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余安彻夜未眠,脑海中一直重复闪现那盏祈愿香灯和那句“祝挚爱尤栗快乐幸福,平安顺遂。” 他迫不急待想要看看那灯现在究竟是何模样。 看着大殿正中央端坐着的那尊肃穆佛像,余安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紫檀佛珠,但他并未跪拜,也未行礼,径直操控轮椅行至偏殿。 “这位是……余安施主?”余安的身影被恰巧经过的老住持捕获,他笑眯眯的走上前双手合十打起招呼。 这寺庙前来朝拜的香客颇多,但坐轮椅的信徒却不常见。若行动不便还依然坚持前来诵经拜佛,那必是万分笃定与虔诚,于是老住持不禁凭空生出几分敬佩。 “您好。”余安简洁回应,颜面之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 “稀客啊,经常见你父亲和兄长前来上香,你本人到是见得少。我们之间好像仅有过一面之缘,老衲这记性可还行?”老住持的热情并未得到余安的回应,场面一度显得极为尴尬。见此情形老住持急忙转移话题,自我解嘲的问道:“老衲话多了,不好意思啊余施主……你今天是来上香祈福的吗?” “我来看看我们家供的香灯,在哪里啊?”对于老住持过度的热情,余安好像并未介怀,但也没有一丝示好的意味,仍板着一张臭脸继续问向住持。 “哦哦,就在那里,余施主敬请安心……这香灯啊我每天都有查看,一切安好,一切安好。你看,那香火旺得很呐!”老住持以为余安是来突击检查的,于是连忙笑着向他解释。 余安确实是来突击检查的,但并不是检查香油是否充沛,香火燃得是否旺盛。 他操控轮椅沿老住持所指方向驶去,在那属于余家的两盏香灯下缓缓抽出红色福纸仔细查看起来。 他率先抽出的是左边那张红色福纸,只见纸上用黑色毛笔规整的书写着: 祝吾妻陆咏琳身体康健,岁岁平安。 落款正是父亲余从晚。他检查完毕之后,恭敬的将福纸放回原位。然后挪动轮椅凑至另一盏香灯前,利落的抽出压在下面的福纸查阅起来,只见上面所书之字竟如苏黎所言一字不差,正是: 祝挚爱尤栗快乐幸福,平安顺遂。 可落款仅能看清一个余字,后半边的名字被香油一整个糊住,完全看不清。余安伸出食指,用指甲轻轻刮去名字上覆着的香油,动作相当谨慎且极赋耐心。 覆盖之物被去除殆尽,掩埋之下的真相当即浮出水面。 余安隐约看见纸张上显现出一个与“生”字十分相像的汉字。 “呵呵……”余安笑了,不动生色的笑。 半晌,他将那纸许愿纸徐缓放于闪烁的火焰之上,直至纸张燃烧殆尽,方才松手。 “余施主,你这是……”住持不解,但又不敢多问。他在余安身上分明看见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盏灯以后都不需要点了!我余安从来就不信这些神啊鬼啊的!老和尚,让我来告诉你……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想拥有什么物件,想得到什么人,需要靠自己去争取!要靠脑子里的智慧!求神拜佛,点灯许愿,呵呵,可笑至极……只有弱者,才会寄希望于满天神佛,我余安从来都不是弱者。”余安说罢,操控着轮椅漠然驶离,留下双手合十,眉头紧皱,闭目向佛祖诚挚忏悔的老住持。 沿蜿蜒崎岖的窄仄公路行至山脚下,余安停下轮椅,掏出手机拨通哥哥余生的电话号码。 “余安,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余生粗重的喘息声,看来余安又于不经意间打扰了一场欢畅的男女之事。 “哥,我接了个比较麻烦的案子,当事人现在人在外地。这几天我恐怕要去外地出差……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尤栗……最近她梦游症越来越严重了,我怕晚上我不在家的时候她一个人会有危险……哥,你能不能这几晚去我家帮我看着她啊?”余安抚摸着手腕上那串佛珠,于这片岑寂的山林中侧耳倾听微风拂过松针的细微声响,凝视着山脚下荒芜原野里闪着的斑驳微光,看着眼前光秃秃的杨树枝。 它们如同神明的武器,令人生畏,同时也令人兴奋。
第十二章 陷阱 尤栗洗完澡后,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拨通余安的视频电话。 良久,视频电话接通,余安整张脸怼在手机屏幕上,完全看不到身后任何背景。 “老公,那边情况怎么样啊?还顺利吗?住的地方还方便吗?”不等余安开口说话,尤栗便滔滔不绝发出一连串提问。 “我挺好的,你呢?……一个人吗?”余安漫不经心询问着,眼里却闪过一丝诡谲的笑意。 “啊?……”尤栗被问得一愣,虽然她并未听出余安话中之意,但心头还是不由得一紧,这是惯性恐惧所产生的条件反射。“是……是一个人啊。” 原来余安并未告知尤栗自己拜托余生的事。 “我随口问问而已……小栗子,我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就先不跟你说了,你没事的话早点睡吧,别刷手机刷得太晚。”余安叮嘱一番后,不等尤栗回话,便利落的将视频挂断。 尤栗没太在意,放下手机进入浴室,拿起吹风机将满头发丝吹干后,便回到卧室准备上床睡觉。 叮咚,叮咚。 正当尤栗打算熄灯睡觉的时候,客厅门铃忽然响起。 余安个性孤僻,自己也几乎没什么好友,所以他们家平日里几乎鲜有访客。这么深的夜里,又有谁会按门铃呢? 尤栗不禁有些害怕,长期遭受暴力的女人对任何外界因素都感到不安。她索性用被子将整个身体捂得严严实实,连头部也没放过,紧闭双眼蜷缩成一团,全然当作没听见那铃声。 门铃持续了大概三四分钟,最后终于停止。 尤栗感觉到门铃的响声消失后,方才长舒一口气,急忙从闷热的棉被里钻出来,大口大口呼吸起新鲜空气。