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衣没搭理他,默默看了眼弋戈。她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刘国庆摆摆手笑道:“没有!其实这事儿,跟弋戈没什么关系,主要是这两个男孩子撺掇的!”他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蒋寒衣和范阳,“弋戈平时在班上很懂事的。” 杨红霞也接茬道:“是的撒,她一个女孩子,能捣什么乱?就是这几个男孩子不安分,三天两头给我们惹事!” 弋维山笑了两声,点点头。这场景,倒像是杨红霞和刘国庆向他汇报工作,就差他批个“已阅”再给他俩发点奖金了。 蒋寒衣清楚地听见他母亲鼻腔里不屑地“哼”出一声。 不大不小,刚好够整间办公室的人听到,并准确无误地传达出她的意思——嘲讽和不屑,以及,挑事儿。 弋维山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位是?” 蒋胜男自报家门:“主犯男孩子的妈。” 蒋寒衣:“……” 弋维山和蒋胜男,没一个是好惹的主儿。气氛正僵,刘国庆正要打圆场,弋戈却忽然开口了。 她淡淡地说:“我没被谁撺掇。我不喜欢学校强拆小黑屋,看不惯一群读书人欺负老人家,所以自愿加入这次罢课行动。我是故意去引开刘老师的,除了没写标语、没亲自去堵食堂窗口,其他的都参与了,一样不落。” 说完,她又看着刘国庆道:“您想怎么处分我?写检讨、记过,还是退学?” 刘国庆目瞪口呆,弋维山的脸也僵了。 “你一个小孩子,不要意气用事……”弋维山有些艰难地启齿。 刚说两句,又被弋戈打断,“退学吧,行吗?强拆是造孽,帮我退学算积德,两相抵消,也免得您以后不敢走夜路。” 这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杨红霞一脸见了鬼似的惊恐表情——这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养大的?什么话都敢乱说? 弋维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仍然没有发火。他咬着牙扯嘴角笑了笑,手撑着沙发把手站起来,扣上西装纽扣,“刘老师,给你添麻烦了,我先带孩子回去。” 刘国庆僵着脑袋点头,“欸,好。” 弋维山看着弋戈,“小戈,先跟爸爸回家。” 弋戈没看他,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第25章 .她没兴趣对他叛逆,也并不想博得他的关注、愧疚和补偿 刘国庆和杨红霞似乎被弋戈的叛逆发言吓得不轻,因此让蒋胜男几句话就掌握了主动权,最终蒋寒衣和范阳各领了一次不进档案的全校通报批评,加上五千字检讨,这事儿就这么被匆匆揭过了。 刘红丽婉拒蒋胜男的搭车邀请,黑着脸把范阳领走了。蒋寒衣坐在副驾驶上,等候他妈的发落。 “说说吧。”蒋胜男发话。 “您不都知道了么……”蒋寒衣小声道。 “我让说说你是怎么撺掇同学的,谁关心你搞什么抗议?”蒋胜男白他一眼,“你自己皮糙肉厚不怕罚,大不了转学,再大不了还可以出国,不就是仗着你妈我有点钱也不会为这事怪你,天塌不下来么?”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撺掇其他同学跟你一起闹,万一你们刘老师真生气了要大动干戈,其他人抗不扛得住处分,人家有没有资本转学?”蒋胜男一巴掌呼在儿子后脑勺上,“你还在这吊儿郎当的,我跟你说,今天你们刘老师是爱护学生留了情面的!不然,他能直接把你们送到少管所去!” 蒋寒衣觉得有点冤,他根本没想到受罚之后的事儿,更别提什么转学出国了。他分辩道:“我没撺掇……大家都是自愿的,也有人没来。” “扯淡!”蒋胜男又呼他一巴掌,“你这都搞成学生运动行侠仗义了,再不自愿也得自愿,懂么?不说别人,就说范阳,你想想,万一刚刚刘老师要给你们记过,档案里背一辈子,你刘阿姨怎么办?!” 骇人的假设落到具体的人身上,蒋寒衣沉默了。他没再争辩,但仍然不服气地嘟囔道:“可本来就是学校不讲理……” 蒋胜男叹了口气,“儿子,你有正义感、愿意为弱者出头,这是好事,所以妈不为这事怪你。但你总得慢慢明白,世界上的事没有非黑即白的,学校这次的决定,流程规规矩矩走下来,没人能说它错的,明白吗?” 蒋寒衣没说话了,低着头,不知是在消化这并不新鲜的事实,还是在以沉默保留抗议。 蒋胜男忽然又问:“刚刚那女孩子,就是上回去你舅那买车那个?” 蒋寒衣回过神,是了,还有弋戈。她怎么那么虎呢,什么话都敢说。她看起来很不开心,是真的想转学了吗?想到这,蒋寒衣脑袋更疼了。 “嗯。” “个子真高,老娘这八公分的高跟鞋跟没穿似的。”蒋胜男回想刚刚弋戈在办公室的模样,觉得有趣,“挺飒一小姑娘。” 蒋寒衣:“…嗯。” 蒋胜男又想到弋维山那装模作样的派头,轻嗤一声:“歹竹出好笋。” 蒋寒衣:“……” 蒋胜男见自家儿子还是一副不甘心的表情,心里知道他肯定会“越挫越勇”,指不定又作什么怪。但既然利害关系都跟他说清楚了,她也不想再啰嗦,也并不担心蒋寒衣会做真正出格的事。 不过既然惹了事,惩罚总是要有的。 她拧钥匙发动汽车,然后对儿子说了句:“下车。” 蒋寒衣:“啊?” 蒋胜男:“你老娘为了给你擦屁股,会都没开完就被叫来挨骂,你还好意思蹭车?自己回家!” 蒋寒衣:“……” 他确实不大好意思,于是乖乖下了车,独自骑上自行车回了家,冷冷的北风在脸上胡乱地拍。 * 回家的车里,弋维山和弋戈一路无话。 车子开进车库,弋戈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又被弋维山叫住,“小戈。” 