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灯,过来看看海。”沈南柯在玻璃的倒影中看孟庭深。 孟庭深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在黑暗中走向了沈南柯,他在她身边坐下,揽住她单薄削瘦的肩,低头,他的下巴抵在沈南柯的头顶,“替我妈跟你道歉,不管她说什么,都不用在意。你很优秀,少年时优秀,现在——依旧很优秀。” “你和你妈闹矛盾不会是因为这个吧?”沈南柯高悬着一颗心脏,孟庭深情绪失控的原因是林韵评价了她?这么小的事,他至于那么生气?她踢掉拖鞋,绷着的心渐渐放松,试探着往后靠到他宽阔的胸膛,“看到了吗?海上有个灯塔,很亮。”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依稀可辨海与天之间的界限。浩瀚黑暗,闪烁着一个遥远的光点,像是坠落在人间的星芒。 孟庭深在沉默,没有否认。 沈南柯转头,头顶摩擦到他的下巴,“真的?” “她没资格评价你。”孟庭深把她抱的很紧,“任何人,都没资格评价你。” 他因为林韵评价她气成这样? “你妈——怎么说?”沈南柯嗓子有些涩,她从来没有想过孟庭深会因为这件事愤怒成这样,“说我配不上你?让你再找个温柔的女人结婚?” 孟庭深身体僵住,他嗓子一滚,“她对你这么说过?” 他们靠的很近,他的一举一动沈南柯都知道。 “啊?”沈南柯立刻摇头,“没有,她不敢那么直接,我又不是软柿子。” “她间接说过?”孟庭深的声音冰冷而艰难,“第一次……跟你说是什么时候?” “她对你的期望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沈南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她握住他紧绷的手指,摸到他的婚戒转了下,“拥有社会地位,娶一个出身,温柔贤淑的老婆。” “我们领证的时候,你妈不都强烈反抗过了吗?怎么?又抗议了?” “没有。”孟庭深的嗓音在黑暗里沙哑沉闷,“她现在对你很满意。” 沈南柯笑出了声,不满意又怎么样?如今的她刀枪不入,林韵的不满意也会变成满意。 “当然,她的意见不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她也只是我人生的旁观者,我的路是我自己走。”孟庭深胸口的风又柔和起来,他亲了亲沈南柯的耳朵,“父母,并不能决定我们的人生。我妈,你妈,她们都是过去式。未来,在我们手里。” 他们错过了一次,沈南柯终究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沈南柯仰起头看黑暗,窗外的风声不断地撞击着玻璃,发出声响,她长久地看着。 “我们本质并没有什么矛盾,我和你之间。”孟庭深停顿片刻,说道,“如果没有她们的刻意干预,我们可能连斗争都不会有。即便有成绩上的角逐,也不会如此恶劣。” 沈南柯攥紧孟庭深戴着婚戒的手指。 “过年你不想去任何一家,我们单独过。”孟庭深没有再继续逼沈南柯,她愿意说他听着,不愿意说,他会守着她,“我们结婚了,我们有我们的家庭,我们能独立出来。” 沈南柯张开手插入他的手指缝隙,她很喜欢这样的平静时刻,“不用刻意迁就我,你想陪你妈过年,我们回去。我不能住我妈那里,可以照旧在我妈那里吃饭,回你家住。” “你就回答,想还是不想。”孟庭深低头,嗓音低而温和,“不用考虑其他,责任感别那么重,自私一点,只专注你自己。” “嗯。”沈南柯往后彻底靠进他的怀里,“明天早点起,我想看日出。” 第二天,沈南柯没看到日出。 海岛下雪了,漫天白雪,世界一片银白。天空是灰白色,沙滩也成了一片白,冬天的海水并不干净,灰白与天空融为一体。 沈南柯早上起来见到雪愣在原地,她是衰神附体吗? 特意来看日出,结果下雪。 早上沈南柯有工作,孟庭深也有。想象中的逃离世界,私奔到无人角落没有人实现。沈南柯在房间里开视频会议,孟庭深拿着手机在洗手间开会。 他们忙到下午才有时间吃饭,吃完饭,返回市区买东西直奔福利院。 他们的第一次旅行,第一站居然是福利院。 沈南柯轻车熟路地联系福利院的负责人,指挥孟庭深把车开进去。她换了件白色的冲锋衣,笑着跟人交谈,显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温和。 孟庭深一直以为沈南柯不喜欢小孩,他低估了沈南柯。沈南柯对待孩子很有耐心,她温柔地与孩子交流,哪怕是性格尖锐具有攻击性的孩子,她也没有失去温和。 能留在福利院的孩子都有各种程度的残疾,孩子有大有小,有强有弱。 从成年孩子看到婴幼儿,他在这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很残酷的世界。 走出福利院时,天已经黑了。沈南柯坐上车取出一瓶矿泉水,刚要拧开。孟庭深伸手过来拉住她的手,细致地擦了一遍她的手,“去外面吃饭还是回住的那个民宿?” “孟庭深。”沈南柯的手陷在他宽大的掌心里,看着他的眼,“我小时候的生活环境类似这种,甚至不如这里,这里的孩子至少能吃饱饭。” 孟庭深擦她手的动作停顿,蹙眉抬眼。 “我有两个叔叔,他们每家都有两个孩子,加上我,一共五个孩子养在一起。从我有记忆,我吃东西都得靠抢,慢一步就没了。”沈南柯抽回手,靠到座位里,孟庭深比她想象中的接受度高,她要送奶粉特意在育婴室多待了一会儿,那里环境不太好,孩子要吃喝拉撒,气息复杂。