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人看到张栋梁,挣脱了搀扶,颤抖着脚步应了上去,双手抚摸着骨灰盒,泪如泉涌,嘴巴抖动几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浑浊的眼里泪花打转。他又看到马天明手中张浩的遗像,一双颤抖的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夺过遗像,紧紧的抱在了怀里,转过身朝村里走去。村头迎候的众人也随着白发老人佝偻的身影转头超村里走去,如同一个苍老的龙头拖着一副长长的身躯。 张栋梁抱着骨灰跟在老人身旁,“爸,小浩是小辈,这不合适。” “他是我亲孙子,人死为大,合适。” 说完继续往前走。 “爷爷,我来带六哥回家吧。”这里依然有同宗论辈排序的习俗,这个年轻人是张浩的堂弟,老人是他们共同的爷爷,他们的爹都是亲兄弟,各家有了孩子统一按出生先后排行。 老人看了看自己的九孙子,松开了手。后面又有一个年轻人上前,从张栋梁手中接过了骨灰,他排行老十三。 “接六哥回家了。” “接六哥回家了。” 老九、老十三和同辈的人高声喊着,一行人迎着夕阳的金光,朝着家的方向缓缓而行。 村子里的学校已经放学了,十几个小学生迎面走来,有人认出那位白发老人是老校长,看到老人悲伤的样子,有的小学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有的默默瞩目,举起了手行少先队礼,有本家的孩子跟上了人群一起走,边走边喊,“接六叔回家了。” 张浩家门口已搭起灵堂,当队伍即将抵达时,随着两声鼓点响起,铙钹阵阵,笙笛呜咽,引来一声清脆的唢呐对天悲鸣,顿时笙铙急促声声呼唤,女眷家属中响起了抽泣的声音,整个村子跟着悲怆起来。 一个年轻女人泣不成声,已经抱不住怀里一两岁大哭嚎着的孩子,旁边女眷接过孩子连声安慰,她正是张浩的妻子,怀中抱的正是张浩的孩子。 白发老人要为孙子亲写挽联,笔墨白纸早已备好,老人落笔遒劲有力:一缕忠魂归故里,半抔黄土葬亲孙。横批,浩气长存。 写毕,几人拿起挽联贴在灵棚上,墨迹未干,顺势流淌,如同黑色的血泪。 马天明已被停职,没有穿警服,他对着张浩遗像跪下,热泪夺眶而出,心中满是不舍与自责,钟亮任庆见状,脱下警帽,交给旁边的村民,也跪了下去,一起面向张浩的遗像三叩首。 旁边有人喊,家属答礼。 白发老人带领张栋梁和张浩的妻儿向马天明等人鞠躬致谢,几个晚辈向马天明等人叩首跪谢。起身后,马天明带领钟亮任庆又齐齐的向老人和家属敬礼,向张浩遗像敬礼,含着泪转身离去。马天明转过身后,也洒下两行无声的热泪。 背后的灵堂上,张浩的同辈晚辈轮流叩拜,村里不少年长者发出哀伤的叹息,张浩的儿子和妻子哭哑了嗓子…… 马天明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哪怕自己已经被停职,哪怕豁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抓住真凶,给张浩一个交待,给他的家人一个交待。 然而,此时负责侦办张浩被杀案的,是他曾经的部下楼韦杰。 专案组刚成立,楼韦杰就带着人到华阳区派出所。派出所长宋涛已经在派出所门前等候。 楼韦杰神情严肃,目光炯炯。 “欢迎楼支队,欢迎欢迎。”宋所长低头哈腰和来人一一握手。 “我们是来提人的,通知接到了吧?”楼韦杰问道。 “额,接是接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 “各位领导,外面挺冷的,先到办公室喝口茶,听我慢慢给各位领导详细汇报一下情况。” “不用功麻烦了,就在这说吧。” “额,是这样啊,各位领导,市局通知我们的时候,是我们负责内勤的民警接的电话,他不了解情况,没跟市局领导汇报清楚,额,是这样,那个郭志强呢,已经放了。” “放了?”楼韦杰一听顿时瞪圆了眼睛。 “是,放了。”宋涛陪着笑说道。 “宋所长,郭志强是杀警案的关键人证,你给放了?你负的起这个责任么?” “领导,冤枉啊,您真是冤枉我了。听我给您汇报一下。是这样的,这个郭志强呢,一到派出所就吓的尿了裤子,把自己犯的事儿老老实实全撂了,他偷了 3000 块钱,还有一根金项链,他也交出来了,我们联系了失主,您猜失主是谁,是咱们市法院的林海东科长,林海东说不追究了。” “他不追究你就能擅自把人给放了?”楼韦杰怒斥道。 “领导,领导,别生气,我还没给您汇报完呢。根据刑法规定,盗窃者能够认罪悔罪,退赃,获得被盗者谅解的,可以不予追究,何况金额又不大。” “盗窃罪不追究,就能放了?” “不是,还有,还有这个。您看,超级羁押专项治理通知,这可是上头发的红头文件,那郭志强再不放不就成超级羁押了么?正在风头儿上,也没人通知不能放,我就只好把他放了。”宋涛一脸无辜,语气中多少还带着些委屈。 市局在事发后集中精力在忙张浩的后事还有楚雨晴的救治,之后又忙着开会研究成立专案组,还真没有专门给派出所下通知不能放人。但发生如此重大的刑事案件,何况死的伤的又是刑警,这放在全国哪个派出所都不敢擅自放人,谁能想到这个宋涛竟然擅自放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但是,宋涛又搬出了条文和上级红头文件,从程序上也能自圆其说。 “宋涛……” “领导,您叫我?” “行……有你的。”楼韦杰强忍怒气。“郭志强的审讯笔录给我拿来。” “把郭志强审讯笔录拿来,全套资料,快点。”宋涛冲外面喊道。 一个年近 50 的女警答应一声,拿来了审讯笔录。 楼韦杰认真翻看,记录清晰,程序规范,记录内容正如宋涛所说,没有任何差异。恐怕年度内业考核的时候,资料都不会这么规范,楼韦杰嘴角现出一丝冷笑。 “看一下审讯监控和拘留室监控吧。”楼韦杰说道。 “审讯监控有,拘留室监控,坏了。” “坏了?什么时候坏的?” “坏了得有十来天了吧,我们这派出所不比市局,经费紧张,很多设施坏了都没钱修,报告已经打上去了,正等着上头批呢……” 楼韦杰不再跟他废话,去看了审讯视频。视频里郭志强供述和宋涛所说基本一致,民警也问了郭志强认不认识现场行凶的两个人,郭志强说不认识,还说他们都戴着口罩也看不清。看似视频没什么毛病,但干了多年刑警的楼韦杰从郭志强的肢体动作和语气中明显察觉出异样,从他略微颤抖的胳膊和歪斜的坐姿看,很可能受了伤,究竟是事发时受的伤,还是在派出所被人打了,就得好好查查了。 “人什么时候放的?”楼韦杰问道。 “昨天下午,可这郭志强不知道怎么想的,愣是不走,在大厅里坐了一夜,今天早上天亮才走。”宋涛让民警调取了大厅的监控,监控里,郭志强果然坐了一夜,民警上前劝他走,他也不听,还多次抬头看监控。 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了,人恐怕早就出城了,楼韦杰眼睛死死的瞪了宋涛几眼,宋涛似乎在躲着楼韦杰的眼神。 楼韦杰此行一无所获,没了关键目击证人,案子怎么破?楼韦杰心中焦急万分。楼韦杰狠狠地把宋涛训斥一顿,带走了派出所关于郭志强的所有资料。暗中安排人监视宋涛的一举一动。 宋涛在派出所门前送走了楼韦杰一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能不能过了这一关,只能凭天由命了。宋涛收起了久在基层练就的赔笑本事,换上了一脸愁容。 几天前,他突然接到 NSN 集团老谭的电话,请他去洗浴中心洗澡按摩。NSN 集团在正阳乃至整个川东都鼎鼎大名,所在分级机构更是分布在川东各个地市,自然与各个基层职能部门有着密切的联系。甚至很多基层部门主动想攀上 NSN 集团这棵大树。宋涛混迹派出所多年,早就是老油条一根,五行八作结交甚广。老谭的大名自然如雷贯耳,不仅是因为他是 NSN 集团的人,更因为老谭在道儿上小有名气。
第四十章 悄悄放了人 宋涛准时赶到洗浴中心,泡完了澡,老谭开始说正事。 “老弟,你在派出所干了几年了?” “十几年了,从辅警到片儿警,再到派出所所长。不知不觉啊,青春都献给所里了。” “想不想挪挪窝?”老谭说的十分平淡,就像聊家常。 “往哪儿挪?”宋涛听了立即打起了精神,他知道,老谭既然提起,那就是不是玩笑。 “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挪,自然是往高处挪了。” “谭总直说吧,需要兄弟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到,一句话,您吩咐,我照办。” “前一段儿,有两个小毛贼偷了点东西,听说在你那关着呢?” “昨天确实抓了一个,他一个同伙被人给杀了。现场还死了一个刑警。” “两个刑警一死一伤,对吧?” “可不嘛,就忙活这事了,把我累的。” “那没错了。” “我能不能问一句,到底偷了什么东西?至于闹这么大动静?” “无非就是钱呗,钱是不多,可现在遇到点麻烦事儿。你要做的,就是悄默声的把东西找回来,再把人悄默声的放了。” “东西找回来不难,可悄默声的把人放了就难了,现场死了一个刑警,过不了两天,市局肯定要来提人,我把人放了,没法交代。” “不白干,事成之后,挪窝儿的事马上办。” 老谭说着扔给宋涛一个储物柜的钥匙。 “这什么呀?” “先拿着花吧。” “谢谭总。我马上办。” “记住一点,东西得吐出来,不过,在任何资料里都必须是 3000 块,人民币,还有一条普通的金项链,我说的是任何资料,包括档案和录音录像。” “明白,那我什么时候放人?” “就今天吧,人进了你的派出所,我想多多少少会有点伤,让人看见对你影响不好,那就天黑以后放吧。” “行。”宋涛眼珠闪过一道领悟的光亮,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但转念一想,人出了派出所,又与我何干?宋涛决定干了。 下午 3 点了,宋涛回到派出所,立即审问郭志强,当了这么多年所长,该怎么审,怎么用点手段又不会留下痕迹,他太清楚了。 没用上三招两式郭志强就招了,宋涛亲自去把东西取了回来,又告诉郭志强该怎么说,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郭志强混迹社会多年,这一遭他早就嗅到了死亡的味道,知道这次摊上大事儿了,搞不好小命难保。眼下保命要紧,宋涛让说什么就说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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