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在家里穿睡衣也要带珠宝,穿漂亮鞋子,要有腔调到头发丝。
不少小姐太太在私底下吐槽她做作,出门遛个猫都要穿得像捯饬了三小时。易思龄嗤之以鼻,嫌她们是穿高定的暴发户。
易欣龄只得把那件爆款脱掉,换了一件版型微阔的米色粗花呢西装,配喇叭牛仔裤,板鞋也换成了精致的羊皮小高跟——穿成这样是她的底线。
她长相偏活力,皮肤没有易思龄白皙,但带着健康的红润。
和易思龄出门就是讲究多,不按她的规矩来,她要闹脾气。
易欣龄叹气,又默默补了点口红。她平日在学校根本不会这样讲究打扮,恨不得穿睡衣去食堂吃包子,然后回宿舍补觉。
易思龄这时换好了衣服,艳光四射的大美人一走出来,就让易欣龄挪不开眼。
易思龄对她比个赞,交代她计划上午的行程,然后走去客厅,打酒店内线,让管家送两份早餐上来。
易欣龄傻眼:“你就吃酒店早餐啊?”
“这里港式早茶还不错。”易思龄吃了两天的酒店早茶,她上午要睡觉,嫌麻烦,懒得跑出去吃。
“你来京城了,你吃港式早茶?你回去哪天不能吃!”易欣龄赶紧打给酒店管家,把早餐退掉,赶集似的推着易思龄出门。
“走,带我们公主去吃本地特色!”
——
山儿胡同里有几家百年老字号,其中八通楼最负盛名,据说在光绪年间就有这店了,创始人当年还被宫里请进去给老佛爷做茶点。
酒楼是传统的中式装潢,大气雅致,一楼大堂有穿着灰布长衫的演员在敲鼓唱曲,四胡和扬琴伴奏,铿锵又婉转。
易思龄一进门就被吸引,弯了弯眼睛,驻足站了会儿,看热闹:“这唱的什么?”
为她们二人引路的服务员解释说,这是他们当地的一种鼓曲艺术,叫琴书,唱腔都是浓浓的地道京味。现在台上正在唱《回龙传》
“唱的真有意思。”
“我说了这里有意思吧,吃得也不错。”易欣龄不忘嘲笑她来了京城跟白来一样。
“我们去二楼吧,宽敞些。”
现在是十点多,吃早饭太迟,吃中饭太早,因为不在饭点,酒楼里客人并不多,二楼设有低消的雅座就更为清幽,此时只有一桌客人。
谢浔之今日陪某位退休的老领导来八通楼用早。
老领导已经离开职位两三年,但威望仍在,桃李满园,如今出席一些社会活动,顶着无数颇具声名的头衔,请他吃饭的人络绎不绝。
“难为你每天这么忙,还非要抽空陪我这个老头子吃早饭。”齐老笑着瞥了眼对面的年轻人。
景窗外一角爬山虎绿莹莹,银杏树落了不少叶子,金黄纷洒。水墨画的风景衬得男人愈发温雅,他徐徐放下手中的茶杯,“老师说的哪里话。”
“听你母亲说,已经为你定了婚事。”
谢浔之颌首:“算吧。”
“什么是算吧。”齐老哈哈一笑。人老了就喜欢看小辈们一个个结婚成家,多有意思。
“就不爱听你说这话。”
“你母亲为你这婚事忙前忙后,你现在无动于衷,以后有了漂亮媳妇儿就要念你母亲的好了。”
谢浔之的母亲杨姝桦当年读华大时,齐老还未从政,在华大当教授,也是校副书记,享部级待遇。杨姝桦就是他的得意门生,后来他从政,更忙了,也抽时间带过谢浔之一两年,传道授业解惑,谢浔之在他眼里是晚辈,是学生,也是侄孙。
“姝桦说那姑娘是港城人?”
谢浔之答:“是港城易家的。易坤山先生的女儿。”
齐老琢磨了下,点头:“这倒是门好亲事。你妈一直都聪明,找港城的结亲家,就是不让你掺合进派系斗争中,把你们家摘出来,就没人打主意。”
又说:“我在滨城主事的时候和你未来岳父打过交道,他性格爽快实诚,不是花俏多的人,想必生的娃娃也实诚,不是娇气的,和你很相配。你妈眼光老到。”
不花俏,不娇气,实诚。
易思龄?
谢浔之眉峰轻挑,换上公筷,慢条斯理地给齐老夹了一筷子脆酸笋,就当应下这离谱的夸赞:“是,您说的都对。”
易欣龄拉着易思龄的手,高跟鞋踩在木制楼梯,发出咯咯的声响。她常来,对这里轻车熟路,直接走到角落的雅座。
这里的雅座设计得很舒服,彼此之间用屏风隔着,像一个独立的小包间,又不会太封闭。
“坐这里吧。”易欣龄喜欢坐在角落,这样更安静,说话也没人打扰。
可易思龄偏不要坐角落。
吃个饭,做什么角落啊?要坐就坐最中间。
“我要坐那边靠花窗的。”易思龄遥遥一指,“那边能看见银杏树,还有爬山虎。这边只有墙。”
易欣龄服她了,只能按照她的来,但又忍不住抱怨:“易昭昭,你真的很麻烦啊。”
两人就差了五岁,说话都没大没小。
易思龄不满地看她一眼:“请叫我易思龄,或者Mia。”
易昭昭听起来像金庸小说里面的一闪而过的女配。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女孩的声音也由远及近,谢浔之在听到那声“易思龄”后,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京城这样小吗?怎么哪里都能碰到她。
“我才不叫你姐。”
一道饱满的正常的女声说。
“你叫不叫,我都是你姐姐呀。你得听我的。”
紧跟而来的这道声音…
又娇又嗲又造作。
她就不能好好说话?
