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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发票的那一刻连玉感觉心都在滴血。缓了好一会儿才蔫头耷脑骑上自己那辆除了铃儿不响其他哪儿都响的自行车走了。 早就过了饭点，连玉饿过头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但她没地方去，索性进电影院对面的面馆里随便点了一碗面，坐在窗口处吃药丸子似的慢吞吞一根一根吃下肚。 吃完面她又一头扎进电影院，电影院大堂空旷，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要凉快许多。连玉挑了小卖铺拐角一个不惹人注意的地方，跟熟识的店员要了一张纸壳子铺在地上，倒头就睡了过去。 人吧，心里有事儿就容易睡不踏实。连玉隔一会儿就睁开眼睛去看对面墙上挂的大钟，生生熬到两点半电影院打上班铃。她一骨碌爬起来收拾收拾把纸壳子还给小卖铺，整了整衣裳上楼去找李经理。 李经理还挺忙，办公室里等她盖章的、签字的得有四五个人，连玉默不作声靠在门外等。 这时一个穿一身灰蓝色工作服，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像电工的男人路过，看见连玉当时就是一愣。 “你是谁家孩子？过来等大人的？”他和颜悦色地问道。 不知道他是谁连玉也不好说实话，只好微微点头。 “放映厅前边有空的座椅，你去那边等吧，要是困了还能睡一觉。你家大人找不着用喇叭一喊你就能听见。”眼镜男说到这里咧嘴一笑。 连玉也跟着笑起来，“你肯定这么叫过你家孩子吧？” 眼镜男仰头笑出声，随手一拍连玉的头顶，“我可没有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快去吧。”说完他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下了楼。 连玉正在那儿琢磨这人谁啊，怎么比她还要自来熟。办公室的门吱嘎一声响，李经理捧着个保温杯走出来。 一眼看见门边的连玉，李经理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呢，进来吧。” 连玉一进门就看见李经理办公桌上摆着自己中午送过去的那盒茶叶。她心里稍定，扭头就跟李经理说要结账。 她已经做好了李经理像过世的刘干事那样拿腔拿调找理由的准备，谁知李经理只是把保温杯盖子一扣，点点头就说行。 痛快得连玉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难道中午那些礼品的作用这么大？看起来不像啊。 这时就见李经理低头翻找着什么，随后她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本文件夹，翻了几页后从文件夹里摘出几张票据递给连玉。 “这是当年化工厂欠咱们电影院的一笔债务，有一千多块，你去要回来刚好能顶一部分。” 连玉低头一看，手里三张欠条，落款时间分别是94、95、96年。好家伙，这哪是一笔债务，分明是三笔才对，李经理可真有心眼，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三角债推到她一个十五岁小姑娘头上。 连玉勉强维持着脸上的镇定，硬扯出一个笑来。随后当着李经理的面从兜里掏出捷安特变速车的发票压在那三张欠条上，又把欠条推回给李经理。 “李经理，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哪要过账啊，来您这儿我腿肚子都转筋呢，去化工厂还不得让人当成要饭的扔出来啊？” 李经理不动声色地接过四张票据，看见发票上的金额眉毛顿时一挑，神色间有明显的喜悦。 她朝连玉一扬下巴，“从上班忙到现在，渴得我嗓子都冒烟了。” “我这就给您接水去。”连玉连忙端起李经理的保温杯，一路小跑去水房接了一杯热水回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李经理神色又缓和不少，连玉坐下之后她居然开始跟连玉打起官腔来。 说的无非还是刘干事当初说过的那些陈词旧调，但连玉这回听得极其认真，表情更是耐心。 李经理对着连玉一个半大丫头讲了二十分钟政策，忽然意兴阑珊起来，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她把话音一收，跟连玉要她手里那些入库单复印件。三十来张入库单她翻了足有二十分钟，才从里边挑了十来张出来签字盖章，随后她一股脑都推到连玉面前。 “这几张有刘干事签字的好走流程，你直接拿去会计室就能结账。” 连玉顿时急了，“那其他那些呢？刘干事请假那几天都是他们科室的人帮忙签字的，还有会计室那边核实过的六张，当时说账上没钱，等有钱再给。” “你喊什么？”李经理皱起眉毛，心里烦不胜烦，“账上现在还是没钱，能给你这些也是好不容易挪出来的，这你还不知足？” 连玉顿了一下，之后平复下情绪，缓缓点了点头，伸手将票据分门别类一一收好，说道：“那今天先谢谢李经理了，改天我再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抠出来一分是一分，剩下的大不了再想其他办法。 连玉出门转身就去会计室。 电影院四点半准时下班，她得赶在下班前把能结的钱结出来抓在手里。 四点十分，连玉揣着新鲜热乎的一千二百块垂头丧气地走出电影院。 去车棚里取自行车的时候居然跟采购科的魏大爷不期而遇。魏大爷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骑上自行车往解放小学的方向去了。 连玉低头寻思一会儿，不久再次跟了上去。
