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你帮帮他吧。”许听芜求助于面前这个成年人。 三伯的年纪并不大,几个叔叔里,他和她最亲,对她展现出了绝对的强大和宠溺。 以前她犯了错,全是他帮忙兜底解决,这给许听芜一种他无所不能的错觉。 三伯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既然她主动提,他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帮不了他。”三伯态度坚决地说,“你说我能怎么帮?是帮他打官司,还是找人把他爹办了?” 他把刘律师调查的资料拿出来,摆在她面前。 “小猴儿,别说我没想过帮你,你给我说的时候,我就去找人调查了,我帮不了。” “如果我去告了,哪怕判了刑,然后呢,你觉得那小孩儿就自由了吗,这根本不是一纸诉讼那么简单。” 许听芜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她还想争取一下,颤抖嗓音问:“连我们家都不行吗?” 三伯见她还是痴迷其中,严厉起来。 “行啊,倾家荡产行,许听芜,你要我拿什么去成全你的青春期萌动啊,拿许家一家老小吗,拿你爷爷,你爸爸,全家人打下来的家业吗。” 一提到她爸爸,许听芜又被压上一层重量。 “作为你家长,第一反应是保护你,而不是放任你胡闹,你就是被宠得太天真了,觉得什么事都那么简单!” 看到许听芜面色彻底惨白下来,三伯拿出了最后的筹码。 “我管不了那小孩儿,我只能管好你,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去见我哥。” 这句话太沉重了,许听芜陷入了沉默,心上爬满了藤蔓,藤蔓有小刺,越扎越紧。 而下一句话,更是让她绝望不已。 “我这次来,就是想带你走的,要么这学期,要么下学期开学,你必须走。” “为什么啊?”许听芜猛地抬起头。 三伯站起来,居高临下看向她,来自成年人的压迫感袭来。 “我不能看着你去干后悔一辈子的事。” 心里的刺越扎越深,心脏每次搏动,都有血从四面八方破洞的孔汹涌喷洒出来。 对于三伯而言,应该是对于所有她的长辈而言,她的行为就是青春期莽撞的叛逆,不计后果,只顾眼前。 事实也许就是如此吧。 不过对于只有十七岁的许听芜而言,她觉得天一下子坠落下来,星空万里砸了个粉碎。 她很想说,可是我真的走了,才是后悔一辈子的事。 她捡了小狗,但她家里人都不让她养…… 盛遇那边过得并不好,尽管他极力掩饰,有时候他的动作还是将他暴露。 天气已经渐渐变热了,班上有男孩开始穿短袖,盛遇还穿着长袖校服,把拉链拉到最上方。 他的脸经常毫无血色,嘴唇也泛白,身子骨消瘦,没有精神,然而他对许听芜永远是温柔耐心的。 许听芜不能把三伯说过的话告诉他,她还在祈求三伯不要带她走,夹在中间焦灼不已。 他们两人都在强撑着,紧贴彼此,把最柔软的腹部交给对方,用后背对抗世界,可他们力量太微弱了。 救赎二字,谈何容易。 时间又在给她开玩笑了,之前她盼望时间走得快一点,它度日如年。 她现在期望走得慢一点了,它又夜以继日,呼啸而过。 这段时间,唯一好点的消息,就是江逢找到了亲生父母。 说来迷幻,在东南街拆迁事件后,有个良心记者找到了他,想发起面向聋哑人的公益。 他作为典型帮扶对象,事迹上了公益网,后来被一个地区的警察找上了,确认他就是十四年前在火车站被拐走的小孩。 江逢和江路是小时候在火车站被抱走的,那时他们跟随打工的父母外出,江逢三岁,江路还是个小婴儿。 他们从北方辗转到南方,起初被卖到了一个山村里,后来那家人发现江逢是个聋哑人,又把他赶走了。 江逢偷摸把江路也抱走,他才三岁,在满目荒凉的山野黑夜里穿行,背后亮起的火光就像搜罗队射出的子弹,他四处躲避又无处遁行。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马路边,最后被一个姓江的阿姨捡到了。 江逢那时没学过手语,不会怎么表达,他也不知道家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天开始,他有了名字,江逢,弟弟叫江路。 江逢父母连夜来了云槐镇,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歇斯底里哭泣。 老两口过得并不顺利,从他们被拐开始,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他们,明明四十来岁正是壮年,却老态龙钟。 看到江路的遗像后,一家人更是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江逢再也不是流浪者了,他有了父母,可以回家。 那一天,许听芜和盛遇站在路边,送别江逢。 盛遇好像变得更瘦了,脸色疲惫,却对江逢发自内心地笑,江逢捧着江路的遗像哭。 盛遇伸出手,和他浅浅地拥抱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是属于男子汉的拥抱。 蝉鸣孜孜不倦地震荡在树荫间,弯曲绵延的路看不到尽头。 灿烂日头下,盛遇安静地比了个动作,一直带笑,许听芜仔细观看,理解了他的含义。 「去过更好的生活。」 江逢也离开了,盛遇身边凝聚的力量正一点点散去。 许听芜和她一起往回走时,闷闷不乐低头,脚尖踢过地上的小沙砾。 盛遇指尖碰她的脸颊,让她看他,随后浅浅对她笑。 许听芜都想说,你还真的笑得出来,你气色差成这样了。 把她送到诊所门外,盛遇看她走上台阶,走进大门,身影消失后,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他来到东南街外,那里停靠了一辆奢华的车。 盛遇不知道怎么称呼面前这个男人,知道他对许听芜很好,所以他尊敬地点了点头,有些拘禁。 “我是听芜的三伯,咱们见过。”