谢浔之很难不蹙眉,甚至想去压一下耳根,念头一瞬而过,他只是垂眸,吹了吹茶杯的热气。
第5章 弗洛伊德
易思龄选择坐在视野最好的中间,走过去时经过隔壁桌,她朝屏风内瞥了一眼,看见一道挺阔的背影,西装质地很精良。
没多看,她匆匆收回视线。
两桌背靠背,隔一道屏风。
坐定,易欣龄为了不让易思龄纠结,没看菜单就报菜名,“……一份牛肉包子,一碗炸酱面,豆腐脑,小碗羊杂汤,红豆馅的驴打滚,特色糕饼拼盘。”
易思龄:“太多了,吃不完。”
易欣龄摆手,“没事,多的我打包带给室友吃。”
“那你跟她们再多点一份。”易思龄埋怨她做事不礼貌,怎么能把吃剩的东西带给别人吃。
易欣龄嘻嘻一笑,嫌她名堂多,“哎呀,我们没这么讲究。我也经常吃她们剩下的零食。”
易思龄是不懂宿舍和室友这个概念的,她大学在伦敦,住的是五百万英镑的肯辛顿顶级豪宅,没有室友,只有栗姨,管家,不同国籍的佣人,以及保护她安全的保镖。
上菜很麻利。热腾腾的包子没有想象中精致,拳头大一个,肉多得快要满出来,油滋滋的,沁着包子皮。
豆腐脑撒了葱花,还有油星子,易思龄蹙起眉,由着老三磨破了嘴皮子,才勉强尝一口。
咸的豆花?她面露惊恐。
吃炸酱面也相当费事,唇角很容易沾酱,她于是一根一根卷着吃,跟吃意大利面一样。
易欣龄没眼看,找话题问:“你怎么想到来找我玩啊。是不是老二老四把你惹毛了。”所以跑来这“摧残”她。
易思龄拿纸巾压唇角,“不是为了你。”
易欣龄愣,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不是为了我你为了谁。”
易思龄幽幽地瞅着街边的银杏,“是……”
她说一半不说了,易欣龄急得上火,“是什么!”
“老头要把我卖来京城。”易思龄捏了一块豌豆黄,细细地咬了小口。
“!”
易欣龄的大脑在尖叫,这信息量太大,她不过三个月没回家而已,“卖给京城的谁?谁愿意买你?这人疯了吧,有钱没处花?”
易思龄不咸不淡看她一眼。
易欣龄缩了下肩膀,“我不插嘴了……您继续……”
“谢浔之。”易思龄提到这个名字都有些嫌弃,眯了眯漂亮的眼睛,语气很冷,“一个道貌岸然的老古板,三十岁,还长得丑,老头真是穷疯了,要我嫁给这种人。”
屏风后,谢浔之和齐老都沉默了,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谢浔之那三个字实在是太清晰了。
齐老装不下去,只能目光复杂地觑着谢浔之。
谢浔之面色平静而坦荡,如纳百川的海,只是微笑,继续听送上门的墙角。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你结婚?”易欣龄脸色都变了,一桌子菜一口也吃不下去。
但她有些不大信,易思龄有时候是喜欢夸张,“老古板不存在吧,是不是你搞错了?爹地的品味不至于这么菜,之前给你物色的几个不都是帅哥吗?”
易思龄勾起一丝不爽的笑,“一张照片都不给我,不是长得丑至于这样遮遮掩掩吗?不止,还装模作样,虚伪。”
“道貌岸然。”她继续。
背后,虚伪的道貌岸然的丑男人微微抬了下眉,
茶杯烫着指腹也没松手,反而更用力地抓握。着力的瞬间,冷白的皮肉下凸起几道嶙峋的脉络,线条流畅,又锐利。
杯中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今年新春收的第一批,又青又嫩,香冽扑鼻。
谢浔之面无表情啜着茶,想起为他家做媒的宴姨说这位易小姐可有趣了,以后结婚了日子肯定天天精彩,不可能无聊的。
原来,易小姐是这么个有趣法。
婚后天天精彩,他信。
齐老都被逗乐,这姑娘可真好玩,看来他这位学生有得忙咯。他小声戏谑:“你都做了什么坏事,得罪了人家小姑娘,该打。”
谢浔之在齐老戏谑的目光中,相当淡定地笑了笑:“回头给她赔礼道歉。”
顺便问一问,他哪里得罪了她,让她如此散播谣言。
胡琴顿挫,曲子一首接一首,风拂过,窗外银杏纷飞。
“等下,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易欣龄大脑短路,半天才接上,“是……蓝曜集团的谢?”
“对,是他。”易思龄身体往前倾,手肘支着桌沿,“你认识?”
易欣龄摇头:“我又不混圈子,很难认识这些大佬。不过我认识他妹妹,应该没错,我有个室友是他亲妹。”
“他亲妹妹?”
“对,谢温宁。虽然她不怎么提她家里,但你知道啊,谁家里干什么根本瞒不住,开学时辅导员要求大家填家庭情况调查表,一二来去就传开了,都知道她是谢家的小公主。”
京大卧虎藏龙,身边的同学非富即贵,不是背景通天的少爷小姐,就是万贯家财的二代三代,显得她这个易三小姐没那么打眼,虽然也足够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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