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谢浔之还挺会享受,晚宴的确比不过这里来的舒服。
她走到落地窗前,欣赏京城的夜景。
“您喜欢乌龙,正山小种还是碧螺春?牛奶给您用脱脂的纯牛奶可以吗?”梅叔要给易思龄现煮奶茶。
“乌龙吧。”
“好嘞!”
易思龄继续打量这里。
一腔素雅的宋风,家具是整套黄花梨木,雕花的师傅做工精湛,隔老远也能看到上面栩栩如生的莲花纹。沙发后摆了一面六折大漆百宝嵌屏风,大博古架上放着一些精巧的摆件,什么瓷瓶,茶杯,香炉,都太素了,不好看。
绿植清雅,鲜花很少,更没有她最爱的弗洛伊德玫瑰,只有疏落有致,清雅悠远的兰草,内门竹,罗汉松,吊钟,每样她可都没兴趣。
倒是墙角那盆桂花开得很灿烂,也香。她走过去,折了一支,放在鼻尖嗅。
奶茶很快煮好,梅叔端过来,偷偷看了一眼易思龄,她正悠然自得,手里玩着一支金桂。
折桂!这寓意好哇!
梅叔又激动了,搓搓手,尽量压平语调:“那我去帮您叫他?”
其实他也没把握。有可能挨一顿骂。
易思龄点头,下一秒,又叫停:“不。不用。”
梅叔:“?”
“我自己去找他。”易思龄喝了口奶茶,在热腾的雾气中眯了眯眼,“他卧室在哪?”末了,又勉强加了一句客气的:“我能去找他吧?”
“呃……可以的可以的!二楼左拐最里面的房间……您可以坐电梯……”
易思龄不忘拿上那支桂花,身上的礼服繁复到累赘,但她穿得优雅,高跟鞋在地上敲出滴答雨声。
走过的地方有她身上的香味,轻而易举,就霸占这里。
——
卧室昏暗,点一盏落地灯。
谢浔之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昏沉的大脑在沾到枕头后变得困倦,冗沉如落水的棉。
如春雨滴滴的脚步声愈渐清晰,虚掩的门发出轻微的被推开的声响,谢浔之眉心一跳,困意陡散。
梅叔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把人放进来了,还让人来了他的卧室!
易思龄脚步放得很轻,推门的动作也很轻。
卧室宽敞到浪费空间,光线暗,空气中弥漫着很淡的,沉香的味道,但不是沉香调的香水。
很快,她看见一缕若有似无的烟,如薄纱飘起,散开,那是一只香炉摆在床头柜,昏灯之下,香炉泛着透明而朦胧的光晕。大概是岫玉,或琉璃材质。
男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均匀。
易思龄还以为那位管家在撒谎,她其实是想上来戳穿他的诡计,没想过他是真睡了。
这男人没意思,今晚的宴会其实很好玩,有明星表演节目,俊男美女都养眼,场面热闹又微醺,又不过于放荡,是她很喜欢的氛围。
可谢浔之呢,他来楼上睡觉。
易思龄抿着唇,远远看着那熟睡的男人,指甲有意无意刮着桂花枝。
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此时想找个人商量下该怎么办,手机放在楼下,她失去了勒她的三根风筝线。她不知道群里已经大闹几百回合了。
老二老三老四全部在轰炸她,让她别犯傻。
现在无人拉线,易思龄简直是随心所欲,想怎么干怎么干,于是把玩着那支金桂,走过去。
来到床边,她先俯身拨弄了下那只精巧的香炉,果然是琉璃做的,袅袅云烟在她靠近时乱了形状。她不知道的是,躺在床上安睡的男人,呼吸也跟着紊乱一息。
谢浔之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知道她靠近了,那股盛放的香气迅速淹没古朴的焚香,像涨潮的海,像升高的月,涌过来,但他只能装睡。
易思龄玩够了香炉,这才拿余光瞟床上的男人。
他绝对有一米九!不然她穿着高跟鞋为何还要费力仰头才和他对视。现在他安静躺在床上,倒是能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晚宴上,大家都光鲜体面如同戴着面具的假人,现在不用假装,但也似乎没什么不同,他就是睡着了,那种清介温雅的气质也在。
睡姿过于整齐了。
睡觉是最放松的事情,应当随心所欲一点。可他就连睡觉也很规矩,被窝的四角绷着,方方正正。
“无趣。”
“但确实长得不错。”她小声发表评价,“比姓郑的长得更好。”
谢浔之眼皮轻轻动了动。姓郑的是谁?
