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阿杏望着他诚恳的面容,语气回到从前一起饮酒时的柔和,她自己心软下来。 “我想去见莫五爷一面,只是见一面,他毕竟是引我入帮的家师。他年事已高,加上之前受了棒刑,我担心他的身体。”季远凝道,“我进不去,希望你可以帮我。你的恩德,我定当相报。” “我一个女人,不能插手你帮中事,我有什么办法?你是求错人了吧。”姚阿杏有些不解。就算她有心想帮,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池三爷随身带着通往金兵部监牢的铁门钥匙。上面刻着云字的那一把,今天半夜你把它偷出来,送到宅子后门,我随时在那里等待,一刻时辰内,我就会还回来。你了解我是什么人,信我。”季远凝道,这是他想的最完美的方案。 有了钥匙,和邢涛声东击西,定能如愿见到莫五爷。 “我想一想。”姚阿杏道,翘起尖尖的朱砂色手指,她有些习惯地摸东西,果然在桌案上的铁皮烟盒里拎出一只细长卷烟,两只手指夹住,却没有洋火。 季远凝不动声色送上火柴,她最喜欢淡淡味道的女式香烟,这习惯表示她在思考。季远凝觉得自己的话 能引起她思考,此事应该有门。 许是他的细微动作打动了她的心,一支烟燃到一半,她掐断了,点头道:“好,我试试。” 季远凝这个法子果然有效果,姚阿杏使出浑身解数取悦池三爷,看着他“残缺”的身躯汗水淋漓瘫倒在她的床上,阿杏毫无表情随手拿出帕子擦过,甩在他的枕畔。 取了他的钥匙临出门时,阿杏给他盖了床被子,尽管有一种舒缓的香燃着,但她还是想营造得舒适些,延缓他醒来的时间。 季远凝守信在后门等着,他接过她递来的钥匙,道了声谢。她在门缝里望着男人头也不回的伟岸背影。她无数次看他的背影在云灵山别院来去,晓来几个寒暑,她惯看他留给自己的背影。今番没来由一阵心酸扑鼻。 季远凝拿来钥匙,邢涛故意蒙面制造声音,引得看守人追了出去。趁此档口,季远凝打开铁门,终于在里间见到了莫五爷。 “五爷,我时间有限,现在需要您的手信,我去找傅石。”季远凝备好了东西,莫五爷摸着咬破手指画了自己的姓名。 “小季,难为你了。傅石在玉溪庵,你拿这个去找他。我手下人虽不多,还算是精锐。只是胜算多少,全靠天意。倘若失败,你后悔么?”莫五爷问道。 “我季远凝的字典里,没有悔字。” “好。”莫五爷道,“你手中的金兵部和文渊阁,亦可以物色些死士。只是多加小心,不能走漏风声。” “我明白。”季远凝把手信贴身带着,见邢涛还在外面溜那些看守,自己退出来照旧锁好门,汇合了摆脱看守的邢涛,先去还钥匙,再去玉溪庵找傅石。 死士寻觅很不容易,季远凝其实算计到了,他知道人手太少,胜算不大,尽管希望很渺茫,还是尽心尽力做着准备。 这天,天门山分舵的秦家小院热闹非常,张挂的幡幔一水素白色,垂着白花白纱,燃着星星点点白色蜡烛,更有素衣缟服的帮众和家属。进出有本城名流,甚至市政厅、警署都有要人到场,这大抵就是为何天门山能在云城发展壮大的原因。因为听说某要人在帮里排有辈分,和闵舵主称兄道弟过。 好歹也算帮中一员,如何都要到场。警署陈警长坐在观礼人群中,见一台金丝楠棺椁停在“奠”字中央,右边领头是家属,自然是全身披麻戴孝的薛明桦,薛老爷和夫人告病没来,薛明桦带头,她身后还跪着几个素衣妇人,一望可知是闵舵主的侧室幼女等家眷。 薛明桦没有明柳的姿色出众,可能是她渐渐年长,又或者在生活中消磨了曾经的明艳青春所致。她双眼有些无神,一年内短短时间经历了家庭这么多变故,她只是机械地跪在头里烧纸钱。 另一边是闵舵主收的工建部弟子,他们还负责打杂。 今天按帮规需要几位大爷扶棺,池三爷由姚阿杏推着轮椅,在秦家小院的主厅,他享受着舵主的无限荣光。他把莫五爷等几人放出来,就为给闵舵主扶柩,季远凝和邢涛不够辈分能为闵舵主扶灵。今天季远凝还有主理琐事的职责,邢涛负责众人安全。 即便天门山分舵几位大爷之间再不和,也不能给外人受之以柄。 季远凝还秘密地从王司机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苑先生死的不明不白,他再次派出了人来这边分舵,只是来人是谁,今天会不会隐藏在宾客间,他不得而知。 池三爷做了简短的哀悼,早有文渊阁通文墨的弟子给他写好了悼词。听到文邹邹的“伏惟尚飨”,季远凝知道接下来就是扶柩起棺,这是唯一能接近池三爷的机会。因为他会由姚阿杏推着轮椅,跟着棺椁一段路,直到秦家小院门口,这示意他们几个大爷全数礼尽,若合帮规。 池三爷当然会预计到,肯定也会做好准备。因此暗藏的傅石等人动手的时机就选择在要出门的那一刻。傅石带人埋伏在小院屋顶,枪炮上膛,专等着伏击。 主持人刚刚喊了声:“起棺。” 莫五爷、韩四爷和马二爷各就各位,他们一副黑色长袍,黑礼帽预备随抬棺的帮众喽啰们同行。 “停一下!”一声年轻男子清脆的声音,伴着声音的是轻快的脚步。 “三爷,外面有个男人说是闵舵主的家属,要来送行。”同时一个帮众进来通报道。 家属?闵培元外面还有人?薛明桦听了这话,失神的眼睛露出惊讶神情,盯住了门口。
