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此时自然是不信的:“你骗我的地方还少吗?” 许临濯无奈:“这可是冤枉我了。” 训练场上传来了代表休整的哨音。人群松散下来,学生们的言语零零散散混作一团,嘈杂的声浪漫过整个训练场,摇动树梢。 受伤的膝盖和脚踝都已经处理完毕。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许临濯在整理药品,而陈缘知则是静静地看着他。 但是他们彼此内心都知道,那阵寒冷已经过去,暖春已至。 许临濯,“我该走了。还有巡检的任务。”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所以你那天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不好?” “……不打算告诉我吗?” 许临濯弯了弯眼睛,眼里的笑意却淡了下去,“我打算晚一些和你解释。” “因为原因比较复杂。” 陈缘知看着他,慢吞吞地“噢”了一声。 “行吧。” 风轻光微,树影横斜。 许临濯黑眸潋滟,清辉寥寥。 “你今晚有训练吗?” 陈缘知愣了一下,“……好像没有。但是我们晚上不是要集中起来看电影吗?” …… 晚上七点五十整。 吃完饭后,累了一整天的学生们回到宿舍,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床上,哀嚎着自己站麻了的小腿和脚。 陈缘知坐在床上,回来的洛霓第一眼看到她,惊呼着凑了上来,“缘知!!你没事吧!” 陈缘知看了她一眼,眼里泛起一点笑意,“我没事。就是膝盖摔伤了,脚也扭到了。” 洛霓的关心像是一个按钮,周围的女生都凑了过来,赵晓金也担忧地看着她的伤口,“这摔得,你后面的训练别参加了吧,别勉强自己啊。” “你当时突然摔倒真的吓到我了。” “对啊,幸好你是往外倒的,不然后面的人要是没刹住车踩到你,那就麻烦大了。” “你的伤口还好吧?” 陈缘知被环在人群中,听着女孩们安慰关心的话语,心里淌过一道暖流。 “我没事。”陈缘知说,“我和教官说过了,我应该会被安排去记录营。” “记录营是干什么的?” “申请免训的学生所属的营,”洛霓道,“她以后就要在那里呆着了。” “哎——我也想摔一跤了!” “能不训练真的好棒。” 还没歇息多久,就到了集合去操场上看电影的时间。 陈缘知是伤员,预计后面都无法参与军事训练了,于是便被教官安排到了队伍的最后面,这样她就可以慢慢走去操场。 操场上热闹非凡,巨大的电子帷幕架起,负责播放电影的教官在设备前反复调试。 场边雪白的射灯全开,灯光大亮,宛若悬吊夜空的数个炽日。人群沸腾拥挤,慢慢地挪动着队伍找到自己排对应的位置,然后摆好军训凳。 学生们的议论声夹杂着清脆笑声。 陈缘知放下凳子之后,眼睛直直地看着大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掌心里划动。 她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目光笔直,没有焦点,直到不远处出现了教官的身影,她的视线才渐渐落在教官的身上,然后看着对方走到了队伍最后面,坐在了她旁边。 陈缘知垂下眼,眼珠轻移。 她主动和教官说:“教官,我想去一趟卫生间,有点不舒服……” 教官了然一笑,一副“我都懂你不必解释的样子”。虽然还是严肃的样子,但似乎比之前通融许多,变得随和了。 “去吧。” 陈缘知得了批准,一个人逆着人潮走出了训练场。 也许是因为急切的心情和快要错过的时间,陈缘知走路都比平常快了几分。 脑海中慢慢浮现出的记忆里,是许临濯上午刚和她说完的话。 “我有一样东西想交给你。” “什么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陈缘知回想起许临濯说这些话时的神情。 温和,清浅淡然,似乎在回忆什么难得的记忆,眼底的深潭漾开一丝柔软的波澜,不期然地笑了出来。 “……今晚八点,我在宿舍楼外墙边等你。” 陈缘知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小跑了起来,幸好膝盖处和脚踝处的伤痛提醒着她,让她在临近目的地的地方一下子停了下来。 阶梯下面就是更矮一层的小道,陈缘知慢慢地走下阶梯,宿舍楼靠近外墙的地方杂草丛生,只有这一片打扫的很干净,野花和草星星点点地缀在破旧的石板地上,被月光洗涤得耀眼。 陈缘知看着站在那里的人。 他不知何时来的,背对着她站在那里,寒松般挺拔,落在他身上的月光皎洁明亮,淅淅沥沥,宛若清澍。 许临濯穿着一件白T恤,下摆扎进军训服的长裤里,显得他双腿笔直。 她第一次见他这样穿,仿佛有清爽的少年气笼罩一身,此刻在黑夜中又显得侧影沉静。 许临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目光如月生雾,流光溢彩。 他在笑。 “你来了。”
第52章 真心 “该从哪里说起呢。” 两人站在一处, 许临濯慢慢说起自己的母亲,陈缘知听着听着,恍然发觉自己是第一次听许临濯提起他的家庭。 早在陈缘知和许临濯初遇时的那场谈话中, 陈缘知就已经袒露自己和父母之间的矛盾,而许临濯也一直了解这些, 并且在陈缘知向他倾诉时给予陈缘知建议和安慰。 陈缘知早在很久之前就隐隐有些好奇, 许临濯这样的人格,到底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才得以形成。 可是她没有主动询问过, 因为她知道这是许临濯的私事,实际上她也不必问, 如果许临濯愿意告诉她,她就会知道的。 许临濯转头看她, “你觉得,我应该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陈缘知思考,“要么严加管教, 要么放养。” “对。”