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戈忍着笑:“哦,所以你不要?” “我缺这两百块钱?!” “就知道你不会要。”弋戈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所以我是来问你,不要白不要,不如给我?” 蒋寒衣瞪圆了眼:“弋戈,你是不是缺心眼?!” “你都不要,总不能浪费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呃,我是说,不流外班田。”弋戈卡了一下,尴尬地着补道,“我拿这笔钱,请你吃饭!怎么样?” 蒋寒衣身形一滞,然后把手从易拉罐上挪下来,缓缓后撤、双手交叠于胸前,在“高兴”和“不要高兴得太早”的纠结心情中,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弋戈。 这个弋戈……怎么看怎么不像原版的。 弋戈才不会这么温柔地来哄他呢,还主动请他吃饭?那是在外星球才会发生的事。 “咳……你这是在跟我赔罪还是道谢啊?”蒋寒衣确认地问了一下。 弋戈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我又没错给你赔哪门子的罪,但面上却讨好地笑着:“都有,都有都有!” 蒋寒衣一看就知道她在敷衍,可原本皱皱巴巴的一颗心还是相当不争气地舒展开了。他做了几秒的挣扎,决定放过自己——毕竟再这么生闷气下去,哪怕他把自己憋死了,弋戈也不会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 “那什么……我那天话说快了,没那意思。”他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 “说你人缘不好!我没那意思!”蒋寒衣快速吐出一句。 “…哦。”弋戈这才想起来,旋即笑得灿烂,“那个呀,我早忘了!放心吧,我心眼比你大多了,不会生气的~” “哟。”蒋寒衣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心眼大?” 弋戈非常骄傲地昂起下巴:“对啊!” “你是压根就没长心。”蒋寒衣垂下眼,略显落寞地说。
第39章 .少年人总是这样,既天真又现实,既多情又健忘 五月,江城正式入夏。空气里小龙虾香气浓郁,一到傍晚,江边的少年在夕阳下跳水,一个个灵活精壮得像鱼似的。 周五午休的时候,弋戈按时给杨静交上一篇作文——这是杨静额外给她布置的作业,每周练习一篇记叙文。杨静说她的记叙文虽然不算特别好,但贵在真挚,得分上会比写议论文占优势。这几次的考试成绩也的确说明,比起议论文,弋戈更擅长记叙文。现在她的语文分数已经可以稳定在 100-110 分之间了。 不过弋戈始终没明白,那一篇篇 800 字的流水账究竟有什么“真挚”可言,照她看,还不如拿司马迁说事儿呢。 “你这个立意还是有点偏。”杨静改完作文,把她叫进办公室单独讲解,“这几次都是这个问题,立意如果拿不到一类的话,整体分数就很难再上去。” 弋戈点点头,心说语文毕竟是玄学,哪能那么快就让她抓住所有的诀窍。现在这样中不溜秋的,她都觉得是走了狗屎运了。 “不过结构和文笔上已经非常好了,这篇,可以打 48-50 分!”杨静笑着写下个“49”,然后把作文纸递还给她。 “谢谢老师。” “以后就不用交作文给我啦,下周,你们就有新的语文老师了。”杨静笑着看向弋戈,沉默了几秒,忽然说。 弋戈惊讶极了,杨静要走?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而且这马上就高三了,还要换老师吗? 再看杨静这个表情,怎么也不像是心甘情愿——难道是刘国庆嫌弃她资历太轻,终于忍不了了?他对杨静的态度一向不好。 “…为什么?” 杨静低头,那笑容里既像是幸福,又似有遗憾。她沉吟了几秒,轻轻叹道:“没办法,要生宝宝了嘛。” “哦,那恭喜老师!”弋戈心里默默向刘国庆道了个歉,然后机械地送上了祝福。 “还没动静呢,恭喜早了!”杨静自嘲地摆了摆手,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沓作文书,“这些书都留给你,我走了,你的作文可不能掉下来啊!新老师很厉害的,你只能做得更好!” 弋戈有些疑惑,既然还没有宝宝,为什么急着卸任?对杨静这样的年轻老师来说,带一届高三尖子班的经历应该也是很难得的机会吧? 但她没有问,对于他人的事她一向缺乏好奇心。她只是虔诚地接过书、抱在怀里,由衷地说了句谢谢。 杨静为了她的作文挨了刘国庆多少骂、掉了多少头发,弋戈都记在心里。这么多老师中,她最亲近的也是杨静。现在忽然得知她要走,她心里多少有些惘然。 “替我保密哦,同学们应该还都不知道。下周班会课才会说。”杨静俏皮地眨了眨眼。 “知道了。”弋戈冲她笑了笑。 一沓作文书的分量不轻,弋戈走出办公室后差点拿不稳,于是把它们放在走廊阳台上摞了摞齐。 楼下花坛边走过一个男生,抱着快高过头顶的试卷,短短几十米路,他走得艰难极了,看得人心里着急。 是姚子奇,他的胳膊细得像麻雀腿似的,再好认不过。 “哟,奇妹儿,又搬试卷呐?”姚子奇身后忽然跟出来几个男生,看他们塌腰抖脚打响指的动作就知道,是这十二班有名的那几个混混——树人校风严厉,小流氓们没有机会染黄毛打耳钉,因此只能通过这种“桀骜不驯”的气质来彰显自己的身份。 