弋戈顿了一下,又坐回去。 “…爸爸,不怪你。”弋维山顿了顿,话说得似乎很艰难。 刚刚弋戈在办公室里说的话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他原本当然是生气的,可那一瞬的怒火过后,又觉得无奈和悲凉。 他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今天之前,他以为她完美地遗传了自己的聪明和冷静,在知道了小黑屋也并不光彩的来历之后绝不会正义感泛滥多管闲事;接到电话走进办公室之前,他猜测弋戈只是叛逆——这很正常,她从转学来到江城起就叛逆,主要还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们父女之间太生疏,问题不大;可在弋戈说出那“大逆不道”的话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弋戈并不叛逆。 她没兴趣对他叛逆,也并不想博得他的关注、愧疚和补偿。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们这对亲生父母。她想回桃舟。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表情平静的弋戈,说:“爸爸就是希望你明白……以后你进入社会自己也会知道,很多事都是这样的,没有绝对的错与对。你长大了,有正义感是好事,但人要有城府。有城府,才能成大事……” 他说着说着停下来,不确定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讲“城府”是不是为时过早。 但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所言的正确性,这十多年的商海沉浮,他对自己的处世之道无比自信——不然,他怎么能有今天的地位? 然而弋戈只是问:“说完了?” 弋维山错愕地怔了一下,然后满眼心痛地拧眉看着她。 “谢谢你不怪我。”弋戈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走出车库,弋戈看见王鹤玲站在家门口,穿着一条围裙。她猛地想起来,弋维山怎么会一叫就到?他们不是一向很忙吗? 她的脚步忽然就顿住了,看着单薄得像一张纸似的王鹤玲,说不出话来,也走不开。 “…妈。”她叫了声。 “进来吃饭。”王鹤玲头也不回了进了家门。 弋维山在后面,轻轻搭了下弋戈的肩,又很快放下,局促地笑道:“先吃饭,你妈妈亲自下厨的。” 王鹤玲的厨艺不太好,一桌菜卖相极佳,有清蒸基围虾、煎大马哈鱼、凉拌秋葵和一道黄豆猪蹄汤,但味道却很寡淡。 弋戈味同嚼蜡般吃着一根秋葵,她讨厌所有带粘液的菜,那种口感就像在吃鼻涕——但在没有开背的虾、带腥味的奇怪的鱼和没有炖烂的黄豆之间,她只能选择这个。 王鹤玲看了她好几眼,问:“发新校服了?” 弋戈回神,嗯了句。现在身上穿的冬季校服是她自己报的尺码,很合身,在室内穿刚好,出门的话就在外面再套一件羽绒服。 “哪个码子?”王鹤玲问。 弋戈看了她一眼,说:“L。” 王鹤玲点点头,“多吃菜。” “嗯。” 一家三口沉默地吃完饭,弋戈趁弋维山在厨房洗碗、王鹤玲进屋休息的空档,悄悄开门把银河带了进来,又迅速溜上三楼。她刚刚在玄关处看到了陈春杏的鞋,这说明她是在家的。 暖黄色的灯光下,陈春杏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我们今晚跟你睡好不好?”弋戈牵着银河,一人一狗咧嘴笑着。 陈春杏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饿不饿?” “好饿!”弋戈点头如捣蒜,“想吃清汤面!” 陈春杏房间里自带卫生间,还有个小电锅,可以简单煮点东西。有时候她从医院回来晚了,为了不惊动王鹤玲,都是自己在房间里做饭。 挖一小块猪油,加几粒盐和生抽调味,淋上香油,加入滚热的面汤,最后盛面,再煎两个荷包蛋盖上,一碗简单但喷香扑鼻的清汤面就做好了。 “没葱花了,不好看。”陈春杏说。 弋戈浅浅一笑:“好吃就行!”她把面上还没沾到汤的荷包蛋蛋黄抠出来,丢给银河,然后挑了一筷子面,呼呼吃起来。 “丫头,你学校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陈春杏终于忍不住问。 “没什么,就是学校要拆小卖部,我们都不大乐意。”弋戈囫囵说道。 陈春杏不太相信,“就这点小事?那你爸爸怎么那么着急,一接到电话就去学校了,他难得早回家。” 语气中,似乎还有点可惜弋戈没有抓紧这难得的机会和亲爹亲妈联络感情。 弋戈挑面的动作顿了一下,淡淡地道:“我怎么知道,他生意那么大,说不定也有我们学校的承包项目呢。” 这话听起来倒挺可信,陈春杏被唬住了,点了点头,又道:“那你今晚跑我这来睡?你爸妈好不容易都在家!” 弋戈嘴里塞得鼓囊囊的,难得耍一次赖:“就想睡这呗,好久没跟你睡了。” 夜里熄了灯,弋戈和陈春杏窝在小床上,伴着地上银河的轻轻鼾声入睡。 小小的空间里,满是熟悉的味道。陈春杏衣服上的肥皂味,她一直用同一个牌子的肥皂洗衣服,这么多年,她身上的那股清香对弋戈来说就像安神香一样;银河身上的“狗味儿”,并不难闻,带着一种毛茸茸的暖意在她鼻尖萦绕;还有清汤面的余香、刚晒过的被子上阳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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