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元元的事情发生,许远汀就变得异常沉默。 没有人知道,她去跟学院领导说退出竞选那天,是一并带着休学申请去的。 辅导员发自内心地惋惜,劝她再好好想想,隔天给她发了一条教务处的通知,是关于公派留学,与国外联合培养、硕博连读的。 对于许远汀来说,换个环境继续读书,是当时当下最好的选择。 但她此前从未考虑过出国,毕竟朋友、家人都在这边,国内有她割舍不掉的牵挂。 每天晚上,她辗转反侧,就是下不了最终的决心。 直至李行跟踪她到小树林,逼问她“周元元跳楼的事,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这个世道真奇怪,坏人做了坏事心安理得,好人却总会在别人的诘问中不断自省,被“道德绑架”。 李行一语道破许远汀的心魔。 是了,她确实很后悔,如果她对周元元多关心一点,如果那天晚上没有和时奕约会,可能结局都会不一样。 如今周元元已经失去了双腿,而时奕呢,时奕为了她,与李行打架,很可能会影响职业生涯。 他是那么喜欢跳舞,不该因为她,匆匆落幕。 她不值得。 他们本该有更光明的未来。 于是时奕的那句“没事”,成为压垮许远汀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私戳辅导员,交上了自己早已填好的申请表。 这些年兼职赚下的钱加上奖学金,足够她在国外养活自己,因此决定出国这件事,她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和韩子轩。 她又怔怔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眼泪无知无觉地落了下来。 许远汀在心里苦笑,这一周流的眼泪,快比以往一年还多。 她想起小时候看的一部电视剧。 其中一幕是,决定离家出走的母亲,因为想见自己还未放学的女儿最后一眼,躲在门前的大树后面。 女儿放学回来找不到母亲,满院子地哭喊。 镜头一切,母亲也在树后掩面哭泣,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怕自己一旦出去,就再也下定不了决心离开。 许远汀当年看这部剧时才上小学,想到自己的处境,也哭得一抽一嗒的。 她当时在想,妈妈把自己送到大伯家那天,有没有电视里演得这么伤心呢? 如今时过境迁,她成为了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才发现,所谓的苦衷,其实不过是自私。 她是个胆小鬼,也是个庸人。接受不了别人澄澈的爱意,也没有办法面对别人因为她被间接改变的未来。 趁着时奕还没醒,许远汀擦干眼泪,悄悄地走了。 不带走一片云彩。 - 时奕悠然醒转,已是下午三点,阳光不再刺目。 他缓缓睁开眼,瞥见了床头柜上的饭盒和花束。 愣怔片刻,他直起身,与坐在对面的崔琦望了个正着。 似是没想到她会来,时奕又看了一眼铁质饭盒,沙哑开口:“你送的?” 花束中,红玫瑰鲜艳、粉玫瑰娇俏、白玫瑰淡雅,都是崔琦一支支挑来打包的。因此她骄傲应声:“对啊。” 时奕的目光落在饭盒上,不死心般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呢?也是你送的?” 崔琦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下。她想到刚刚在病房门口,她正好撞见出来的许远汀。 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看到她,点头示意了一下,就与自己擦肩而过。 崔琦想,也许她与时奕闹别扭了。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喜欢时奕了,但她仍看不顺眼许远汀,为他人做嫁衣,不是她的性格。 于是她镇定下来,拿出自己毕生的演技:“是啊,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吃,你要不要现在尝尝?” 身后,奶奶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时奕垂下眼,在崔琦涂满蔻丹的长指甲上定格一秒,平静道:“不用了,谢谢。” 崔琦扁扁嘴,算了,眼前这个人同她实在不是一路。 她要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享受粉丝的追捧。而他有自己的艺术风骨,不肯与世俗同流合污。 没必要强求。 见时奕不愿与自己搭话,崔琦很快起身告别。 临走时,她又瞥了邻床的老太一眼,这老人瞅着分外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崔琦不再多想,理了理头发,踏出病房。 她刚离开,奶奶就急得坐起,指指时奕,又指指自己,口中不断喃喃。 奶奶普通话并不标准,时奕凑近了听,费力辨认道:“难?南?” 突然间,他福至心灵,奶奶说的,莫非是蓝? 他不抱希望地问:“刚刚有个蓝色头发的小姑娘来过?” 奶奶点头。 时奕指了指饭盒,又问:“这个,是她带来的?” 奶奶再点头。 时奕打开饭盒,得益于它的保温材质,汤还未完全冷掉,上面点缀了些香菜和葱末,搭配上绵软的黄豆与烂熟的猪蹄,颜色还怪好看的。 他浅浅啜了一口,尝出这道汤没有加任何其余的佐味料。大抵许远汀知他生病,特意做得清淡,只加了香菜和小葱调味。 他阖上盖子,打算去微波炉里加热后,再拿回来和奶奶分食。 正准备放下饭盒,时奕突然看见床头柜上的名片。 两年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那是个雪天,是他记事以来,苏城的第二场雪。 如果是从未看过雪的小孩子,可能会觉得惊奇。可他知道,雪在下落的那一刻,便不再纯白,落到人身上,留下一滩泥水,徒惹人厌烦。 何况他心情本就称不上好。 