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最后两把,到了吃饭的时间,牌桌散了。众人移步到隔壁餐厅。
餐桌上吃食琳琅满目,最中间的铜锅冒着热气,下午空运来的羊羔肉、澳牛、巴掌大的活鲍、活蹦乱跳的鲜虾一一涮进去,鲜辣爽口。
大人们边吃饭边热烈讨论,先定好了周天下午在谢园集合,一起去机场,然后把婚礼的流程大致捋了一遍,包括谁负责接待宾客,谁负责接待女方家属,谁组织车队,谈得不亦说乎。
谢浔之和同辈坐在一起,换了一身休闲服,整个人就没那么清肃,温柔的卡其色驼绒毛衣带给他几分慵懒随和。
坐在隔壁的隔壁的范楚桐偷偷看了他好几眼。
谢知起趴在谢浔之耳边,小声问:“哥,她和西门庆分手没有,你这都要去提亲了,可不能吃这哑巴亏啊。”
他一直惦记这事,又不敢发动朋友去打听,毕竟家丑不外扬。
谢浔之蹙眉,“少胡说。”
“那到底有没有。”谢知起急,眼见着大哥头上的绿越来越多。
谢浔之被他缠烦了,乜他一眼:“没有。”
谢知起:“分手啦?”
谢浔之再次警告他一眼,“从始至终就没有这回事。都是误会。我早跟你说了不要发散思维。”他剥着手里的虾,“到了港岛,你要是在她面前态度不好,我缴你的车。”
谢知起:“……”
大哥好多年没说过这种话了。
他咽了咽酸溜溜的萝卜丝,“不是,哥,我忽然发现你有点见色忘弟……”
就算那女人再脾气差性格差派头大,但谢知起必需承认,长得还可以。
谢浔之将剥好的虾肉放在谢温宁碟子里,谢温宁高兴地说了句谢谢哥,一旁的范楚桐看着那只虾,眼睫动了动。
范美岚看出来自己侄女的失落,心里叹气,面上却笑着,“桐桐,你不是也想去港岛玩一圈吗,不如这次就跟我们一起去,也给浔之凑个热闹。”
范楚桐没想到姑母会在饭桌上提这事,她有些难为情,但又的确想去。她想亲眼看看易思龄到底有多漂亮,能让谢浔之答应这桩婚事。
范楚桐推辞,“小姑,我跟着去会不会添麻烦啊。若是太麻烦,我就不跟着讨嫌了。”
杨姝桦笑了笑,“桐桐想去就跟着穗穗宁宁她们一块儿,多个人也热闹。”
范楚桐温柔笑笑,大方答应:“谢谢伯母。”又看向谢浔之,“浔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吧,怕易妹妹那边不喜欢这么多人。”
谢浔之拿热毛巾擦手:“她不会。想去就一起。”
易思龄只会喜欢人多,越多越好,多几个人凑热闹根本无所谓。
范楚桐高兴地点头,“那我周天提前来,跟穗穗宁宁一起。”
谢温宁出声:“你跟二姐联系吧,我跟着大哥明天先过去。”
谢知起接腔:“还有我也明天去!”
杨姝桦:“明天不是才周五吗。”
谢浔之解释:“我先去易家登门拜访。”
这件事杨姝桦前几日跟谢浔之提过,当时他没表态,以为他不愿配合,也就作罢,她不愿意唠叨太多。现在谢浔之主动提出来,她觉得破天荒。
谢乔鞍欣慰地与妻子对视一眼,“你先提前去是最周到的,多带些礼物,不要让亲家觉得我们敷衍。”
谢浔之应下。
作为媒人的晏晚秋最高兴,她第一次干保媒拉纤这事就大获成功,觉得自己眼光真是绝顶,想到自己那糟心的儿子,又忍不了吐槽:“真要让我家那臭小子跟浔之学学,一年到头缩在美国不肯回来,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洋邪。”
杨姝桦笑:“小亭在美国是干正事,等回来后就是晏博士了,多厉害。”
“我看见他就烦,最好别回来。”晏晚秋嘴上说着烦,实际上比谁都想晏叙亭能回来。
杨姝桦:“那这次浔之结婚他回来当伴郎,就住在我们家,省的你看见他又烦。”
谢明穗低头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谢浔之这边,隔着一个谢知起,她小声问:“大哥,你伴郎有宴叙亭?还有谁?”
谢浔之:“只敲定了他和阿礼,具体要看易思龄那边有几个伴娘。怎么?”
谢明穗面容凝滞,摇头,说她就问问,心不在焉夹了转到跟前的一门菜,吃下去。
谢知起正巧看见谢明穗生吃一口凉拌香菜根,一边干呕一边瞪大眼睛。
大哥疯了就算了,二姐怎么也疯了!
——
一顿饭吃过,大人们又打了几圈麻将,到深夜十点才散。范美岚喝了酒,于是把车钥匙给范楚桐,让她开回家,自己则坐老公的车,有司机开。
在车上,谢敬华想到饭桌上的事,不由地数落妻子:“就你多事,让你不把桐桐带来,你非要带,你以为别人听不出来你是什么意思?大嫂是不跟你计较!”
范美岚为自己叫屈:“你又不是不知道桐桐喜欢浔之,她让我带她来,我能拒绝吗?”
说起这事她心里就憋火,“我怎么看都觉得大侄儿对咱桐桐有点意思,若不是大嫂每次提起这事都打太极,他俩早成了!咱们范家和你们谢家亲上加亲,多美啊!”
