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戈被他这动静惊呆了,也花了好几秒才从这一片狼藉的场面中回过神来——他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被一条狗吓成这样?! 她抿抿唇,上前道:“我帮你吧。” “不用!”蒋寒衣反应激烈,回头指着银河道,“你…你牵好他就行。” 弋戈快被气笑了,无奈地点点头,转身把牵引绳绕了三圈拴在门口的车把上。 “行了吧?”弋戈问。 蒋寒衣目有戚戚焉,谨慎地问:“他会不会挣开绳子跟着你?” “不会。” “那行,你来帮忙吧。”蒋寒衣这才点点头。 弋戈:“……” 怎么好像她求着去帮忙似的? 她轻笑了一声,上前走到蒋寒衣对面,从另一边开始扶车。 一排车好不容易都扶起来,蒋寒衣和弋戈在车列中间“会师”,发现眼下的情形有些尴尬。 他俩都被挤在车子中间,有点不太好出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蒋寒衣看着弋戈,第一秒想的是,她今天好像不仇恨社会了,居然还会主动帮忙了。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另一件事吸引——她有这么高?! 这两天虽然能看出弋戈身高突出,但因为她一直坐在座位上写作业,也没近距离接触过,没想到……她好像和他一样高?甚至,还比他高一点儿似的? 这不科学!他堂堂六尺男儿! 蒋寒衣下意识低头,试图观察弋戈是不是穿了带跟的鞋。 然而还没看出名堂,弋戈冷清的声音响起:“你先出去。” 蒋寒衣猛地抬头,“哦。”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缩着肩膀从两列车的狭窄缝隙间挤了出去。 弋戈看着他滑稽的背影,忽然有点想笑,费了好大力气憋着,有样学样地也提着气从车列间走出去。 蒋寒衣眼一亮,扬眉笑道:“嘿,你还挺灵活!” 话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哪里不对,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这话细究起来,可太阴阳怪气了。 蒋寒衣悄悄抬眼观察了一下弋戈的神色,还好,她没黑脸——不过也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我要买自行车。”弋戈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说。 “哦哦。”蒋寒衣愣愣地应了一句,指着角落里的几辆车,“就在那,最普通的款。” 说完,他挠着脖子纳闷地嘟囔了句:“还真有人上这买车。” 弋戈问:“你说什么?” “没啥!”蒋寒衣下意识搪塞,想了想又笑了,厚道地说了实话:“唉其实就是,我舅这店主要是修车的,新车就那几辆,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货了……一直没人买的。” 蒋寒衣没等她接话,又道:“虽然这车质量都没什么问题吧,但款式都太老了,比二八杠也好不了多少。”他顿了顿,提议道:“时代广场有家捷安特,你知道在哪么?我可以带你去!”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弋戈。 得益于亲妈蒋女士的言传身教和这么多年武侠电视剧的熏陶,蒋寒衣从小就是个追求“江湖道义”的热心肠——虽然用蒋女士本人的话来说,他这属于没心眼的二百五。 但他也没有古道热肠到放弃自家生意还亲自把客人引到别人店里去的地步,这个提议,一是因为弋戈今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像个正常人了;更多的,则是因为他自己眼馋时代广场那几辆山地车很久了。 老蒋把他拴在这看店,他得找个由头才好旷工。 但话说出口他又有点后悔——弋戈脾气古怪,他这么上赶着,她八成不会感激他热心,只会觉得他有病。 但弋戈没接受他的提议,也没觉得他有病。她只是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自问:“有多老?永久的有么?” 蒋寒衣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有!” 他引着弋戈走向最角落里的那辆永久牌黑色自行车,充满年代感的二八造型,大车杠,大车轮,后头还有个长座位。 “估计整个区也就我舅这还卖这玩意儿了。”蒋寒衣狐疑地看着她,“你要买这辆?” 弋戈看着那熟悉的大家伙,满意地点了点头,“嗯。” 蒋寒衣:“……” 见了鬼了,转学两三天没看见这姐脸上有表情,这会儿她居然对着辆古董笑得这么慈祥? 蒋寒衣脑袋里冒出四个大字——俗世奇人。 “多少钱?”弋戈问。 蒋寒衣扭头冲门外喊:“舅,这古董多少钱?!” 弋戈:“……” 老蒋喊回来:“二百!” 蒋寒衣扭头,“二百。” 弋戈有点吃惊,“这么便宜?” 蒋寒衣耸耸肩,“能卖出去就不错了。” 弋戈来之前在网站上查过“二八自行车”的价格,大多在八百以上——这年头,“古董”应该是很值钱的。她说:“我觉得,你们定价可以再高点。” 蒋寒衣有些接不上话了,这年头居然还有买东西主动抬价的人? 他愣了一下,摇头说:“不用了,多给我舅肯定也不收。” 他都这么说了,弋戈也不再坚持。她点点头,瞥了瞥墙壁架子上挂着的车锁,说:“那给我配把锁,一起算二百五吧。” 