第72章 round2 还是上次的文具店，连玉和魏大爷围着摆满各种本子的柜台转圈。 魏大爷一听连玉说中午刚给李经理家送了烟酒茶，紧接着下午又送出去一辆价值三百三的自行车，那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小孩子家家太沉不住气，这么容易就被人拿捏住，你家大人呢？” “都不赞成我勤工俭学，卖苦力的时候都不管，现在要账就更不用提了。”连玉在心里给连心道了个歉，这黑锅就让她先背一会儿吧。 魏大爷并不细问，背着手溜达了两步，扭头对连玉说道：“你这辆自行车搞不好就把李经理的胃口给撑大了，往后难办啊。” 连玉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三百三的自行车只能换回来一千二的欠款啊，要早知道我才不上她的当呢。” 现在说啥都晚了，李经理果然像只喂不饱的狼。连玉天天去电影院蹲点非但没再要出分文，反倒又搭进去三百多块。急得她火上房一样，嘴角起了个大燎泡。 郑琳琳好不容易从父母那儿要出半天假来，一进门就看见连玉拿一根棉棒往嘴角涂紫药水，边涂边斯斯哈哈的。 “要不咱给佟哥打电话问问吧？他路子广，兴许有办法。”郑琳琳一见连玉这副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小到大连玉只要一上火嘴角就先给信号，紫药水更是连家必备的药品之一。 “你以为我没打过啊？”连玉仰面朝天，希望太阳能快点晒干药水，“佟哥说他也没办法。” 佟卫东原话说的是仇人也算熟人的话，那他在公家里头熟人还真不少。 连玉跟李经理较劲正上头，就不信自己捋不顺李经理那张驴脸，不到万不得已她是无论如何不打算向外人求助的。 她追得紧，脸皮又厚，没两天李经理就对她烦不胜烦，开始故意躲着她走。连玉并不气馁，顶着嘴角的紫药水在电影院里可哪儿转悠。能碰上李经理最好，碰不上她就跟别人诉诉苦。 这也是魏大爷教她的，算是苦肉计的一种吧。魏大爷还告诉她县里在搞什么党风建设，党委办公室旁边挂了个信箱可以投匿名信。 连玉捂着裤兜装模作样在党委办公室那层楼转了一圈，果不其然下楼就被避猫鼠一样躲她的李经理抓去了。 李经理气急败坏地把连玉叫到办公室里，劈头盖脸把她一顿骂。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叫有钱却拿不到手里，恐怕要回去捡垃圾，你说给谁听呢？！” “勤工俭学了不起啊？天底下哪个孩子没帮家里干过活，就你精贵，恨不得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看你还要往党委办公室那边去转悠，咋地？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了？！” 连玉垂头老老实实听着，一个字都不反驳。李经理骂了十多分钟才解气，随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又给连玉签了几张字据。连玉拿着李经理签字盖章的入库单去会计室又结了九百多块钱出来。 挨一顿臭骂换回九百多块钱，连玉觉得这买卖划算极了，可惜机会只有这一次，再没下回。 李经理在楼上眼看着连玉连跑带颠地走了，心想死丫头片子你等着，等风头一过信箱一撤，不把你骨头榨出油来不算完。 小南风餐厅打算在九月一号开业，王振华建议连心在开业之前先来一波试营业看看效果，连玉和罗明俊争分夺秒准备了快半个月，决定就在明天上午正式开门试营业三天。 今天一天俩人一直猫在厨房里试菜还有磨合。所谓的磨合不单单是指连心和罗明俊之间的配合，还有后厨和前厅之间的协作，甚至备菜方面也要经受一番考验。 老刘头最后从清河村招了两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给连心做服务员。一个叫燕萍，另一个叫卢月，再加上邓玉梅店里一共有三个服务员，连心觉得怎么也够了。 她打算让邓玉梅坐在门口柜台招呼客人收钱，付过钱的客人给一个小牌子。点餐台后面站着的燕萍和卢月收了牌子再按客人要求打饭。 用来盛菜的不锈钢餐盘上面罩一个硬实的塑料袋，餐盘收到后厨把塑料袋一扔就行，还省下一道洗碗的程序和人工。 连心早出晚归满县城地跑，其实主要忙的是买后厨用的商用炊具和电器。以她一贯会过日子的性子，能买二手当然不会买全新的。可惜全县的旧货市场和旧货店她跑了个遍，压根没碰到几件合心意的。 后来还是李宝林劝她，“该省的地方省，该花的地方也得花。电器这东西本来就不禁用，你还非得买二手的，到时候坏了另外花钱修不说，还得耽误你生意，不如干脆买一套全新在保的。” “再说了，新店开张不都图个好兆头吗？你买别人倒闭卖出来的旧机器，看着心里不堵得慌？” 连心一想也是，于是狠狠心动用王振华给她留下的五千块钱，从正规店里买了全套的后厨用具和电器。只有一台蒸饭车是她老早就从旧货店老板那里定下的，都是熟人不好意思退，蒸饭车成色又很新，就凑合用了。 说到蒸饭车就不得不提店里准备的菜单。连心和罗明俊俩人思前想后好几天定下了四荤四素的菜单，菜单内容随着每天从农贸市场采购蔬菜的变化而变化，不定时更新。主食有大米掺小米一起煮的二米饭，连家起家的焖面，还有从农贸市场副食店里定的馒头和大饼。 连心也知道相对于沈阳的自助盒饭自己店里的花样少得可怜，奈何现阶段她实在是再腾不出手来去做更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打算试营业期间如果营业额超出预期直接再扩招一到两个服务员，好歹先把小罗给解放出来。小卷饼放在谁手里连心都不放心，还是小罗最合适。 说起来，无论连心的买卖扑腾得多大，红姐那里的小卷饼是她从来没有打算放弃过的。 原因无他，红姐的前夫起诉她要求分割婚内财产，法庭判红姐将烧烤店那栋两层门面房的三分之一购房款赔付给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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