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穿过长廊,将她送回房间。 医生很快赶来,帮她处理了膝盖上的伤。 “伤到骨头,接下来两个月要静养,不能做剧烈运动。” 他颔首表示清楚。 送走医生,他回到房间。 她靠在软枕上,垂眸不语。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他站在床边沉默地凝视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道:“以后莫要胡闹了。” 她点头。 他轻叹一声,在床边坐下,拥她入怀。 “婉婉,别怪我狠心。你只需要记住,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在保护你,保护柳家。 “江扶摇有她父亲,她可以任性,但是我不行,你也不行,我必须谨慎,踏错一步,我们都得死。” 她靠在他怀里,听他低声道歉。 “婉婉,伤害你并非出自我的本意,对不起。” 养了两个月,她的腿痊愈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如所说那般真的打断她的腿。 两个月里,他偶尔回家,宿在她的房间,心血来潮时,还会跟她讲云山外的事。 比如帝都繁华的街景,比如那比登天梯还高的书架,还有吹过长城,吹过整个帝都的热烈的风。 他总说混乱的时代就要结束,他们一家可以离开云山,回到帝都去。 “婉婉是不是还没有离开过云山?没关系,有我在,我会陪着你,去哪里都陪着你。” 在说这些话时,她似乎在他眼里窥见了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窥见了他们鲜活热烈的少年时代。 她渐渐被他说服,期盼着终有一天离开这个小小院落,去看一眼外面广袤的天地。 然后,江扶摇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她彻底崩溃。 不为爱人的背叛,而为了那个灿如朝阳的姑娘,终于彻底被她的爱人扼杀。 “婉婉你听我解释,我喝醉了,那天,我喝醉了,把她当成了你……” 她哭了又笑,哑声质问他:“你把她当成我?柳居安,你强暴了她,是吗?” 她太了解那位大小姐。 那么骄傲的姑娘,绝不可能屈服于男人威逼和利诱。 这是在一起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发脾气。 他的脸色很差,抿着嘴唇,不再辩解,只冷笑道:“我和她是夫妻,你大可不必为了激怒我用这般污秽的词句。” “污秽?” 哈哈,他还知道污秽? “你所行所做之事,还不够污秽吗?” 利用无辜的女孩,欺骗她,伤害她,让她困于这小小的庭院,还想让她为他生儿育女? “柳居安,我当年怎么会爱上你?”她捂着脸,哽咽道,“我怎么……会爱上你这种人?” 他和镇上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纨绔把恶事放在明面上,而他,全部隐藏在这张人皮之下! 衣冠禽兽不过如此! 那夜争吵之后,他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 她日日陪着消瘦的女孩,看她的肚子逐渐大起来。 “生下来也挺好的,要是个女孩就更好了,一定和你一样可爱。” 她口笨舌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她笑着,握紧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你一定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一定会去的,对吧?看看那个……崭新的世界。” 她觉得她情绪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嗯。我们一起去。” “好。”她看着高墙外吐露新芽的桃树,喃喃,“我会去看的。” 那一刻,她的灵魂似乎化成展翅的白鸟,轻巧地跨越了高墙,冲上湛蓝的天空。 半夜,她辗转反侧,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间,就听到远处的院子传来一声尖叫。 “少夫人小产啦!叫医生!” 她身子一晃,险些跪到地上,却还是被某个信念支撑着,踉踉跄跄走向熟悉的院子。 院子里灯火通明,佣人进进出出,得到消息赶来的大夫人守在院子里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半个小时后,医生出来,摇头表示孩子没保住。 大夫人骂了两句造孽,头也不回地走了。 医生看着她:“少夫人想见你。” 她哆哆嗦嗦走进房间,被满屋子的血腥味呛得几欲呕吐。 “姐姐。”她躺在床上,朝她伸出手。 她想也没想握住她的手,坐到床边。 “怎么回事?手怎么这么凉?” 脸上毫无血色,眼睛也彻底没了光彩。 怎么会变成这样? “姐姐,我要死了。” 她靠在她怀里,语气是结婚以后从未有过的开心。 “他听了我父亲的话,想用孩子绑住我……哈,我才不要给那种人生孩子…… “姐姐,我要死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我终于可以去看外面的世界,去……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的地方。” 看江城的街景、帝都新建的图书馆,还有吹过长城的风。 “胡说。”她抱紧她,控制不住滑落的眼泪,“我们会一起离开这里,会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你不会死!” 她哽咽着,近乎央求的语气:“不要死……求你……” “姐姐……”她抚摸她的脸,眸中映出她的泪,忽而笑了:“再给我唱首曲子吧。” 