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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时光遥远又美好，依稀之间，她似乎还能够看到瓦数不高的灯泡下，晃动的忙碌身影。夜深，外面寒风呼啸，屋内燃着炭炉，柴火发出毕剥声响，到处暖融融，她们围在一起轻声谈笑。 往昔的日子贫瘠，却真实温暖。 青春期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曾经让周沁对其他同学的生活深感羡慕。她们在课间活动时提起，放学后会和父母外出聚餐、去游乐场所玩耍，也会去逛街购买各种各样的物件和衣服。那样的周末，是充满美味佳肴的温馨，是得到时新裙装的惊喜，是全家人聚在一起的人间喜悦。 是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幸福场景。 小学毕业后，她考上市里的中学。那时候外婆身体状况已初显端倪，为了照顾老人，她和周柔莉留在了云野县。当时，周平辉已经结婚生子。因为照顾老人，彼此联系变多。在日常相处中，她们却和陈珊矛盾日益激化。 尚未等她初中毕业，外婆在一个夏天离去。 第二年，周沁凭借优异成绩考上江市的重点高中。她报名入学，周柔莉边工作边陪读，母女俩在学校附近租了简单的一室一厅。 那时候的周柔莉，被生活磋磨得平和淡然。她依旧漂亮出众，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小几岁。一起打工的大姐和之前老家的热心邻居一样，主动给她介绍男士。 周沁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与他有关的话题，偶尔仅能从周平辉气急败坏的争论中出现片刻，然后无迹可寻。她猜想过自己可能会有一个继父，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压力可想而知。 最后周柔莉遇到的那个人，比她们想象中好很多。 而周柔莉与方铭的初始、相爱，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显得分外不真实。所以这场梦境，在人还没有沉醉的时候就已经醒来。 周沁有时会觉得往事如烟，那些缭绕的尘埃，让她觉得变化只是一瞬间，而遗响会持续好多年。 不管是好是坏，这些已然成为多年前的事情。周沁清醒明确地知道，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人。 十八岁这一年，她生命里出现一个男人。在无意间拾捡起她曾经憧憬过，又亲自打破的幻境。周沁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有兴奋、有感恩、有得偿所愿，可更多被失落贯穿。 方晏最终也会离开，像外婆和妈妈那样。他们能够这样相处的时间，早已进入倒计时。遗憾的是，她经历了那么多次别离，还是没学会坦然面对。 周沁坐在台阶上翻阅手中的书页时，从下方两层台阶处出现笔挺西装裤。周围可供通行的台阶还有很宽，她下意识地往栏杆处又挤了些许，方便来人通过。 眼前的人仍旧没走。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到他站在一顶黑色铁艺吊灯下，正笑看着她：“什么好书，看这么入迷？” 周沁翻开扉页，回答道：“悬疑类，讲述一个独居女孩被变态跟踪狂尾随的故事。” “胆子真大，你看完了还敢一个人住？”方晏说完将手中持的那杯饮品递过去。 她明白过来刚才阅读过程中，为何身临其境的感觉那么强烈，自己可不正是独自居住。 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周沁接过饮料后将书塞回架子上，跟着他继续朝前走。片刻后，方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奶茶是桂花乌龙味道，口感香醇甘甜，淡淡的茶香与奶味混合，甜腻被清爽很好地中和掉。还有桂花香气在唇齿间流溢。周沁咬着吸管，抬步踏上台阶。 没走多远，她在高大书架前看到他的背影。头微微低着，整个人被光源笼罩，像场不忍打破的遥远梦境。她时常觉得，他像是山水迢迢后的顶峰，总能够牵动视线的终点。 周沁侧身看架子上的标注，“景观园艺”，他居然还有这样的兴趣爱好。 方晏没再走开，顺着书架翻找查看。这个区域读者不多，好像被人遗忘。 书店里逐渐空落，孩子们逐渐被家长带走，安静气氛游荡在书架间。 周沁怕他找不到自己，一直没再走远。她跟在他曾经停留过的书架处，手指抚过书脊。 去收银台前，拿着几本书的方晏看着两手空空的周沁颇为奇怪：“你没有要买的吗？” 她摇头，以前为了省钱，除了购置必须的学习资料，很多课外书籍她都是在书店，或者藏书少得可怜的县城图书馆里阅读。 方晏点头：“那我送你。”他转身朝教辅资料区走去。 摊开的资料五花八门，他看了一眼后拿起一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几个字大得让周沁眼皮直跳。 “小叔，不用买这些。”她冲过去急急说道。 “这不是高中生必备？”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只要想想被习题支配的恐惧，她就觉得头大。 “我试卷已经做不完了。”求他千万别再雪上加霜。 “那你挑一些其他的。”方晏收回手，“别选那本什么悬疑跟踪的。” “好，我现在去拿。”周沁长舒一口气，飞速去文学类挑选了两本名家散文集。 买单时她看到他挑选了一本植物笔记、一本园林规划，还有大开本的杂志。 这天分别前，方晏告诉她，下周六他会出差，让她自己出去放松，邀请朋友看电影，或者做什么都好，不要一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适当松一下弦。成绩固然重要，更希望她能够劳逸结合。 她乖巧点头，祝福他一切顺利。 周沁没有问什么时候去打羽毛球，她知道，等他回来的时候，所谓亲子时光的按钮，将会再度被开启。这些意外获得的日子里，会出现新的吉光片羽。 即使短暂，但她会等。