蒋寒衣:“……” 她是钱多得没处花了?还是在骂人? 他好笑地点点头,伸手从架子上拿了最贵的那套锁,“行,随你。” “谢谢。”弋戈付了钱。 弋戈推着车走出门,又解了银河的绳子。银河看见这大家伙很是兴奋,摇着尾巴围着车转了好几圈,还跳起来扒着车座闻了闻。 修车的老蒋见了,笑道:“你这狗还挺喜欢这车。” 弋戈心情好,笑着点了点头,“谢谢老板。” 老蒋摆摆手,回头招呼蒋寒衣,“寒衣,送客!” 弋戈一回头,蒋寒衣还杵在店里,隔着大排自行车和她遥遥相望,十分矜持地挥了挥手,“好走不送!” 手一挥完,立马又收回去,抱着臂,隔着二十米的距离,警惕地盯着银河的行动,生怕他下一秒就扑过去吃了他似的。 然而银河忙着看新车,屁股朝他,显然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弋戈:“……” 这人怎么怕狗到这种地步? 她朝他点点头,又说了句“谢谢”。 推着车过马路的时候,弋戈盯着红灯跳动的数字发呆,不知怎的,蒋寒衣刚才那警惕的怂样又浮现在脑海里。 等等……这怂样,怎么越想越眼熟? 模糊的记忆碎片再一次滑过脑海,弋戈终于将它抓住。 …原来是他。
第05章 .狗、糖果和一个二百五 江城以西两百公里,有一座风景美丽但除了风景之外从 GDP 到基础设施到教育水平等方面都不太美丽的县级市,桃舟。 从出生到十六岁,弋戈一直在这里长大。 弋戈忘了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小孩子的直觉,也许是某一年过年时不小心听到大人的讲话。但她很早就明白,对于弋维山和王鹤玲来说,她是一个没来得及被打掉的意外。 如果她是个男孩,意外就能变成惊喜;可她不是,那么意外就永远只是意外。 为了给以后的弟弟腾位置,弋戈一出生就就被王鹤玲送回桃舟老家,交给弋维金和陈春杏夫妇抚养,户口也上在他们名下。 “弋戈”也并不是弋维山本来想给她起的名字——据说要上户口那会儿弋维山很忙,忘了拍板给她定个名字。最终是小外公潇洒挥毫,在姓氏上加了一笔,给她起了现在这个名字。 对于“寄人篱下”这件事,弋戈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 陈春杏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为人和善,也从不短她吃穿;而弋维金常年卧病在床无法照顾她,但恰恰因此,她有了极大的自由。 她在桃舟的山间田野撒欢长大,既不比城里小孩的经济条件差,也不缺农村孩子的自由快乐,两全其美。 只是大人们,尤其是陈春杏,并不这样认为。 弋戈天生性格安静,朋友也不多,还因为高壮的身材被许多同学嘲笑过。陈春杏把这些统统归结为她缺少真正的母爱,甚至一直为此心怀愧疚。 弋戈很少对别人的话上心,更不觉得朋友少有什么值得伤心的。无奈,总有一些热心肠的人不仅要哀她之苦,还想替她疗伤。 比如二年级那年突然转来桃舟小学的那位小少爷。 桃小是所典型的“自产自销”的小学校,历年的学生都是村里自己的孩子,有些孩子长大了又回到桃小来当老师。因此“外来郎”蒋寒衣到来之前,就已经吸引了全校同学的注意。 小孩子散播八卦的能力不容小觑,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蒋寒衣家是省会来的,很有钱。他爷爷还是个军人呢,立过功的那种,很威风。 蒋小少爷来之前风头十足,来之后也没让大家失望,他没什么大城市的架子,长得又讨人喜欢,很快就跟大家伙打成一片。 弋戈对此并不关心,只远远围观过几次,心想这人可真是话多。 却没想到,这人不仅话多,还事儿多。 蒋寒衣性格开朗大气,又是天生的乐天派,从繁华的省城转到吃个肯德基都得坐半小时车的小镇里也没有丝毫的不适应,不过两天就和班里同学都混了个脸熟,还交了几个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除了班上老考第一名的那个弋戈。 事实上,在他刚转学来的第二天,新兄弟就告诉他,“弋胖子”不好惹。蒋寒衣问她怎么不好惹,那兄弟嘀咕半天说不清,高深莫测地用新学的词语总结了一句“她很孤独,没朋友”。 “孤独”。对一个二年级小朋友来说,这可是真一个严重又高级的词。 蒋寒衣小时候大概是个满级傻白甜,一听“没朋友”,心想好可怜。又经观察,发现弋戈确实独来独往,不爱跟人说话,成绩好到几乎每一次都考双百分,但就连老师表扬她的时候她也不笑。 后来又听爷爷说,弋戈父母都在江城做生意,她从小是在桃舟被三伯和三妈带大的。她三伯身体还不好,常年躺在床上,三妈忙不过来,弋戈有时候还得帮忙做饭洗衣服。 这话一听,蒋寒衣的热心肠是彻底冷不下去了,他想到《暖春》里可怜的小花,脑补了一出小女孩寄人篱下受尽欺负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情剧。于是蒋小少爷忙着下河抓鱼上树掏鸟蛋的充实山村生活中又多了一项任务——思考如何帮助弋戈。 但弋戈实在是太难接近了,蒋寒衣回回嬉皮笑脸地往她身边凑,回回热脸贴个冷屁股。有一次把弋戈惹毛了,一个凶神恶煞的白眼瞪过来,吓得他往后摔了一屁股蹲——那时候弋戈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的,板起脸做凶相特别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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