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忽然想起了陈文武曾经和她说过的一段话,那时她初二,在初中的两年内她参加了许多社团,也因此有些忽略了学习,导致成绩退步了很多。 陈文武那时拿着她的成绩单,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她很久,而陈缘知一向知道怎么对付父亲,于是冷着脸不理不睬一声不吭。 陈文武见她无动于衷,便慢慢止住了话题,最后失望地对黄烨说道: “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做到一点也不担心的。我同事的女儿,那个阿秋,她每次考试成绩退步都会大哭一场,你看这才是正常学生该有的反应啊!都不用父母说,自己就知道自己不该考这个分数,这才叫会想!” 陈缘知那时听到这话不屑一顾,可今时今日再回味,她心中竟然弥漫上了一层迟来久矣的悲伤。 她发现此刻的自己好像可以回答父亲的问题了。 她以前不在乎,是因为笃信自己努力了便可以得到,是因为不曾真的拼尽全力地争取过; 那些会流眼泪的孩子,不是因为担忧和害怕,而是因为不甘。 ……她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陈缘知忽然有些羡慕初中时的自己。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经年后也许显得可笑,但与已经垂垂老矣的心相比,显得那么令人欣羡。 这也许就是长大的第一门课,发现自己并不是世界的宠儿,被优待的幸运者,也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人。 在芸芸众生之中,也只是不过尔尔。 “缘知!” 陈缘知抬起头,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直到她对上了黎羽怜的目光,黎羽怜眨了眨眼看着她,“你怎么啦?前面传主科小题分数表下来啦,你不看吗?” 陈缘知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数字轻声道:“……嗯,看。” 她一边打开答题卡,一边在心里劝慰着那个受伤的小人: 没关系的陈缘知,如果不够努力那就再接着努力,这点不如人意又有什么呢? 怨天尤人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你该冷静下来,认真地把手上这张纸的数字填到数学答题卡的各题分数栏上,然后重新做一遍题目——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输了就爬起来再往前走,总能有赢的机会。 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缘知把所有的数学小题分数都抄到了答题卡上对应的位置,然后开始对照着试卷和答案一点一点地重新做题。 她发现自己只记得老师的讲题时列出来的步骤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按这个步骤写下去;写到不明白的地方时,她开始后悔自己上课没有做笔记,现在忘了老师的解释,连答案都看不太懂。 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自修,陈缘知坐在座位上一步未挪,可手里一张薄薄的试卷也不过六道大题十二道小题,她只做了不到一半。 直到晚自修下课铃敲响,陈缘知被铃声响起的声音搞得一激灵,好不容易有的思路再次中断。 学生们背着书包鱼贯而出,即使很多人今天才知道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可这也并不妨碍他们脸上的笑容和明晃晃的喜悦。 “小知?” 陈缘知转过头,姜织絮今日披着一头黑色长发,带着白色的纯麻质背包,气质看上去越发温婉居家。 姜织絮笑着说道:“小知,都下晚自习啦,还在学习呢?” “怎么样,要走吗?还是要等等你?” 陈缘知的目光慢慢移到了姜织絮身上,反应有些迟钝:“……不用。我可以了,走吧。” 平时的姜织絮和陈缘知走在路上总会闲聊一些东西,话题也总是跳跃式的, 但是这一次,陈缘知一句话也没主动说,她微微低着头,两人难得一次走了学校的大道,路上都是交谈结伴的学生,拥挤却热闹。 姜织絮一边向前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琐碎的事:“今晚的请假栏里好多人啊,感觉我们班一大半人都请了假,估计是打算明天开始就不来学校了……” “我也好想请假呀……不过我父母应该不会同意。哎,算了算了,还是再等一下吧,都被关在学校两天了,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了。” 姜织絮说了好一阵子,也没听到陈缘知的回复,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她,“小知……” 身边的女孩低着头,黑发遮住了她的眼睛,一滴水珠忽然间落下。 姜织絮的脚步陡然停了下来。 陈缘知的脚步也停了,但她依然没有抬起头来。 姜织絮的声音很轻,那张脸上的欣然和轻快如潮水般退去,徒留满是担忧的痕迹,“小知,你……” 姜织絮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只起了个头,便再没有出声了。 陈缘知抬起手轻轻擦拭了一下眼眶,然后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向姜织絮,“怎么停下来了?” 陈缘知看上去依然如往常一样平静,神情也淡淡的,只可惜微微泛红的眼角和略带低哑的声音都出卖了她。 “继续走吧。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没听清,你说到哪了……” 姜织絮伸手拉住了陈缘知的手,轻轻地晃了晃,一句话也没说。 陈缘知明白,姜织絮是在用她觉得最不会伤害到她的方式在安慰她——姜织絮那么了解她,看得出她所有的强撑和不愿示弱。 陈缘知刚刚确实被打倒了,在夜以继日地了努力一个月之后,在获得了完全不符合预期也不匹配自己的付出的结果之后——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在一整晚看不懂也解不出试卷上那些数学题的反复煎熬里,最终在这个晚上一路的代表着喜悦的嘈杂和人声鼎沸之中狠狠砸向了地面。 但她崩溃完的下一刻,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擦干了眼泪,仿佛从未被击败过,也从未因事与愿违而掉过泪一样。 