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譬如不给钱就不开庙门、私自隐瞒高额抽水、传些没有头尾的闲话,凡此种种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讲完这番话后他按规处罚了庙门的守门人,接着他让手下抬来炭盆,把桌子上一封封信函扔了进去。 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所有人似乎都放下了心,然而季远凝接下来的话又让人把一颗心激动得噗通直跳。 他说,现在开始所有堂主的职务全部空出来,每个人都可以竞争,不受辈分年龄等客观条件的限制,只一条,能者上庸者下。 他在大家肯定的应答声中感知到,好像有股澎湃的气息蠢蠢欲动。公事处理完毕众人都退下去了。 偌大理事堂里只剩季远凝默坐,琢磨那些传闻,他决定现在就去见见陶家大少。
第五章 失和 (4) 他和陶正礼在泰禾商号经理室见的面,双方握了手。季远凝也是林村分别后第一次见到陶正礼。 “季远凝,老同学,你来了,请坐。”陶正礼道。 季远凝不客气,双方对坐,陈泽端上来茶水。他没有接,陈泽只得放在茶几上退下。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停留在茶水的冉冉热气,脑里斟酌该如何开口。 还是陶正礼打破了沉默,他含着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说,林宁第一天来,我就想过有朝一日恐怕和你必须面对面,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样快。 季远凝答道,我早该来的,现在已经太迟。我不容许任何人打我夫人的主意,我不希望你是其中一个。这话对季远凝来说,已经说得十分委婉。 季同学,你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陶正礼听到这话不由真笑起来,我是真心欣赏林宁的能力。她实在是个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聪明员工,有她在身边相佐是泰禾之幸,是我陶正礼的福分。 听他不住夸赞林宁,季远凝仿佛读懂了陶正礼话里的潜台词,他直截了当问出了心中翻来覆去的问题:“你喜欢她吗?” 陶正礼思虑着对方砸过来的这个问题,脸上客套的笑暗淡下去,良久开口:“季同学,我实在是很羡慕你……” 话一出口可谓暗红尘霎时雪亮,季远凝全明白了。 “大少爷,今天中午还有局,您别忘了地 点在锦阳饭店,过午该出发了。”陈泽敲了敲门进来。 “好,野城刘先生的美意,这一场我定要准时到。”陶正礼被陈泽解了围,“你让人备车。” 锦阳饭店!其他的都听不太清楚,唯独这四个字就好像往铁板上钉钉,个个掷地有声似的,直往季远凝的耳朵里捶砸。 锦阳饭店林宁醉酒,暗恋她的陶正礼救了她,其间发生了什么,会发生什么?一切给了他充满想象的答案,他的脸色极差,不知为啥这次真的有股火苗在胸口拱着烧着,他整个人都好像要被焦灼似的。 “既然陶同学你有事要忙,我就不叨扰了,告辞。”季远凝耐不下去,起身拱手出门。 “你难得来一次,我送送你。”陶正礼明明有约,还执意送他出来,客气周到。季远凝不得不承认,和陶正礼接触后,自己在天门山算得上阅人不少,而陶正礼这样的男人,城府见识可谓上佳,加之芝兰玉树的风貌,算得上翘楚。 这个认识让季远凝感觉背脊发凉。上车后他扔出了三个字:回季园。 林宁正在餐室用餐,自季远凝踏进餐室大门,她就感受到有种惹不得的危险在他周身蔓延。 他不由分说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一带把她拉起来,跟我走,我有话问。 他牵着她走得飞快,像把气性都发泄在脚底。进她西苑的房间时,她还有些气喘吁吁,背靠门板喘气。 他默默拉开椅子,把她摁在椅子上坐下。自己捡了她对面的位置坐着,脚下那股气好像泄了不少,声音稍有和缓:“阿宁,现在我给你机会解释。” “解释?你想听什么?”林宁平静问道。 “那天在锦阳饭店发生的事情,我希望听到你如实的陈述。” “锦阳饭店里什么事。”林宁蹙眉,“你听到了什么?” 季远凝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她,没有做声。 “是呵,你是无所不能的季先生,什么都瞒不了你。”林宁倏忽笑起来,“不管你听到什么。那件事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冒个险而已。” “冒险需要你牺牲色相给男人陪酒?并和夫君之外的男人独处一室,这些你觉得正常、应该?” 最后的句子他咬字很重,林宁听得出来,他在忍耐。 “你要怨我怪我,我无话可说。”林宁撇过脸去,“那天计划很顺利,都和我想好的计划若合符节,我也并没吃亏,也不存在你想象中那些腌臜事,我的目标只是完成工作任务。” “够了够了,我不想再听你提工作!我根本不愿意你出去抛头露面,我只想你在季园做好你季夫人的角色。现在外面世道不好,你毕竟是一个女人,别人会怎么想你的,懂吗?我从来不喜欢超出我所掌控的事情。”季远凝吼出了声。 “第一,我为什么要去管别人的想法?如果我时时刻刻考虑别人的想法,我除了畏首畏尾还能做些什么?”林宁不甘示弱,季远凝的话真的让她生气了,很生气,她对他数着一二三, “第二,时至今日你能读懂我多少?我也有想要去面对的事情。我喜欢在泰禾工作,在那里我很充实。我喜欢做泰禾的林助理,而不是坐在家里当养尊处优的季夫人,挂着虚名招摇!” “这么说,做我的季夫人就这样让你不舒服?”