可那天,他一推开门就看见了许远汀,顿觉满室春意,与眼前的人面桃花恰好相衬。 小周递出名片,她说“我会是你永远的观众”。 他的喉咙滞涩起来,不知该如何应答。 到底错过最佳的回话时间,她觉出些尴尬,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说道:“希望你以后每场演出都座无虚席,不缺我这一个观众。” 不,时奕在心里想,每个观众都是独一无二的,你更是。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想迫不及待地和许远汀见面。似乎一看到这张名片,时奕就知道,有些事情在悄然发生改变,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拨通了许远汀的电话。 一分钟默认铃声过后,机械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时奕挂断,又拨了一次。 同样的结果。 他垂下手臂,缓缓地闭上眼。 - 十天后,时奕收到短信。 【恭喜您通过我团面试,拟录取名单将在官网公示,为期一周。】 彼时,他正坐在两人当初月下共饮的小石桌前,桌面上是一把檀木制的小梳子,这是他亲手做的,想送给许远汀的生日礼物。 他第二十三次拨通了许远汀的电话,一阵忙音过后,依然无人接听。 想将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你,可你已不在。 夕阳划过地平线,像在时奕的脸上洒了一层金粉。 他是这样有天赋的演员,连眼泪都如此会跳舞。 只可惜,眨一下眼,就落幕。 同一时间,机场响起提示音,“飞往洛杉矶的国际航班即将开始登机,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 许远汀站起身,正准备提行李,感知到裤袋里手机震动,她掏出查看。 屏幕上那个名字是如此显眼,许远汀想到两人的初见,垂眸片刻,取出了电话卡。 透过玻璃幕墙,许远汀看到飞机穿过云层,缓缓降落。 于是她转身,再无留恋,走向人潮。 在茫茫人海中,因为幸运,我遇见了你。 如今是分别时刻,希望你忘了我,我也不再想起你。 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与牵扯,祝你前程似锦,一生平安顺遂。 (上卷完) ---- 下章开始时间线回到现在! # 下卷:恋爱脑
第27章 助攻 那天后面发生的事情,韩子轩是知道的。 毕业后,他和时奕在北城同租过一段日子,相比于他总因为各种项目和应酬夜不归宿,时奕的生活规律许多。 因此那天晚上,十点多,时奕带着一身雨水与醉意出现在家门口,他的印象格外清晰。 他一惊,随即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调侃道:“怎么?被录取了这么开心?” 时奕的衣衫沾满水渍与酒味,发梢仍在不断往下滴水,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怎么说呢,不愧是能被纳入戏剧学院“眼韵”教科书的人,韩子轩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十恶不赦的、非常对不起时奕的事情。 时奕没说话,径自越过他往客厅里走,平日里那么爱干净的人,就那样直接往沙发上一坐,将头埋在手掌中,脊背深深弯了下去。 韩子轩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走近了,听到时奕在喃喃,一忽儿是“她走了”,一忽儿是“我错了”,就这么两句话,重复了百十来遍。 韩子轩那时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真的不懂感情,他的两位好朋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已久,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后来,一切似乎都步入正轨。许远汀顺利取得博士学位回国,时奕也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舞剧院首席和国家一级演员。 韩子轩本以为,时间会抚平一切,毕竟五年时间里,时奕从未提过许远汀,就像彻底忘记了这个人一样。 直到那天,他在朋友圈里说要去参加高中同学会,时奕破天荒地私戳了他的微信聊天框,问:【她去吗?】 没有拐弯抹角,但也没有提及姓名,韩子轩还是一下明白了“她”是谁,不由叹一口气,回复:【她最近刚回国,我问问吧。】 然后顺理成章地,时奕开始频繁向他打听许远汀的近况,包括赠票给他,希望他说服许远汀一起来看他的舞剧。 至于节目的事情,则真的是场意外。 谁想到那么巧,之前拟邀的男次席突然旧伤复发,同时还要兼顾日常排练,于是在签订合同前一周略带歉意地找到韩子轩,希望他另请高明。 韩子轩找到时奕。 虽说他相信以时奕的人品必然做不出这种事,但,实在是太巧了。 许是他探究的眼神太过明显,时奕笑了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未免把我想得太神通广大了。”他双手枕着后脑,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没有一丝被怀疑的不悦,“大概是,这次老天爷也想帮我一把吧。” 他跟时奕讲了沈寒洲的事情,胡乱分析了一通许远汀可能的心路历程。 时奕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末了转向他,道谢:“谢了,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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