许临濯, “我是被放养长大的。” 许临濯的妈妈从许临濯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忙于工作。 她有一番野心, 性格争强好胜,一直为自己的事业打拼,多少忽略了小时候的许临濯。 而那时许临濯的父亲恰恰也很少关心他,他常常出门采风, 在家里时也很少和许临濯说话,醉心于自己的作品之中。 “我不怕黑,也不怕鬼。因为小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在家。保姆只有白天在, 晚上就回家去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现在想想,可能那个时候也是怕过黑的, 只是这样的日子久了,渐渐就不会怕了,反而觉得安静和孤独更难捱。” “我父母的性格对我都有影响。我小时候钦佩母亲,我以她为骄傲,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她的骄傲,成为她那样的人。” “所以我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很勤奋,很努力学习。所幸我不愚笨,总是能拿到第一。我第一次拿到年级第一时,我妈妈专程坐飞机从外地回来参加家长会,我站在台上领奖时,她就坐在下面,满眼赞许地看着我。” “那时我就知道,我会拼尽全力,再拿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的年级第一,为了让妈妈再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现在想想,那大概是执念的最初。” 许临濯的故事和许多人的都不同。他天资聪颖,也足够努力,学业一路开花,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都是身边人之中最出挑的那一个,更是学校年级第一的常客。 因着懂事的性格和骄人的成绩,许临濯得到了年幼时极少得到的,来自许母何姝理的关心和夸赞。许母也开始带着许临濯出席酒宴,带许临濯见合作伙伴,参加庆典和活动,培养他的谈吐和眼界。 许临濯也很争气,早熟的他总是能够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第一次当众演讲便获得满堂喝彩,在大人面前大方谦虚,也会说好听话哄人开心,举手投足间也渐渐有了风度和气场。 最重要的是,他生命中最最关键的角色——母亲,开始经常陪伴他,关心他。童年时的缺憾被补齐,那曾经是许临濯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直到许临濯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无法兼顾。他的成绩首先受到了影响,开始慢慢滑落。 许临濯发现母亲一下子变了。何姝理变得焦虑不安,她比许临濯自己还要更紧张也更害怕许临濯的成绩变差,她开始对他施加压力,她严厉地告诉许临濯应该约束自己,减少玩乐的时间,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对着许临濯时,脸上也不再有温柔的笑容。 许临濯那时开始隐隐有所察觉。 原来母亲的爱和关心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他要足够优秀,要成为她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 也是在那段时间,许临濯开始成为初中学校里的社团干部,和更多的人有了接触,也开始大量阅读书籍,吸收各种各样的思想和观点。 他意识到他一直都在为得到母亲的关注而学习,而母亲对孩子的关注,甚至温柔关心,本应该是无条件的。 “我那时和部门里一个小胖子一起工作,他和我说他上次数学考到了80分,他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围着他夸奖了他好久,一家人出去吃了大餐,吃完大餐之后他还得到了奖励。” “我说那如果没考到80分呢?他说,‘那也没关系,我爸妈平时也会带我出去吃大餐,也会给我买礼物,也会夸我。他们说过,他们不求我出人头地,只希望我开心快乐。’” “清之,我当时听完以后,真的好羡慕他。” 许临濯从那时开始了解到,母亲给他的爱,在他眼中已经胜过以前许多,但和别人得到的相比,竟然轻如鸿毛。 他掂量着自己得到的稀少的爱,茫然失措,不明白究竟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母亲出了问题。亦或者他们谁也没做错,只是相处方式的不同,只是他们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是人群中的异类。 “其实那时我已经开始明是非,我知道成绩好会有诸多益处,那也是我想要的,于是我顺理成章地换了动力,我不再为母亲的目光和关注而学,而仅仅只是为了我自己,心性也逐渐坚韧。但是有时候想起这些事,或者和母亲交谈时,还是会被刺痛。” “久而久之我发现我开始很难与他人交心。我疑心身边的朋友都是因为我对他们来说有用,又或者只是因为我出色而和我玩在一块儿,只要我退步了,他们就会轻视我,也不会再像此刻一样认同我。他人是不能责怪我的,毕竟是从父母那里都得不到无条件的爱的小孩,又怎么可能去相信能从朋友那里获得。” 从父母那里得到的伤害和失望,最终积淀重重,成了许临濯心上的一块沉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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