姚子奇的脚步顿时僵住。 “啧,邹扒皮又让你搬全年级的卷子?”为首的那个瘦高个站出来,故意将手压在那沓试卷上,“他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话音刚落,他“呸”的一声,把嘴里嚼的口香糖吐在了试卷上。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瘦高个夸张地弯腰道歉,却把头往那沓卷子上一撞,姚子奇站不住往后摔了一屁股蹲,白花花的试卷顿时散落一片。 弋戈在楼上看着,不禁皱起了眉。 姚子奇是三班的物理课代表,三班和一班的物理老师都是邹胜。邹胜兼任物理备课组组长,负责全年级周练的统卷和印制。邹胜是个不太体贴的老师,每次都让姚子奇一个人去拿全年级的试卷,还要他挨个交到各班物理老师的手上。 弋戈早听说,每周姚子奇搬运物理试卷都是校园一景,偶尔还会引来混混们的围观。那群混混最爱欺负姚子奇,时不时就要捉弄他一下。他们的捉弄也不会太出格,就是踩脚、泼水、把卷子推倒之类的恶作剧,老师也不怎么管。 但听说和亲眼见到终究是不一样的,弋戈心里忿忿,既然看见了,她没法坐视不管,攥紧拳头就要往楼下冲。 下一秒听见熟悉的声音——“志哥!” 是蒋寒衣和范阳,那声招呼是范阳打的,听起来亲切。但看起来,蒋寒衣和范阳的表情都不太好。 “这么闲,中午有空去飞鱼打两把啊?”范阳笑说。飞鱼是学校小门边的网吧,校领导的重点排查对象,只有进 VIP 包厢才不会被查。 “哟,蒋大少爷。”瘦高个阴阳怪气地叫了声,“又来多管闲事啊?” 蒋寒衣皮笑肉不笑:“这还在学校里呢,给个面子。” 瘦高个叹了声:“唉,飞鱼好是好,就是要躲秃头他们,包厢贵啊。蒋寒衣,你请客?” 蒋寒衣下巴一抬,笑道:“小事儿。” 瘦高个明白这意思,敛了笑,嫌恶地冲姚子奇点了个头。 姚子奇迅速地爬起来,囫囵捡起大部分试卷,唯唯诺诺地冲那瘦高个鞠了好几个躬,转身飞快地跑进了教学楼。 那几个混混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哈哈大笑,瘦高个冷笑着骂了声:“你看他那个娘炮的样子!” “哟哟哟,跑起来还扭呢!” “娘炮,垃圾!” “他还是男的么?娘儿们!” “……” 蒋寒衣和范阳没听心情听他们骂人,早转身走了。 各种不堪入耳的讥讽、辱骂穿越四层楼高的距离传进弋戈耳朵里,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似乎除了愤愤不平,她心里还隐隐泛起一种庆幸——她知道,某种程度上,她和姚子奇是一样的。他们骂姚子奇是“娘炮”、“娘娘腔”,也骂她是“男人婆”、“壮汉”,可她比姚子奇幸运,没有人当面欺辱过她,这个学期以来,甚至连范阳那些贱兮兮的玩笑话都变少了。 她不知道这种“幸运”是为什么,是因为她成绩好被老师看重,还是她看起来凶巴巴的不太好惹?又或者,这也是一种“性别优势”? 可无论是哪个原因,她都一面享受这种幸运,一面为这幸运不耻。 混混们嬉笑着走远了,一阵风起,那张沾着口香糖的试卷被吹出了垃圾桶,飘啊飘,卡在了广玉兰树的枝干上。广玉兰未开,一个个小花苞紧紧闭着,像小小的白色灯笼。 * 周一晚自习的班会课上,刘国庆领着新的语文老师来做了个介绍。 原本大家还对杨静的离任议论纷纷、抱怨颇多,新老师一走上讲台,教室里忽然就安静下来。 这位老师,很超乎他们的期望。 少年人总是这样,既天真又现实,既多情又健忘。比如之前怎么歇斯底里地拒绝关停小黑屋,现在就怎么开开心心地逛食堂小卖部;比如现在,新老师不俗的气质,足以让大家短暂地忘掉杨静突然离任的事实。 年轻的男人站在刘国庆身边,即使遮住脸,两人之间的对比也惨烈得像整容广告。 比如,刘国庆地中海,脑袋秃得锃亮;而他理着清爽的短发,刘海不长,略有一点儿,整齐而自然。 又比如,刘国庆身上是所有中年男老师统一批发来似的条纹 polo 衬衫,扎进黑色西裤里,皮带正中间一块比他头顶还亮的方扣,提得老高掐在隆起的啤酒肚上;而他穿着干净妥帖的白衬衫,领下解开一颗扣子,袖子挽起至小臂,灰色休闲西裤穿至中腰,没系皮带,一派清爽。 最惨的是,即使刘国庆的皮带都快提到胳肢窝了,他们俩的裤腰还是差了十多公分,隔着迢迢银河。 身材修长、面容俊美的男人站在讲台上,他戴一副金边眼镜,眼含温和的笑意,从左到右,缓缓打量着这一班已经对他流露出好感的学生们。 “大家好,我叫叶怀棠,游目骋怀的怀、甘棠遗爱的棠。今后担任大家的语文老师,希望能和各位共同进步。”他掰了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名字,“笃笃”几声,笔底春风,横姿飘逸。 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们更愣了。 新老师从长相到身材,从名字到书法,都超凡脱俗。尤其在刘国庆的衬托下,叶怀棠简直像是神仙下凡,已经有女生开始犯花痴了。 江一一坐在第二排,近水楼台地欣赏着新老师的美貌,她不停地掀起眼帘就往讲台上瞥,一瞥一个脸红。又回头冲后排的夏梨眨了眨眼,做嘴型道:“老师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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