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搭档,拿过两届学校“青春杯”校园足球赛的冠军,代表学校拿过全市四级联赛高中组的冠军。还代表昆州市,参加过全省的高中组比赛。小组出线后,倒在了四进二的淘汰赛上。 那是高二的时候。 我们是真正的“死党”。 在我的左脚膝盖位置,有一个几乎和膝盖一样大小的伤疤,就是拜他所赐。 高三上学期,开学不到两周的一个周末,我们在球场上踢球,是人数够,踢的是 11 人的全场。照例,他踢中后卫,我是后腰。 上半场开场没几分钟,他在中卫位置上边后卫回传球,我迅速拉边接球。结果他给我的力量小了,我没有办法站着接球,需要迎上去。对方前方看到有逼抢的机会,也迎了上来。 我护住球,他勾了一下我的脚,抢球犯规。 但是我也摔了下去,那年的昆州一中球场,刚刚做了塑胶场地的翻新,草都是新的,还撒了沙。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我左脚膝盖位置的整个皮肤,都被蹭没了。 就是皮肤都被蹭没了,一片血肉模糊。有草,有沙粒。 这次受伤,让我足足养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长好。因为膝盖位置,要走路就要弯曲,皮肤受损面积又很大,恢复起来实在不容易。那一个月,我都是瘸的。瘸了一条腿,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 差点错过了高中期间的最后一次校园“青春杯”。 2017 年 6 月 5 日。农历五月十一。云城,阵雨。城市路面积水预警。 “你们班那个女的,就是长得挺好看,个子不高,老师特别喜欢的那个。” 杜建的声音。他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云城工作,没有回昆州。到 2016 年,也已经在云城混得有声有色。每次我都云城出差,都要和他见一面,不是吃饭,就是晚上找个地方坐坐。 他不踢足球很多年了,都是靠到健身房保持身材和体型了。 “谁啊?你这说得没头没脑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我不能说。他们只要提到老师特别喜欢的女生,我总是要想到你。这种判断,基本都是对的,在这个问题上,大家的记忆是一致的。 我希望自己想的是错的。他说的不是你。我有预感,他突然跟我提起的这个人,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那种事情,不希望出现在你的身上。 我必须装作没有想起来。必须装作,什么也不记得。我装得很像,很好。已经十几年了,都没有人发现。 “不记得了?就是那个主持元旦晚会,升旗仪式经常去讲话,高三毕业成人礼和毕业典礼上,还代表学生讲话,英语很好,人也很漂亮,老师都喜欢她的那个人嘛。念高中时候就是红人的。” “你都不记得,我怎么会记得?” “姓顾,想起来了吧。她不是和你一样,也住在昆州水泥厂的吗?她爸,也是你们昆州水泥厂的副厂长。” 对,姓顾,顾亦琛。我说。怎么可能想不起来。 “不是她爸。是继父。也没做多长时间的副厂长。” “是是是,昆州水泥厂副厂长,最大的是你妈。我们都知道的。” 杜建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我说重点的是继父,不是副厂长。 雨已经小了,但还在下着。 云城的天气就是这个样子,哪怕是夏天,只要下了雨,就是一种阴冷的天气。特别是晚上,特别是这种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的绵绵细雨。 据说这种天气容易让人体内的湿气加重。 因为天 冷,毛孔闭塞。不出汗,体内的湿气就都憋在里面了。中医说,要注意保暖,不要吹风,淋雨。否则容易犯恶寒之症。 还容易发痧。 “是吧,我就说你小子,一提美女,一准想起来的。” 嗤笑声。还有喝酒的声音。 “我的高中生活,除了踢足球,就是念书。我认识的都是男的,像你这样的。不像你,还能记得女的。” “扯你的乌龟王八蛋吧!” 又是嗤笑声,只是笑的声音更大了。我也笑了。 酒杯碰撞后喝酒的声音,然后是酒杯重新倒满的声音。 “我记得她好像是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呢!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嘛,就是了,中青政,好大学。” 他继续说,完全不管我岔开话题的打算。 看来他是要把话说完,说下去了。那一定是个“很大”的话题。 “能有多好?” 我假装的,不屑于顾的语气。 “比你我都好吧!” “也就那样了。” 也就那样。还是伪装的声音。还是我的。 “你说得也对,不管念的是什么大学,以后都是要出来闯社会的。那些在北京念大学的人,现在未必就比你我混得更好。是吧。” 他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在搪塞,他在说现实。 “我告诉你,她在云城。不在北京。” 他又说话了,说话的内容越来越接近我最担心的那个事实。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她在云城,不在北京。在云城一家大公司,跑业务。她在高中同学微信群里说起过。 “怎么了?谁说的北京的大学毕业,就必须留在北京?还是你看不起我们云城?” 