学生作文栏目里，我们教研组的几个老师看了，一致认为这篇文章论点扎实、文笔优美，最重要的是立意深刻，思想正面。我复印了给大家，希望你们都向乔同学学习，写出优秀的作文。” 这作文标题一念完，人人脸上都噙了暧昧的笑，前排先拿到的人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顾承阳把作文往后传的时候，看到乔芝安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嘴唇微微颤抖。 坐在她前面的沈冰冰回过头来“哇”了一声，音调千回百转。乔芝安把一本书竖起来，遮住自己的脸。 在严秀南的安排下，那篇作文被全年级传阅。乔芝安在那一天跃升为十一中最受关注的人物。显然她并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注，每被夸一句，整个人就抖一抖。 沈冰冰欲言又止，小安，你作文里这个主人公是真实存在的吗？哦，是你瞎编的啊。我想也是。不然她也太惨了。隔了一条走廊，孙悦淇阴阳怪气，哟，别谦虚啊。过分谦虚就是骄傲。随便写写都能登报啊，那要是认真写写，还不得获诺贝尔文学奖啦。最可怕的是，顾承阳路过的时候，特意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问道，乔芝安，你真的反对早恋吗？ 乔芝安闭了闭眼，隔了很多年，她又听到他问出一模一样的问题。对面的人撑着头，看起来确实很困惑的模样。 乔芝安深吸一口气，“不反对！完全不反对！我当年超级爱看言情小说，家里的言情书都堆成小山了。写那篇八股文完全是为了应付我妈。她背着我去投的稿，事后还美滋滋地告诉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我丢人丢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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