她这样骄傲,甚至看不得自己的软弱。 姜织絮紧紧地拉着陈缘知的手,她抿着唇,眉头拥簇,许久才声音温柔地说道:“小知……没事的。过了这个晚上就好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陈缘知任由姜织絮拉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地回握了姜织絮的手,嘴角牵起,似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的情绪便已经被控制住了,“我知道的……谢谢你,小絮。” 在路口分别后,陈缘知一路沿着校门口方向的大道走,拐进了路边的体育馆里。 夜晚的体育馆只有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亮着灯,惨白的光宛若油漆粉刷着墙壁,陈缘知进了厕所,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 她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才感觉到眼眶早已被冷风吹得干涩,全无泪意了。 …… 陈缘知在体育馆的厕所里呆了很久,等到她走出来的时候,大道上的人已经不多了。 大多数外宿的学生们都早早离开了学校,此时校道上的另一头,只剩下零星几个勤奋的学生载着夜色朝校门口走来。 陈缘知走出了校门,停放单车的车棚里已经没剩几辆自行车,拐角处有人孤零零地站在车棚外面,似乎是在找自己的车。 虽然从朋友那里汲取到了一点稳定的能量,但此刻的陈缘知情绪仍称不上好,无心观察身边的人和事物。 陈缘知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自己的影子,脑海里浮现出今晚解不开的题目和试卷上不小心丢掉的分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学习方法?努力程度? 这一次在应用题上拿到的分依然不多,是不是意味着她应该把注意力从应用题上收回,增加对选择题的训练了呢? 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做题的效率提高…… ——果然,她还是太没用了啊。 本来已经被控制住的泪意又一次上涌,陈缘知闭了闭眼,一边平缓呼吸一边抬手想要擦掉眼泪—— “陈缘知。” 脑袋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咔嚓”一声定住。 陈缘知还未转身,身旁便多出来了一个阴影。 陈缘知本不想抬头看,但许临濯背着灯光垂首望着她,还微微弯下了腰,手心里是一个断了绳子的挂坠。 “你的东西掉了……” 许临濯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消弭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陈缘知一向觉得暴露自己的软弱无能十分丢脸,此刻这种心情更是攀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瞬间滋生出了源源不断的名为羞耻感的副产品。 她一下子夺过许临濯手里的挂坠,声音沙哑地说了句“谢谢”,就要往前走。 许临濯站在原地,慢慢放下了手。 他看着陈缘知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高声喊出了那个名字: “清之。” 宛若定身咒语一般的两个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瞬间让陈缘知止住了脚步,一动也不动了。 清之。 这是陈缘知在熔核里的给自己起的名字。 这个名字有它的由来,但,她从未把这个名字告诉过任何朋友,也没有在其他地方再使用过。 ——会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个。 陈缘知在原地僵立了好一会儿,仿佛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般,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她的眼睛微红,湿热的浓黑眼睫一颤也不颤,瞳孔微缩,一眼不错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许临濯——那种近乎出神的怔愣里混杂着难以掩饰的惊愕,和被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留下的短暂空白。 而许临濯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便看见了她眼眶里朦胧的雾气。 他眸中波光流转一瞬,话语再一次说出口时,语气已然温和下来,流溪潺潺般淌过陈缘知的心间的峡谷,再一次冲撞出滔天巨浪: “——清之。” …… 很久很久以后,陈缘知早已拥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躺在沙发上想起这一晚,回忆里那夜的路灯格外暗淡,街边的店铺都关上了门,沿途的光亮稀少。 当那个人出现在她面前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不是那一夜的灯碰巧坏了一路,不是所有的倒霉都接踵而来——恰恰相反,原来那一夜的星辰这样的明亮,如同沉睡在遥远天河里的银白色珠宝。 有些光辉太过耀眼夺目,在来临之前,总需要渡过一番黑夜。 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相遇,满是隐晦的灿烂。 (建议看作话)
第26章 知己 夜色灰蒙无垠,陈缘知回到家的时候,屋内漆黑,只有月光落在门口的玄关上,闪烁时,像落了层细密的露珠。 她一路回到房间,书包和人一同扑进松软的被褥里,陈缘知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隔着一层又一层堆叠交织的羽绒听见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桌上放着的手机忽然响起一阵轻快的震动音,灯光感应而开,被昏黄的光影覆盖,陈缘知趴在被子里,手指尖微微动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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