第102章 【102】瓦解·你凭什么让我走 盛遇继续点头,脸上露出一点不擅长交谈的局促,头半垂下来,看着地面。 这点细节自然不会被三伯遗漏,他看出男生的不安,于是和蔼地说:“别紧张,就是随便谈谈。” 盛遇坐上了三伯的车,和他一起在后座。 三伯说:“你的情况,我找人调查过,也大概知道一些。” “……嗯。”盛遇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搜刮出这样的词汇来反馈。 许听芜曾经告诉过他,人之所以能被称为人,是因为他的社会属性,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她鼓励他:“所以盛遇,你得交朋友,你得多和人说话。” 但盛遇的社会关系少得可怜,他说不出什么话,也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说话,从小到大,和他对话最多的就是许听芜。 他面对许听芜的家长,也只能展现出礼貌的态度,却没有能力做到让人喜欢。 他的反应把三伯逗笑了:“这孩子,挺好玩的。” 盛遇又不说话了,下巴轻点,抬头看了眼长辈。 三伯看向盛遇:“咱们长话短说吧,你是个好孩子,你的情况我知道,我能帮你一些,但帮不了多少,你有什么想让我做的吗?” 盛遇目光从窗外落往前方,有一栋砖红色的小楼房,三楼的露台种满了蔷薇花。 他像是已经做了许久的思考,很恭敬地对三伯说:“带她走。” 三伯内心震惊,将这丝错愕掩下,还没反问他为什么,不善于言辞的盛遇,断断续续开了口。 盛遇把自己的遭遇都告诉这位长辈,很多都是许听芜所不知道的。 他妈妈生下他之后,把他送去了孤儿院,那家人根本不在意,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因为那个人的爸爸要续命,他才被从孤儿院找回来,被当成血库,长期给他输血,一直持续半年之久。 盛遇的妈妈经常遭到他爸爸的虐待,他为了保护妈妈,也一并被殴打。 他说他之前也去找过警察,但是没用,换来的是更狠的报复,他们家是一个死局,没人管得了,他也没有出路。 运气好的是,去年那个人因为涉案被拘留了一段时间,但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出来了。 这些都是盛遇最为阴暗的过去,正如他满身的伤疤,他面目全非的后背。 现在他毫无保留地朝一位慈爱的长辈袒露,就是为了告诉他,他不能带着许听芜一起堕落。 “带她走吧。”盛遇声音已经沙哑了,眼眶泛红,“叔叔。” 尽管已经调查过不少,三伯听他亲口说出来,因为自己也为人父,还是感到了震撼和气愤。 他,以及坐在前排的刘律师,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三伯甚至有一刻动容:“孩子,你就不为你自己求点什么?” 盛遇摇头,他看向那栋房子,眼里是不舍的,同时也是解脱欣慰的。 “带她走,就是帮我。” 盛遇表达不出多高级的词汇,也不擅长说话,之后,他就再也没说一个字了。 长久静默后,他推门下车,对三伯微微鞠躬,以示谢意,转身离开。 盛遇心里的情感很充沛,他只是不爱说话,但他什么都知道。 许听芜已经因为他变得消极痛苦,很久没笑过了,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像初见那般,推门下车,踩上这片土地,一身骄傲和反骨,不用阳光照耀她,她自带光芒。 他骑车呼啸而过,即将冲往黑暗,却忍不住为她侧目。 许听芜一直在为不离开云槐镇而坚持,期末考试前,她狠狠复习,从来没那么刻苦过。 她觉得只要她在家长面前,表现出绝对的优秀,她就能换取筹码。 可三伯依旧坚决,不仅这段时间直接在舅舅家住下来,并且已经私下给她联系转校。 “我在这里真的没问题。”许听芜祈求,“我成绩没受一点影响,甚至可以努力考省状元让你们高兴,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三伯语重心长:“不行,小猴儿,这不是你成绩好不好的事儿,成绩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许听芜已经开始钻牛角尖了。 “我们希望你顺利长大,希望你人格健全,平安健康。”三伯看着小女生此刻的样子,十分不忍。 没有阻止把她送到这里来,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选择。 三伯掏出手机,点开相册,一张一张地翻。 “小猴儿,这是我翻我二哥的遗物看到的,他当宝贝似的供着。” 照片在许听芜眼前组成一幅幅过往,倒带播放。 “这是你小时候拿过的奖,有数学竞赛的,少儿羽毛球,英语演讲……” “还有这个,你还记得你参加的画画比赛吗,你没得奖,在家不服气地哭,说你画得好看死了,我们几个叔叔伯伯轮流哄,最后你爸用巧克力给你雕了个奖牌你才完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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