谢敬华喝酒后晕晕乎乎的,听到这些无稽之谈就更来火,还亲上加亲,真会做美梦。
范家是在京城有一席之地,但谢范两家早已是姻亲,稍微聪明点的都不可能浪费资源去亲上加亲,更何况谢浔之是老爷子钦点的谢家第三代继承人,和当年他这个闲散子弟可不一样。
范家想把女儿嫁过来当谢家主母,他用屁股想都知道没可能,就是没有易家也不可能是范家。妻子有这个想法时,他就劝她消停点,没想到她偏不消停,还暗暗撮合,搞出一系列漏洞百出的事儿。
“嚯,就你看出有意思就你美,其他人都是傻的看不出。”谢敬华和她对着来。
范美岚气笑: “好,我问你,桐桐那次落水,大侄儿为什么要跳下去救她?”
“不救她,看着她被淹死?”谢敬华简直是服了。
“……”
“那我拜托大侄子给桐桐在集团总部安排一个职位,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给桐儿升了事业部二把手!”
“不答应,打你这个二婶的脸?更何况集团内部人事变动是人事部和董事会商议的结果,桐儿升职,是她自己工作扎实努力,与大侄儿有什么关系?”
范美岚被堵的哑口无言,生气地偏过头,看都不想看他。
过了半晌,车内响起男人的鼾声,跟头猪一样。
范美岚更气了,狠狠剜了老公一眼,“要不是你在集团不争气,我用得上这样盘算?劳心劳力的,你也不看看,我比大嫂看着老了几岁!你比不上大哥就算了,连你三弟都比不上,本来集团就没我们说话的份,现在好了,更没了!到时候大嫂就知道,选易思龄那娇气的千金大小姐,还不如选桐桐!至少听话懂事温柔脾气好!”
何况港岛和京城隔了这么远,环境圈子生活习惯都不同,也不知根知底。
再者,听说那易思龄连个普通话都讲不利索,脾气又大,还挥霍无度,骄奢淫逸,无法无天,完全就不符合谢家低调的行事作风。
不是一路人那就有的闹。
闹吧闹吧,闹到不可收场,大嫂就知道后悔了。
——
忙了一天,谢园几个主院的灯都先后熄了,易公馆的灯还灯火通明。易思龄一回来就泡在浴缸里,累到不想说话。
她今天忙了一天,连看手机的时候都没有。
半年前订制的嫁衣在这几天刚好完工,宝珊阁一向慢工出细活,第一次试穿过后还要调整细节。试穿完嫁衣,化妆师已经等在易公馆,为她试过大礼那天的妆造。
过大礼也叫下聘,是婚礼中尤为重要的一环。港岛这边非常注重仪式,男方不下聘,结婚不摆酒,即便是领了证也不叫结婚,说出去都丢人。
她们这个圈子里对这些规矩就更看重了,哪家嫁女儿寒酸一些,男方下聘不够排场,是要被媒体群嘲的,从婚纱到钻戒到手捧花到当天佩戴的首饰再到酒席规格,全部会被无限放大,扒到底裤都不剩。
想低调结婚,刻薄狗仔只会嘲你寒酸。
陈薇奇当年携八点八亿天价嫁妆嫁入庄家,男方带来的聘礼足足摆满了陈家后花园,婚礼当日更是从厄瓜多尔进口十万朵订制色玫瑰铺满酒店,这玫瑰的颜色被她买断,命名为Weiqi。
媒体称之为“无以伦比的玫瑰婚礼”。
陈薇奇结个婚在姐妹圈里狠狠风光了一把。
她是这样对易思龄说的:“Mia,知道你喜欢弗洛伊德,我也喜欢,犹豫了好久,还是想着不能抢你喜欢的。花商劝我别订制,订制色比弗洛伊德贵倒是不说,关键是麻烦,要等三个月,是我老公说不怕麻烦,一朵花而已,不能让我和你闹得不愉快,你说是不是?”
易思龄面上假笑敷衍,心里骂她是得瑟的小贱人。
连婚礼上的一朵花都要煞费苦心,也真是难为她了。
这件事易思龄早就忘到脑后,是今天下午陈薇奇兴高采烈问她party喜欢什么布置,花是继续用弗洛伊德还是换别的,她才想起,不想还行,一想就生气。
“花花花花花!十万朵玫瑰谁买不起啊!”易思龄拿手击打水面,水花飞溅。
陈薇奇炫耀的根本不是什么花,她炫耀的是她老公对她好,连一朵花都要独一无二。
易思龄想到了谢浔之,这个一天失联二十三小时的古董塑料未婚夫。
她哗地一下从水里站起来,白嫩的身体像裹了一层淡粉色的薄纱,把手机抓过来,点进微信。
她倒要看看这个老古板有没有跟她发消息。
果真有,几个小时之前的消息——【车牌上好了。有你喜欢的1和0。】
易思龄手上沾水,打不好字,按下语音:“哦唔钟意车牌唔想要车牌!!哦钟意发!发!发!”
——
夜幕包裹,安静的书房里,谢浔之正在练字,最近写太多“囍”字,一时半会都有些恍惚,一个字写多了看久了就越看越不像,于是把之前临了一半的胆巴碑翻出来,如此修心养性的夜晚,扬声器放出女人娇怨的怒吼,氛围一扫而尽。
谢浔之停下笔,沉默了片刻。
什么发。
不知道她为什么又突然发脾气,也听不太懂她说的话,粤语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
他干脆拨电话过去。
一分钟没有,易思龄收到他打来的电话,接通后,扬声器传来男人温沉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淡稳重,像是汪洋大海,足以包纳她所有的坏脾气。
“发?什么发?抱歉,我不太懂粤语。”
他只听懂钟意二字,是喜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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