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亚望着她突然有些慌乱的眼神,以为她是有些害羞,就找话跟她说:“一会儿接我的朋友叫马修,是个印度小子,戴个黑框眼镜儿。除了他以外,你可千万别让别人把我领走了。——我上回可是听了你的建议,才让人来接的。” 小蝶笑了。 路亚看到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也笑了。 小蝶迅速抬眼查看了下门口,赵医生和爱马都还没来。又看看路亚阳光灿烂的笑容,终于把心一横,凑近,用最低的声音告诉他:“一会儿你就要求只拔一边,千万别让她一次性都给你拔了,不然——”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不然”的后果,爱马和赵医生就一前一后的进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神经过敏,她老觉得爱马看她的眼神有些狐疑。 小蝶忐忑地回到了前台,后怕起来:如果路亚忽然要求改变治疗方案,只拔一边,赵医生和爱马肯定会问他为啥?他会不会在不知事情严重性的情况下,说:“前台那个爱娃说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如坐针毡,心乱如麻。实在承受不住了,就在室友群里发了条信息:“我觉得我闯大祸了。” 还没来得及解释来龙去脉,诊所又忙起来了,她只得把手机搁在了一边。 半分钟后,兰珍发了一个问号。 一分钟后,陈飒发了一串问号。 感觉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路亚终于出来了。 爱马跟着他一道出来的,小蝶心虚,不敢看爱马,耳朵却竖着听她嘱咐路亚:“那你过一两个礼拜,再打电话来预约,拔另一边。” 那位嘴里含着纱布,含糊地“嗯”了一声。 等爱马走开后,路亚趁人不备,悄悄冲小蝶竖了个大拇指,小蝶一愣,片刻明白他是在说:搞定,我也没出卖你! 绝了,他怎么就知道她心里担心这事儿呢! 她“嘘”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然后和路亚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虽然路亚给她吃了定心丸,她还是密切关注了一会儿爱马和赵医生的言行举止,以防万一。还好,她俩出来进去的交待事情或交接病人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异常,她这才彻底地放了心,欢天喜地地等着下班回家看流星雨。 下班前,她例行公事地去消毒室,帮着爱马一起清洗器械,准备第二天的病人需要的治疗盘。赵医生忽然走了进来,开门见山地问:“下午那个拔智齿的小伙子,你有没有跟他说什么不该说的?” 小蝶一下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看来赵医生已经知道了,只是等着收工,再来跟她秋后算账。其实,她和路亚低语的时候,爱马就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赵医生。但是此刻她却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小蝶张了张口,正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赵医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谁给你的权力干涉我的治疗方案?一个病人,拔个智齿,你还让人跑个三四趟?我告诉你,这是在加拿大,你不要把你在国内那个不入流的医院那一套带过来!你也别忘了,你还在试用期,以后要是续工签办 PR(永久居留卡)什么的,还得在我这儿出证明......”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扎在小蝶的耳膜上。 小蝶垂着头,心里燃起一簇邪火,想冲她爆粗大吼:“你这气血两亏的死婆娘,你以为我稀罕在你这儿干啊?钱给那么少,要求还那么多。你也就只配找爱马那傻 X 给你打下手!加拿大了不起啊?他们稀罕给我 PR,我还不稀罕留呢。这儿除了冬天还有什么呀?” 但是那点邪火很快就不争气地熄灭了。 她从小就知道不能挑战权威,上学时是老师,上班后是领导。没把马虎熊私有化以前,她也是有几分忌惮他的。 此刻也没勇气突破自我。
第15章 沧海和臭水沟 兰珍和陈飒下班早一些,约好在北约克中心地铁站下,买点酒水零食,再一起步行回北面的家。没条件去野外看流星,但野餐的架势也还是要有的。 路过地下通道里的一个租车行时,兰珍问:“维多利亚日那个周末,你和你那个法(fà)国朋友不是要自驾去魁北克吗?准备得怎么样了?车租好没?” 陈飒脸立刻挂搭下来:“我不去了。”然后把那晚在“爱因斯坦”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房东。 “哇,她那些话真的很过分。”兰珍摇头,“而且你们俩吵架,为什么要涉及到你妈妈?那是你们家的事,她凭什么指手画脚,还要打着多元的旗号?有些老外就是这样自以为是。” “对啊,你说我是信任她,才跟她讲我们家的事,她竟然把这个抖出来攻击我!”陈飒气咻咻总结,“在东方,她这是不讲武德;在西方,她这是没有骑士精神!” 兰珍点点头,片刻,她又尽量委婉道:“不过说真的,你讲那个菲律宾人的话也蛮伤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的人对这些种族、肤色方面的东西都看得蛮严重的,就算他完全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也不能当场就翻脸,因为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我过后想想,确实觉得自己过激了。”