有一说一,郑启珺的确长的不错,一张花心脸,带着点痞,很标准的港男,不然易思龄这种颜控也不会被他迷惑。但谢浔之完全不同,他长得太英俊了,浑身上下写满了贵重,没有痞气邪气也不轻浮,如玉如匪,让人一眼难忘,且很难在他面前放肆。
她可以脱口而出让郑启珺这死渣男去死,但面对谢浔之……似乎说不出口。
易思龄又凑过去,细致地看他挺拔的鼻梁,无语,这男人简直是鬼咁靓。
她在心里唾骂自己对这个老男人发什么花痴,又实在好笑,笑了一声。
那娇滴滴的,并不端庄的笑,宛如猫咪的呼吸,落在耳边,有丝丝缕缕的痒。谢浔之感觉胸腔的氧气越来越少,被她娇纵肆意的香气逼得很热。
他等着她看够了,玩够了,就能走。可事与愿违,女人胆子很大,又放肆,又轻浮,又不端庄,她靠得更近,一缕长发垂下来,擦过他的下颌。
谢浔之倏地攥紧手掌。
紧跟着,一抹浓郁的桂花香气搭在他鼻尖。似乎有什么绒绒的花瓣叶子似的东西在他脸上划过。
易思龄拿那支桂花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呢,倒是厉害,对我爱搭不理,就怕是满肚子坏水,想玩这种骚主意吸引我……”
“心机老男人。有本事就醒来,不信你还能装模作样。”
她瓮声瓮气,手中的叶片簌簌,像猫咪的小爪子,一朵小桂花掉落在他眼皮。
谢浔之浑身肌肉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没有任何预兆地睁开了眼,手臂从被窝里腾出来,径直扣住易思龄的细腕。
像压抑蓄力了许久的箭簇,离弦的瞬间,力量劲猛,不是她可以挡住的。
易思龄没想到他突然醒了,心脏倏地一抽,尖叫出声:“来人!!”
谢浔之坐起来,黑眸深邃,宛如黑洞,要吞噬她,他低声:“易小姐。你擅自闯我的卧室,要叫人也该是我叫吧。”
“……”
易思龄大脑发懵,纤细的手腕被他轻而易举拿虎口圈住,根本动弹不得,酸软的手指松开那支桂花。
他的手掌覆着一层薄茧,温度是烫的,被威士忌和她的轻浮撩拨出来的滚烫,就这样强势地握住她,拇指扣住她跳动的脉搏。
谢浔之深深地看着她,逼问:“你要做什么?”
“我……”易思龄语言系统崩溃,不知为何,他不为美色所动的做派让她充满了说不清的畏惧和羞耻。
何况他本身就是气场强盛的男人。
“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步步逼。
“……”
半明半昧的灯下,男人眼中血丝如暗潮,就这样沉沉地攫住她,看不出是否恼怒,因为语气很淡:“易小姐,听过钓鱼执法吗?”
易思龄双颊越发滚烫,嚅了嚅唇瓣,“没听过…”
她就是来钓鱼执法的。
勾引他,等他上钩,然后就能嘲他伪君子。
“我没有这么无聊的……别乱扣帽子。”她很心虚,完全不敢抬眼,挣了下酸软的手腕,“你先松开我。快点!”
谢浔之没有动。
易思龄又羞窘又恼火,“你还不松?好!松开松开松开松开松……”
松开了。
谢浔之被她闹得没办法,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她嗲出来的。他只能缓慢地呼出残留的酒气,强迫自己将情绪调整到正确的数字。
他闭了闭眼,待重新睁开眼后,他恢复七成清醒,关于她钓鱼执法这件事他可以揭过,可另外一件,他不打算轻轻放下。
看着面前眉头揪紧,嘟囔着揉手腕的女人,他平静地说:“易小姐夜晚私闯我的卧房,还趴在我的床上,就不怕你那热恋中的男朋友不高兴吗?”
第9章 弗洛伊德
“……?”
谁不高兴?
易思龄讷讷地凝望着谢浔之,脸颊涌起一阵一阵的燥热。她过往二十四年都没这么窘迫过,大脑几乎宕机了。
不是,她哪来热恋中的男友?还不高兴?
她大脑闪过一帧模糊的画面。
服务生焉头耷脑地问,有位谢先生想请她去包厢一叙。而她当时心情极差,就想找人出气,于是这个点背的谢生成了她随手一抓的倒霉蛋。
——“去告诉那位谢先生,我有男友了,正热恋,没心情和别人聊天。让他哪边凉快滚哪边去。”
易思龄脑袋一空,眸光落在眼前人,定定地看了好几秒,到底是把支离破碎的细节连成了整个故事。
“…你…是那位谢先生?”
谢浔之不说话,默认。
易思龄深吸气,终于抓住了把柄,羞耻尴尬一扫而空。
她底气霎时足了,声音也宏亮起来:“好啊,好一个谢先生。还说你去港岛不是探我虚实,分明就是,骗子。还当着好多人的面叫我去包厢和你聊天…你知不知道这让我很丢脸啊!”
谢浔之觉得她吵架的声音也如此的…嗲,招架不住,说了抱歉。
那天的情况特殊,的确找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邀请她来包厢一叙。至于哪里让她丢人了,他不太明白。不明白没关系,不妨碍他安抚她。
她这样,好似随时随地能扑上来,咬他。
易思龄偏过头,继续发脾气:“抱歉没用。”
谢浔之无奈,明明是在说她的事,却被她胡搅蛮缠扯到了自己身上,还得哄她,“那怎样才有用?”
“我愿意和易小姐退婚,这样有用吗?”他说得从容不迫,凝墨般的眸色,让人看不出情绪。
易思龄怔住,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男人,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愿意成全易小姐和你的男朋友,不好吗。”他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
易思龄听懂了。他是想跟她退婚。
这男人要跟她退婚,居然有男人不愿意和她结婚。
“不好!”
一口回绝。
易思龄平生第一次如此生气,刚刚的尴尬和羞耻都不足以让她生气,只是闹脾气而已。但现在,她被谢浔之气到手指都在抖,一双妩媚的眼睛凶巴巴地瞪着他。
“我压根就没有男友,你成全我什么?还是你想跟我们家提退婚?休想!”她呼吸很急促,“再说,我那天的话不过是推辞而已,不然谁都能打发一个侍应生来请我,我成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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