季远凝皱眉。 “是的,我不愿意。我说过不想和另外的女人分享你,我过够了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日子,我过够了!!我说过无数次我不高兴,可你尊重我的想法了吗?现在还摆着别院的姚阿杏在那里,谁知道你会不会变本加厉把她弄进季园来!!而且你很可笑更可怜,你知道姚阿杏她对你有没有二心呢? 现在我累了,我不想管你和她什么关系。希望你能顾及我的体面,更顾念顾念你我的旧情。求你饶过我,更放过你自己,好么。” 林宁这话除了愠怒更有些哀哀,不经意间阿杏还是让她耿耿于怀,她人在季园,就不得不在矮檐下低头,见识了自由的鸟儿,再不愿意回到笼里,无论什么手段,先出去再说。 “阿宁,你曾经为了读书想走,甚至乔装打扮利用阿杏骗我,我一点都不怪你。你算是我一而再强留在身边的。当初若不桃花江那场大水,你我的命运是不可能阴差阳错连在一起的,你本不该只留在微不足道的我身边。我都懂。”听了她带恳求的悲哀心灰言语,季远凝整个人沉郁着,她不是第一次在求自己,他的心竟然比听到斥责争吵还难受。 “远凝,你何必提早前的那些旧事。那时候你挽留我,派傅石监视我,大概都源于你的私心。我能理解你是为我着想,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我同样在享受你给我带来的安全感。 但是现在早就变了,你我再回不到以前。曾经的季远凝是我一个人的,他可以全身心爱我疼我宠我。现在的季先生却不可以,你还担负着别人的人生责任。你心有旁骛,我亦做不到感情里的全心全意了,现在我心有挂碍。”
第五章 失和(5) 林宁说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平静,但面前的男人却不。 他烦躁着,在她面前来回走着。他全无季先生沉稳的风范,忽而在她面前停住,声音高亢起头,同时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他:“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我们结婚这么久,之间应该有默契,多少也会存着不舍,看来都是我的奢求。阿宁你记住,你的话在消磨我对你的感情,你心里有别人了,想移情别恋是吧,你看着,我迟早要把你心里的人挖出来挫骨扬灰。” “季远凝你简直不可理喻。”林宁双手有些颤抖,打落他的手,“不是你对不住我们感情的吗,别院那里还住个活生生有名有姓的姚阿杏哪,你强什么词夺什么理!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是不是,以后传出去都是我林宁的水性杨花,对不对!你卑鄙、无耻!” “不论我如何,我想如何,只要你阿宁是我夫人一天,接受季夫人的头衔就得是你生活中的一部分。看来是我给你的自由太过了。”季远凝恢复如常冷漠的表情,“所以我不允许你再自作主张,你必须记住我是你的天。” “我凭什么要接受季夫人的头衔,我为啥要在季园看你的脸色过活,你是我的天,还同时是别人的天,你是天帝还是圣灵?你这一块天,每天除了工作还得排着班兴云布雨,真是辛苦哪!”林宁听到季远凝固执又霸道的话,反唇相讥。 “阿宁你最好不要忤逆我,更不要挑战我。以后你必须绝对服从我,不管你是怨也好,恨也好,这就是我的决定。离开或者不当季夫人,你想都别想!你如果私自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季远凝起了身,“还有,我去见过陶正礼。我警告你,和他保持距离的,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站起来重重关上门,手抄裤袋站在门边。不管锦阳饭店的事情她告没告诉自己,都不重要。她为了心中的人居然恳求自己放过,还打着放弃离开的如意算盘!可恨!她休想! 这次换他在林宁面前摔门,林宁定定望着他摔的门,旁边墙壁磕下来灰,咬了咬唇。季远凝应该是误解了她心有挂碍的含义,不过她不想说明,也自觉没有那个必要。他根本不会懂她的心思,多说何意。 林宁真实认识到,原来自己是那个一直生活在漂亮的玻璃鱼缸里的金鱼,季远凝就是那个喂鱼的人。曾经他热爱这条鱼,会按时地喂水喂食,换水让自己透气,更时不时捞起捧在手心里宠溺和赏玩。 想想得救那晚父亲对季远凝说的话,让他护送自己到江城去,到底还没有去到江城,林宁觉得自己想哭又想笑,心底却透上来一阵阵悲凉。 季远凝不过是居高临下,会在乎鱼的悲喜、鱼的心情和真正需求?他的行事作风从来我行我素,从不会主动了解别人的所思所想。这场婚姻里,她最求不得就是他的谅解,更别提他会为了自己做出改变的行动。 季远凝在她房门后站着,他以为自己定力很深,却不过尔尔。他拳起手指狠狠锤了墙,眸子深得更沉,停了会他踱起步子。 他想着心事,不知不觉背着手在门口花园里站了一会儿,有阵秋菊桂子香往他的鼻孔钻,他抬眼赏景。 安茹手上端了盏茶,季远凝瞟了一眼以为她是给林宁送进去。 没想到她停留在自己面前,轻轻开口:“安茹谢过先生的关照,我看您站了有一会了,秋暑燥热,我特意送杯茶来。” “谢谢你了,安茹。”他和林宁争吵,确实口干舌燥,不由接过她递来的茶,再一次启唇叫她的名 字。她有和林宁相似的身形,相比之下阿宁是朵娇艳欲滴的带刺玫瑰,她应该是刺少的柔顺月季。一念及此,他停杯不饮,喃喃自语,“唉,她要能像你这样对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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