陈飒承认。 “对啊,都不像你平时会做的事,何况你的工作就是直面各个种族的新移民,对这方面应该比一般人更注意才对。而且就算看不上他,大家一起吃吃饭喝喝酒,然后各自回家就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陈飒沉默片刻,方说:“那天下午我出外勤,去‘黑楼’参加一个活动,遇到我以前那个房东了。”顿了一顿,她注解,“就是我前男友那个同学。” 兰珍略略回忆了一下:“哦,就是那个读大学时买了一个独立屋,自己住地下室,把楼上的好房间全部出租出去,蛮有经济头脑的那个小孩?” 陈飒点头。 “是不是你和你前男友就是在那个房子里认识,先是当室友,他住三楼,你住二楼,后来才喜欢上对方?”兰珍又说。 “你都记得呢?” “对啊,我还记得你说过,有次你在洗衣服的时候,洗衣机忽然坏掉,然后他就一直说是你弄的,让你赔,你不肯,大家闹得很不愉快。后来他为了报复你,偷偷告诉你前男友的妈妈,说你们在谈恋爱,后来你妈妈才会知道。” “对对,就是那个贱人!嘿,你记性真好,真把我放在心上哈!”陈飒惊喜。 兰珍笑笑。“同居”五年,她毫不怀疑,那台洗衣机就是动作粗豪的陈飒弄坏的。 “反正那天看到他——就我那前房东,想到好多以前的事,心里特别不得劲。你知道吗?那孩子才二十六,居然已经是 Senior Developer(高级码农)了,他那时候成绩比我男朋友——前男友差远了,好像还挂过科。” “那你前男友现在一定比他还要厉害咯。” “我觉得是,虽然我没上‘领英’搜过他现在的公司和职位,但我知道他一定很厉害。他是那种有头脑、志向大,又愿意付出汗水的男孩。”陈飒笑得有些悠远,有些怅然。 “唔。”兰珍了然,“所以之后你那个法国朋友给你介绍一个 HVAC Technician(空调技工),你心里有很大落差。” “对。‘曾经沧海难为水’,就算沧海不再,我也不能找条臭水沟将就啊!” “你一向蛮八卦的,所以为什么没搜搜你前男友?是怕留下‘访问记录’吗?” “不是那个原因,是...近乡情怯吧。”陈飒的声音有些伤感。 兰珍听出来了,感慨地笑:“说实在的,很难想象,你这样性格的人会对一个分手几年的人念念不忘。也很难想象,你会乖乖听你妈妈的话,和自己那么在意的人分手,这个就连很多从小就很温顺的乖乖女都做不到。” 陈飒苦笑了一下,说:“我妈生病的那两年,我常常看着她淌眼抹泪的,心都痛死了,也怕她哪天一个想不开,做出什么极端的事。那时候我就知道,妈妈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从我生下来,我们就相依为命。所以,我是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去放弃或是伤害我妈的。” 兰珍点点头,表示理解,她知道陈飒妈得过很严重的忧郁症。 这时候听室友话音有些凝滞,便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我这次在纽约看到一个男的——我男朋友的堂弟,是个 ABC(美国出生的华人),受过很好的教育,长得也不错,还有点狂野的气质。最主要是,他的性格跟你还蛮像的,很自信,很能说,我觉得你们的 vibes(气场)应该蛮相合的。” “就是常大哥那个上东区的什么奶奶家的?”陈飒的双眼立刻放光。 “对,他在硅谷一间公司工作,是什么 Principal Consultant(首席咨询师)。” “硅谷?西海岸啊?”陈飒立刻摆手,“别!别!我绝不掺和什么 Long distance relationship(两地分居地恋爱)!谈个恋爱,就得亲啊抱的,不然看得见摸不着,那不是镜花水月吗?我不成了捞月的猴子了么?不得急死我!” “也是,分离两地确实不利于维系感情。”兰珍若有所思。 陈飒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亡羊补牢:“但你和常大哥是例外。不过老实说啊,除了你跟常大哥这么有定力的,我还真没听说过两地分居能坚持这么久的。” 我们就是将就着没有散而已!兰珍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夏日的天总是黑得晚。 她们香喷喷地拖着拎着一大堆吃的喝的,满载而归时,天才刚有那么点暗下去的意思。 刚一进门,就听到小蝶在“蛋”里带着哭腔一声怒吼:“你闭嘴!别说了!” 陈飒和兰珍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是小蝶在电话里跟男友吵架,她们常能听见小蝶在“蛋”里跟电话那头的男友抬杠,口气不好的时候也有,但像今天你这样发火还是头一回,不由面面相觑。于是低调地把吃的喝的放在厨房台子上,又悄悄地回了各自的房间。一秒钟后,陈飒又蹑手蹑脚地从房里出来,去厨房拎起一包炸鸡排,再蹑手蹑脚地回房。
第16章 你就像强盗一样闯入了我的内心 临下班挨了一顿臭骂,小蝶已经很委屈,一路上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把眼睛伸得老大,抬眼望着公交车上的广告牌,生怕眼泪在车上夺眶而出。 好不容易忍到了家,连口水都没喝,就跟马虎熊视频了,结果扁着嘴,抽噎着跟他把事儿说完。 他没安抚也就算了,居然恨铁不成钢地训斥起她来:“胡小蝶呀胡小蝶!我前两天跟你怎么讲的?叫你别多话,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为什么不听?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你这个行为,就是破坏江湖规矩!人家能不骂你吗?脚底生水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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