第163章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 柳居安回来时,江扶摇的身体已经冰冷。 他站在帘子外,似乎被满是血腥味呛得难受,揉了揉眉心,出了房间。 男人在走廊里点了一根烟,站了很久。 大夫人说着造孽,吩咐下人来请他过去,商量江扶摇的后事。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大门虚掩的房间,吩咐下人:“送婉婉回房间,昨晚发生的事,不许外传。” “是。” 她被下人搀扶着,强行送回到自己房间。 贴身照顾的侍女准备好热水,重复男人留下的话。 他说,婉婉辛苦,梳洗后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他要怎么处理? 人死了,葬了便好。 入土为安于现在的她而言大概是最幸福的结局了吧。 她泡在热水里,一闭上眼睛,便能看到女孩最后的模样。 她靠在她怀里,微微阖上眼,嘴唇苍白如雪,身子慢慢冰冷,直至吐出最后一口气。 她说:“婉婉,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 恰恰相反。 因为她的到来,她死水一般的人生才有了些微的波澜。 她本来一眼望到头的未来,也多了一点点不足为人道的期待。 她救赎了她,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这四方的院子里香消玉殒。 她才是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 陈婉婉捂着脸,无声恸哭。 柳家悄无声息地葬了江扶摇。 女人下葬的那天,柳居安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小小的男婴。 他说,那是江扶摇产下的孩子,是江家仅剩的血脉。 江家的老管家在看到那个婴儿后,红了眼眶。 “姑爷,您放心,您好好待小少爷,老爷不会亏待您的。” 她站在大夫人身后,看柳家长辈抱着孩子,和江家管家诉说自家儿子的不易。 听说江扶摇的父亲本就身体不适,接到独女的死讯后更是一病不起。 只要有江家的血脉,就算老丈人去世,江家的一切也会自然而然地转移到柳居安手里。 原来他早就有了算计。 男人红着眼眶,一副刚经历丧妻之痛的颓然模样。 她却知道,从江扶摇去世,到现在,他只在江管家面前才落了两滴眼泪。 在这一刻,她陡然发现,她深爱的那个少年,彻底葬在了她的回忆之中。 从他离开云山,踏上去往国外的轮船的那一刻起,便永远地消失了。 送走江家人以后,她去找他。 他正在书房和人议事,看到她,那些人识趣地告辞。 “婉婉。” 他走近,握着她的手,声音温柔而缱绻。 “你找我何事?” 她黑眸如死水,轻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想离开这里,柳居安,你能不能……放我离开?” 温柔的笑容僵死在嘴角,他嘴唇动了动,似是不解:“为什么?婉婉,江扶摇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我好不容易才……” “我累了。”她说,“我累了,不想继续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在这里呆够了,求你,放我离开。” 她是他的妾,连族谱都没有上过。 能不能离开,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可是他偏偏不。 他摔碎了桌子上的茶杯,命令下人把她带回房看管起来。 他说,除非我死,婉婉,不然这辈子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多么可笑的男人。 他明明不需要她,却又不肯放她自由。 同年的花朝节,柳家家宴,她把从靳十三手中买来的毒药洒进了饭菜里。 她站在大夫人身边伺候,看着他们谈笑风生,内心毫无波澜。 直到,确定快到药性发作的时间。 她一改往日的温顺,拉住柳居安的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带他离席。 “柳郎,你以前说,最喜欢听我唱曲。” 她拉着他跑过走廊,穿过花园,推开荒废后院紧闭的大门。 回头看着男人的黑眸,温柔浅笑。 “柳郎,我今日,再为你唱一曲,如何?”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称呼他。 自从嫁进柳家后,她遵循长辈的教导,在人前唤他少爷。 说来可笑,说着两情相悦,却是在最后一刻,才能肆无忌惮地唤他的名字。 他没有拒绝,只笑着看她。 “好。” 她拉他在石凳上坐下,自己跨上戏台。 一切即将迎来终局的时候,她再次为他唱了自己并不太熟练的《金玉奴》。 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正躲在院子后的池塘边练习。 他迷路了,逛到后院,远远地站在树下,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那时的她,就是在唱《金玉奴》。 唱着唱着,还给自己唱得气鼓鼓。 他想,这个世界上,大抵不会再有比她更可爱的女子了。 男人回忆着过去,咳嗽两声,用帕子掩住嘴唇。 鲜血在洁白的手帕上晕染开。 他若无其事地收起帕子,抬眼看她,缓缓鼓掌。 他说:婉婉,你唱得真好。 靳十三从后门偷溜进柳家别苑的时候,里面已是一片惨状。 他震惊地绕过遍地尸体,看到死状凄惨的柳家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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