第12章 生日在落雪天 元旦假期来临之际，学校开恩地给高三生放了法定假期。周沁收拾好资料和试卷回到东郡城，打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把近几次测试的错题集修正完毕。 江市已经正式入冬，道路两旁绿化树木凋敝，风卷着枯叶呼啸而过。前段时间只下了一场薄雪，天气干燥阴冷。屋子里通了地暖，比气味复杂的教室环境要好得多。 她专门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一些食材放进冰箱，想趁着这两天给自己做一些简单的饭菜。 没等到正式跨年那天，陆广柯打来电话，问周沁放几天假。随后兴高采烈地告诉她，明天他们公司里的部分员工和朋友，将会在方晏的别墅开启新年第一趴，邀请她参加和狂欢。 “你们都是同事，陆哥，我去会有些不合适。”她婉拒。 陆广柯不以为意地堵回她的借口：“哪管是不是同事，都是朋友间的聚会，要不然老板为什么也邀请他那位传闻中的女友。其实也就是吃饭唱歌，如果你觉得吵闹，可以在房间里写作业，我保证不会受到打扰。” 那边还在试图说服她，周沁不知道自己的神经被哪句话牵扯到，轻轻回复：“我去。” 次日上午，新年第一天，她从东郡城乘坐地铁，按照手机上陆广柯发来的地址换乘。 天气阴沉，明明是新一年的开端，此刻却一点太阳也没有。好在气氛喜庆热闹，地铁站也悬挂着红色装饰，昭示着跨越过去，迎接崭新。 出了地铁站，周沁被寒冷刺得神思清醒。她给陆广柯打去电话，他很快开车来接。 穿过川流不息的车流和稍微稀薄的日光，车子驶进小区，周沁看到眼前的高楼逐渐变成单栋。有些人家门口栽种着植物，视线里有鲜亮红色一闪而过，她倾身回望，辨别出那应当是山茶。 经过几条路，他们最终在一座房子前停下来。 这间房子从外观上望过去共有三层，格局与之前经过的那些没有太大不同。庭院里却有些凌乱，等待着开垦和种植的荒芜。 推门进入，她跟着陆广柯乘电梯到二楼。出了电梯，霎时间被热火朝天的氛围包围。 长条餐桌上摆放着诸多零食、甜品和水果，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晰看到厨房里有人边干活边打闹。周沁一时间没有捕捉到方晏的身影，在陌生环境和人群中，骤地生出些惶然。 “这就是方总的侄女吗？长得真漂亮。”原本坐在木椅上聊天的两位女孩子，看到他们进来后起身，其中一位笑着说道，“方家基因是一等一的好。”看到她腼腆又礼貌的笑容，对方的热切也没有消退。 周沁没有纠正对方无意的错误认知，关系亲近的人才知道她与他的真实关系。没迟疑太久，她露出笑意：“姐姐好。” 另一位女孩自我介绍名字叫尹晚，周沁同样礼貌地给予问候。尹晚是足够吸引人注意的存在，她穿白色针织衫和浅灰色鱼尾裙，身形修长柔软，妆容精致，是周沁曾经在商城橱窗里偶遇过的都市丽人模样。 似乎是在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会是方南振介绍给方晏介绍的相亲对象。 书包还沉甸甸地挂在身后，她们招呼她放下来，先来尝尝甜品。外面真是太冷了，最好先补充些能量。 房间里有暖气，他们都已经脱掉外套，或搭在椅子背后，或摊落在沙发上。周沁选了个角落将书包放下，正准备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时，看见餐厅对角线处的木门被推开，方晏走了进来。 她见过太多时候西装革履的他，穿衬衫、打领带的精致妥帖，乍一看到今日他穿灰色毛衣和休闲长裤，脑海中忽然有些缓滞，不由得轻轻屏息。 正如陆广柯所言，这场聚会是一群年轻人之间的轻松交流。他们谈天说地，聊一些时新产品、工作近况。餐桌上的红酒、果汁被打开了一瓶又一瓶，连周沁都被劝着可以尝试几口，明日又不用上学。她原本动了心思，却扛不住方晏微笑中却极有威慑力的眼神。 这下，她只顾得连连摆手拒绝了。 反倒是方晏被劝着喝了不少，他们祝他新居乔迁，也贺他公司在年底达成新的项目合作，回款顺利。有这多重好事，势必要一醉方休。他举杯道谢，说准备得不充分，让他们放松自在地玩。 一顿饭接近尾声时，陆广柯从楼下取回来一个蛋糕。 大家都很疑惑，纷纷问道是谁过生日。彼此眼神交流过，都表明不是自己。 周沁还在和手里的食物做斗争，麻辣鸭脖让她的嗓子像着了火。 在嘈杂讨论声中，她脑海里仿佛有焰火闪烁，迸出短暂的璀璨。因为遥远和绚烂，她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老板说大家一起迎接新一天，定个蛋糕更有仪式感。”陆广柯取走透明包装盒，新鲜草莓娇艳点缀在白色奶油上，还有几粒蓝莓错落有致。多层红丝绒蛋糕胚层层相叠，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包裹着果肉和奶油，这样的搭配让人心情愉悦。 周沁分到好多，是因为方晏不吃。他把自己的那一块递给她，说：“小孩子多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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