她以为孟庭深这种‘洁癖’会转身就走,他全程都很平静,一直陪在她身边,“我奶奶想让我有个更好的前途,费尽心思把我送给了沈锦兰。沈锦兰更像是我的甲方,她提供优渥的条件,我满足她的要求,我在她那里唯一的价值是赢你。我讨好她,就像是这里的孩子讨好每个捐赠者一样。你昨晚说的那些矛盾对立,我一开始就清楚,我可能是罪魁祸首。整件事里最无辜的人是你,你一无所知,被拖进了这场混乱。” 林韵看不上她很合理,沈南柯看似和孟庭深同样的出身,可他们之间的差距巨大。沈锦兰养狗一样养沈南柯,沈南柯甚至都不如别人家的一条狗,赢孟庭深一次赏一块骨头,输了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骂,严重还会挨打。 孟庭深除了他父亲的事,他这一生几乎是顺风顺水,生在富贵里养在富贵里,他是阳春白雪。 “你妈的顾虑也能理解,她没什么错。我从有记忆就在算计,我的人生走到今天大部分都在我的算计中,并不是多好的人。”沈南柯抽回手,拿起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她的嗓子一路滚下去,落入空旷的胃中,她鼓起勇气把她糟糕混乱的人生说出口,“我智商也没有那么高,我可能没你想象中那么好。我读书时成绩能好,是我花费了大量时间提前布局。我为了成绩好看,我整个学生时期没有睡过完整的觉。” “孟庭深——” 他抬手把沈南柯揽进了怀里,他抱的很紧,“以后周末的见面也取消了,你不必再去见沈女士。”
第五十七章 怎么变成沈女士了?不是妈了?当场断亲是吗? “我刚才擦你的手不是嫌里面的小孩。”孟庭深揉了把沈南柯的头发, 解释道,“刚才出门时,你给那个孩子擦脸, 沾到她的鼻涕了。” 沈南柯立刻去看自己的手, 她都没注意。 临走时, 她在走廊上撞到个患脑瘫的孩子,走路歪歪斜斜,半碗粥斜她身上了。沈南柯擦了身上的粥,看那孩子脸上都是粥,顺手拿纸巾给擦了。 她的洁癖不针对小孩。 “沈女士。”孟庭深坐回去,声音一停顿,才继续道, “对你好过吗?” 沈南柯笑了, “作为甲方应该还行吧, 不期待的话,那就挺好。” 孟庭深的手搭上了方向盘, 闻言转头看向了沈南柯。车内阅读灯熄灭, 只有院子里微弱的路灯亮着, 逆着灯,他的目光又深又沉。 “你妈委婉多了, 我妈的要求很直接。”沈南柯抽湿纸巾擦着手,移开视线, “不能赢你, 我也就不必活着那种……直接。” 难以启齿, 她还是启齿了。 她不知道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随着风飞上天后最终会落往何处, 风会吹往何方。 “五年前,我不是因为周赫阳走上绝路。”沈南柯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 这件事孟庭深也知道,没必要瞒着,“而是我的承受能力到了极限,我没能力满足甲方的要求,我也不想再反复修改我的方案。很累,她说要终止……合约,我也就当了一回哪吒。” 孟庭深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手背上青筋都暴起来了,他表情冰冷直直看着前方的黑暗,唇抿成一条线。 他很生气。 气什么呢? 沈南柯对孟庭深的感情很复杂,最初是仰望,后来是嫉妒中掺杂着得不到的恼羞成怒,再后来呢? 沈南柯扬起唇角,显出无所谓的笑,“因为你这个‘受害人’的干涉,未遂。” 孟庭深转过头来,凌厉黑眸注视着她。 沈南柯嘴角的笑快挂不住了,她迎着他的目光,“你……怎么知道我当时要做什么?你是不是安排了很多人来找我?”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孟庭深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些艰涩,“我只知道,我得找到你,看着你。”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只是像读书时那样,不管沈南柯做什么极端事,他都跟在她身后。 “是吗?”沈南柯猛然把脸扭向窗外,再看孟庭深她怕自己哭出来,钢铁直女流血不流泪,决不能哭。 福利院进入了晚饭时间,孩子们热闹的在走廊上奔跑。 “你能从那种环境中长大,还能长得这么优秀,你就值得骄傲。”孟庭深声线渐渐恢复平稳,他发动汽车,开出了福利院,“谁不算计?我们活在世俗当中,汲汲营营。我不算计,我也走不到今天。学围棋是你追着我,学编程是我追着你吧。” 他真是追着她来的? 这家福利院在郊区,有很长一截路都没有路灯。远光灯照出很远,路边高大的杨树直至天际,笔直的道路尽头是无尽黑暗,仿若落入深不见底的洞穴。 “我跟我妈的矛盾不是这个。”孟庭深干脆也不遮掩了,直接道,“我高中时意识到对你的感情不那么纯粹,我打算往你身边走一步。我妈来找我谈话,聊了我们两家的仇恨,以及当年我妈为了算计你妈,让你遭受的那些——屈辱。她说你那么骄傲,怎么会轻易放下?我们性格差距也很大,你热爱自由,我古板无趣,追求的东西不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南柯倏然回头。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可家长说出口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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