正当她以为门外之人已然离开可以放松警惕之时,置于床头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诡异暗夜中的铃声尖锐且刺耳,再度将尤栗吓出一身冷汗。待她恍过神来,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竟赫然显示着余生的名字。 “哥……你这么晚,你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啊?有什么事吗?”尤栗迟疑良久,最终还是按下通话键。 “开门,小栗子,快开门……”电话那头传来余生酒醉后慵懒而磁性的声音。 “你又喝多了啊?”尤栗再次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半颗心也总算落回肚里。 “我没喝多,给我开门啊,外面冷死了……嗝……”余生说着说着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开什么门啊?你说什么胡话呢?”尤栗以为这又是余生喝醉之后打电话过来胡闹而已,便没太在意,毕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醉酒后打电话过来了。 “我在你家门外站着呢!小栗子,你能不能给我开开门啊?走廊里那个小风,嗖嗖的啊……你是一点儿都不心疼我啊……”余生说罢,“咚咚咚”狠命敲了几下门板。 “啊……”尤栗听见话筒和客厅大门几乎同步传出的敲门声,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刻余生那家伙真的就在自家门外。“你等会儿啊……” 尤栗洗过澡之后就没再穿内衣,从床上弹跳下来之时,那藏于浅紫色真丝睡衣里的两颗饱满胸脯不禁晃来晃去,显得极为乍眼。为免尴尬她慌忙从衣柜里胡乱掏出一件长款毛衣外套裹在身上,将腰间带子随手打了个结,便急忙跑出去为余生开门。 “小栗子,你就是……就是……小脑不发达,动作怎么这么慢啊?我在门外都要冻死了……”房门打开之际,走廊那阵凌风迎面送进来一股浓重的酒精气味,而那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余生,晃晃悠悠蹒跚着跌进门槛。 “哥,哥!……”尤栗刚欲上前搀扶,而余生早已冲进客厅,一屁股栽倒在沙发里,那动作娴熟且自然,仿佛是在自己家中一样。 看着浅灰色大理石磁砖上那一排零乱的鞋印,尤栗连连摇起头来。余生自中学起就迷恋酒精,没想到这个坏习惯竟一直持续到现在。 尤栗没有开口责备,悄然移动脚步走向浴室,拿出一块抹布匍匐在客厅地面上,逐个鞋印擦拭干净,然后将抹布清洗干净挂回原位。所有事情做完之后她方才凑近余生跟前,近距离看清这个醉鬼。 其实她本应该先靠近余生,帮他脱去脚上的鞋,防止酒醉之人乱动再次弄脏地面,然后再去擦拭地面上的污渍。可她故意将这顺序颠倒了,因为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余生,他的冒然出现总是让她怦然心动。她只有缓慢的拖延,将心底的火焰一点点熄灭,才敢直面这个男人。 余生斜卧在沙发里,脑袋搭在沙发一端的扶手上。两只脚耷拉在座沿上,所幸未将沙发套弄脏。尤栗半蹲在余生身边,小心翼翼为其脱去穿在脚上那双沾染着雪水的黑色皮鞋,悄然摆放于门口的鞋架上,复又转身取回一条热毛巾徐缓走向余生身畔。 余生双眸微微闭合。尤栗看见他长而卷曲的睫毛上还沾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在客厅昏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那应该是嘴巴里呼出来的水蒸气在冰天雪地里凝结而成的冰晶,在这温暖的室内又融化成了水珠。白皙的脸颊冻得通红,丰润饱满的嘴唇微微龟裂,泛起几片干燥的死皮。下颌线棱角分明,如同一把骨雕的利剑,充满男性力量。细长颈部的喉节微微隆起,在灯光下宛若一座轮廓优美的山峦,散发着一种沉静而迷人的魅力。 尽管余生闭着眼睛,看不见他那深邃的眸眼,但那张脸依然俊朗不凡。 就是这张脸,无数个夜里令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脸。无数个梦里令她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脸。 她曾是那么想念他。如同一双大手在胸窝里无从捉摸地揉搓,从上而下,从左至右,从内到外。心脏被紧抓被蹂躏,引发阵阵剧痛。 她想干脆的淡漠,利落的遗忘。可越是那样想,就愈加与之形影不离。那腔思念像春天里呼啸汹涌的延春河,承载着远山之巅被暖阳融化的冰雪,于她窄仄的心间奔流不息,与之呼吸存亡,与之起早落夜。 热毛巾一寸一寸抚过曾经年少恋人的额头,鼻尖,脸颊,下颌,直至喉节。当那温热触碰到余生喉节的时候,尤栗看见那隆起的小山丘不自觉涌动了两下。 那样子和往昔并没有不同。以前他每次比完赛后,都会从田径场朝她飞奔而来,然后喘着粗气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仰起脖颈一饮而尽,那小巧的喉节就像现在这样,欢快的上下起伏。只是那时候,他浑身上下都被热汗打湿了,在阳光下闪着灿灿的光芒,像一位身披黄金铠甲的圣斗士,散发着强烈的男性魅力。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5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