第十五章 隐秘(2) 进来的人令薛明桦疑惑,这是熟人,怎么是他? 陶正礼踏步进来,今天他还是漂亮的深蓝色洋装,金色的怀表链子夹在同色缎面马甲上熠熠生辉,还有插花眼上精心设计的扣花,锃光瓦亮的皮鞋,一幅金丝边眼镜彰显他文质彬彬。 池三爷有些奇怪陶家大少怎么会出现在闵舵主丧礼上,听说他是薛明柳的未婚夫?可薛明柳不是死了吗? 他收了好奇心,让抬棺人先放棺椁下来,客套对陶正礼寒暄道:“陶大少,来者是客,请进。只是,不知你自称闵舵主的亲戚……有什么说法?” “池三爷,别来无恙。我相信你应该见过这个。”陶正礼开门见山,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枚青玉扳指。 “这是闵舵主祖传的贴身爱物,怎么在你这?”池三爷辨认着,“我相信闵夫人应该更清楚,不妨请她一观。” “我来看看。”薛明桦心中满是惊奇,她起身走来从陶正礼手中接过扳指。 她翻来覆去仔细辨认,手指摩挲指尖抠抠,末了点头道:“确实是培元的东西,是他家传的扳指,陶弟弟,你怎么得到的……” “我今天来,是来为他送终。”陶正礼点头道,“我现在就把前因后果全部说出来。” “送终?”薛明桦听出了这里的问题,继续问道。 “明桦大姐你记得上次我参加的薛家家宴吗?我问过闵舵主一些问题。” 薛家曾为庆祝薛明柳订婚,举行家宴。薛家宴席的主位侧畔,依例给闵培元留了位置。闵培元来得迟,身材魁梧如铁塔,颇有气势的中年人,身旁挽着的正是明桦大小姐,两人一齐步入薛家的餐室。 陶正礼是第一次见到闵培元,而闵培元的目光完全没有离开陶正礼和他身边的明柳。 薛夫人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虽然作陪在薛老爷的身旁,名义上陶正礼和闵培元都是她的乘龙快婿,她的眼光还是不自觉瞥向陶正礼,即使她压抑住自己,余光也若有若无地走向那个方向。 陶正礼一板一眼地坐着,明知道他是目光的中心,薛明柳给他夹菜。她脸上一股亲昵的笑意,看向陶正礼的眼里闪着灿然的光芒,看得闵培元心里好不是滋味。 明桦和薛夫人心照不宣但心境却不同,明桦有意给闵培元捻了一筷子菜,明里暗里有恩爱如常的意思。 薛老爷笑模笑样,三太太梅氏从心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快意,其他几位女儿和夫婿则陪坐一旁。 人到齐了,布菜络绎不绝,然而吃的是什么滋味,谁知道? 饭后男人在薛宅后院饮酒聊天,几位出嫁的女儿抓紧这刻团聚,围绕在母亲的膝头。薛夫人的主卧在二楼,站高看远,明桦给她加了件披肩裹在肩头,两人目光只流连在花园里灯下桌边的男人们身上不发一言。女人,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也是男人。 陶正礼寡言少语,听薛老爷和闵培元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谈论时局和天气,他年纪尚轻不便插嘴,端杯红酒站在另一旁。他左侧驳领的插花眼里别着宝石花束,一手插裤袋,一手掣杯,偶然往嘴里抿上一口。 “如此年轻有为的陶家大少,令我们不得不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闵培元从他身后走来,感叹一句。但闵培元并非真正感叹长江后浪,想想他身边那个女人是自己剩下来的,心里有些嫉妒又竟然蔓起一丝爽快。 “闵舵主何出此感,前辈就是前辈,行事自然不同凡响。所以我想同闵舵主打听个人,不知你是否认识。”陶正礼蓦然转过身。 闵培元望着陶正礼的浓重剑眉微微的阔额,伴着他求知闪烁的眼神,心里一跳,还是稳住自己问道:“你想,打听谁?” “闵舵主不妨听我讲个闲话。很多年前,林村有个女子,为了生计在江城爱丽丝跳舞场里陪舞。她曾不顾一切求你带她走,你用什么条件和她交换?而等到她陪了你,想办法脱身在广江码头约定等你时,你却提前一步坐船离开了。这不过是闵舵主你生平一桩寻常不过的微末桃花债,恐怕早就遗忘于脑后了吧。”陶正礼轻柔的声音,偏偏点燃着闵培元深处的记忆。 “你……怎么知道这些,谁告诉你 的?”闵培元一惊,这件事他从未与人言讲,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知晓! “没有谁。只是我内心很同情那个女子罢了,从此她就有了身孕。”陶正礼继续平淡地叙述,“她走投无路,还是咬牙买了船票,林村不敢回,便流落云城,一路讨饭捱到了鸣凤班聚贤茶社门口。 老班主可怜她,让她在戏班里打杂跑龙套,从此和陶老爷相识,先收做丫鬟,后被陶老爷收了房。 只因那个孩子月份不对,从此引了陶老爷疑心,因此她和那个孩子的境遇可想而知。” 话说到此,闵培元越发震惊难安,他望着面前的年轻人,陶正礼面上风轻云净,借着灯光,似乎看到他投射来探照心灵的光,他在等自己的下文。 “陈月凤不过是爱丽丝的陪舞,我和她那个时,她又不是第一次,你为何偏赖我?”闵培元忍不住低声道,“你想和你爹一样,拿这个跟我谈条件,我信过他一次。没想到他骗了我,他居然把你当自己儿子养了二十多年。现在你若要想让我认下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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