我要继续表现得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对他要说的这个人,也不感兴趣。 “我才不管那些呢!我告诉你,我把她给上了。两回。” 他在说什么? 就算已经预感到了他要说的,但这句话传到我的耳朵里时,我还是能感到自己的心脏被利刃割开时的那种疼痛。上,这是个方位词,又是个从方位词引申出来的动词。 “陈煜彬,还记得吗?” “记得。18 班的,不是我们班的。” 话题从一个人,转到了另一个人,说明这个陈煜彬,本身就是这个话题的另一个组成部分。 那把锋利的刀,在我的心脏上,又划了一刀。 “对对,就是那个家伙,篮球打得好,身手敏捷。当时让他进校队做替补守门员,不乐意,说自己只做主力的那小子。考上上海财经,现在云城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已经是大佬级别的人物了。炙手可热。你小子还真是只记得男的,不记得女的呀!” 是,炙手可热。我都还和他联系过,像两个男人一样联系过。 “那小子先把她上了,还是顾亦琛主动的。说是她找到陈煜彬,想利用陈煜彬的关系,帮忙介绍几个大企业,联系一下业务。会计师事务所认识的企业人士多嘛。陈煜彬那小子,看着牛哄哄的,还是讲义气的,还真帮了忙,也谈成了几单。那女的,也就用自己回报陈煜彬的义气了。这叫礼尚往来。” 轻描淡写。没有刻意渲染,没有眉飞色舞,不是洋洋得意,更不是卖弄炫耀。 “陈煜彬那小子说的,他把我也介绍给了对方,说我手上也有一些企业的资源。是他上了之前啊,不是上了之后。我可不是为了这个目的的啊。要找女人,途径多得是,我可不想因为这个事情,让别人说我是什么什么人,连同学都不放过。那我以后还怎么混。” 说话的重点转变了,变成了强调自己没有以此要挟别人,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表明自己即便不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也绝不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小人。 仿佛这成为了整个事件的重点,核心。 至于他是不是和那个一直藏在我心里最深处,那个时隔多年后依然能够凭借一个名字,就让我心旌荡漾,几乎难以自持,已经渗透到我骨髓和灵魂里的女人,发生了关系,就根本不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其实也就那样,太瘦了,手感不好,咯人。我还是喜欢丰满,有肉的。也不是大胖子啊,大胖子肯定不行,但是像她那样太瘦了,也不成,总得有个能摸的地方吧。” 杜建的脸上是淫邪的笑意吗?不是。是满不在乎的点评,就好像是点评一件超市购买的商品,点评一份菜式。 瘦。太瘦。 是的,她一直就都是瘦的。个子不高,人,就算不能说是干瘪,也绝对不能说是圆润的。一直,都像是个学生。 “说得那么刻薄,那你还来两回啊。” 两回。我是在强调两回吗?我是感兴趣两回这个数字吗? “那是你不知道,她主动的。” “第一回 你也说是她主动的。” “第二回 不同,她主动给我口的。感觉不一样。” 口,嘴巴。我感觉脑子缺氧,缺血了。 “主要还是感觉特别,当年的气质美少女,主动给我口。是吧!那叫刺激,一时没忍住。可还是瘦,意思不大。” 一柄锋利的刀,在我的心脏上,一刀,又一刀地划过。没有鲜血横飞,只是刀刀见血。 “你也是企业人士,要不然我也介绍给你,你也去试试。” “试什么?也来一回?” 来一回。这三个字,竟然是从我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那柄刀,是我自己在自己的心脏上划的。 不,也许说话的人,才是另一个我自己。 “那就看你自己了。” “你都说了,太瘦,没手感。我也不喜欢啊!” “也是,你小子这大体格,恐怕也不喜欢小身板。顾亦琛,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是的,顾亦琛。很好听,很文艺。是个好名字。 2018 年 6 月 6 日,农历四月二十五。晴。野生菌食用预警。 “妈,爸。” “儿子回来了。儿媳妇呢?” “她回家了。回她妈家。” “呃,怎么了,吵架啦?” “没有妈,吵什么家啊。她身体不舒服,回去住几天。” “哦,小产嘛。也可以回来嘛,我和你爸都退休了,让你爸给她做吃的,也行的。小产了还回去亲家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啊。” “你罗里吧嗦说什么呢?” 父亲宋建军打断了母亲的话。这个家里,主事的,其实还是我父亲。他说话了,我母亲基本就不反对。 “儿媳妇吃不惯我做的菜,油腻了。不好看。不精致。” 是的,我父亲看得很明白。但这不是真正的原因。她不是流产那么简单,是以后再也不能怀上我的孩子了。 是一切都要结束了。 “让她回家去吧,她爸妈也更熟悉她的口味,吃好了,才能恢复得好。你也要搬过去住吗?” 父亲的这个问题,其实是建议我也搬过去。 “先不搬吧,她妈身体也不是很好,照顾她就够了,还要管我,就添累赘了。我经常过去看看就是了。流产了,她也需要安静一下,看到我,一哭,也不利于恢复。” 是,这是真话。她不能见到我,以后都不能再见到我了。这是罪孽吗?还是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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