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书蕴没有带走珠宝,只留下一句,“这是朝家的规矩。”
人走了之后,檀灼只喝了几口燕窝,餐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她没什么胃口的让人撤下去。
看着那留下来的红宝石。
让人带她去祠堂。
朝氏祠堂。
背阴的缘故,檀灼一踏进来正殿,感觉一阵凉嗖嗖。
入目是供桌上方前前后后摆放着的上百个牌位,很是壮观。
她环顾四周,轻易便发现端坐在一侧桌前,正执笔书写的矜贵雅致的公子哥。
“你一直在这儿啊。”
从天还没亮到现在,得好几个小时了吧。
檀灼感觉有点点冷,今天外面有点闷热,她只穿了件真丝吊带裙,看到朝徊渡放到椅背上的西服外套,很不客气地穿在自己身上。
两条纤细小腿因为温度缘故,而微微并拢。
朝徊渡冷静抬眸看她一眼:“有事?”
檀灼浑身裹满白檀香的气息,在他旁边坐下,“刚才你姑姑来送了套红宝石首饰。”
“很贵的那种,说是家规。”
朝徊渡嗅到她身上与自己混合的淡香,难得耐心地嗯了声,“那你就收下,这是她的投诚礼。”
“好吧。”
檀灼举手发誓,“我不会帮她吹枕边风的。”
随即欲言又止,悄悄看了他一眼……
朝徊渡不置可否,触及她的视线:“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檀灼:“……”
在他面前,她真是跟透明人一样,毫无秘密。
“说了很多。”
“说你是十岁之前跟你外公生活,我们的婚书,是那个时候订的吗?”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他们一直没有开诚布公地谈过婚书。
自从昨天檀灼看到朝徊渡把婚书拿出来当作他名正言顺得到族徽传承以及掌权的证据,便想问了。
朝徊渡云淡风轻,“如果我不回朝家,婚书会在你成年礼时公布。”
“为什么?”
“这里是锦绣窝,也是龙潭虎穴,檀爷爷很疼爱你,不愿意你卷进来,所以婚书暂且按下了,直到外公得知爷爷想让我娶叶蓁蓁,便将婚书交给我,让我自己决定选择完成婚约,还是解除婚约。”
其实外公的目的,是不让他耽误人家小姑娘。
谁知,小姑娘主动找上门。
恰好。
他也有此意。
檀灼捋清楚了,感谢外公!
要不是外公恰到时机地把婚书给了朝徊渡,她那天在游轮上要丢脸丢大了!
檀灼想起他家里那一堆私生子‘饭桌开会’的场景,忍不住头皮发麻,确实挺龙潭虎穴的:
“那你十岁回来的时候,能适应吗?”
望着男人清隽淡漠的侧脸,昨晚他一个人战全场游刃有余,可很难想象,十岁的朝徊渡是怎么应对那些满腹心思的族人。
朝徊渡没想到没心没肺的小姑娘还能关心他,轻笑了声,气定神闲道:“也就还好,除了每天身边跟着10个保镖24小时监视。”
“10个保镖24小时监视?”
“!!!”
檀灼惊呼了声,要不是余光瞥见了桌上砚台里的墨汁,她差点就拍桌子了,“这不得烦死!”
比坐监狱还要难受,声音软了下来,“你岂不是一点个人空间都没有?”
看朝徊渡的眼神,仿佛看一个小可怜。
“还好,有一段时间为了甩掉他们,我误进了后山。”
“后山?”
朝徊渡神色平静:“嗯,那里很安静,还有一大片花海。”
花很美,也很自由。
可惜,后来再也没去过。
檀灼跟听故事似的,纤细手臂支在桌子上:“那花有名字吗?”
朝徊渡琥珀色的眼瞳沁透着淡淡的凉意,没有回答。
男人修长如玉的指节握着毛笔,在砚台内沾了沾墨汁,重新提笔。
檀灼这才发现朝徊渡笔下的是繁体经文,能容易辨认。
而且他旁边已经抄好了一沓,明显是从床上下来,就在这里不吃不喝地抄经了。
随手捡起一叠,翻了翻。
字迹干净,一个错字都没有,看起来相当虔诚。
嘶……
想起他抄经前才做完那事儿,且张嘴闭嘴就是性那什么交的,后脚一个人在祠堂抄经,还抄得这么认真。
这人真的好扭曲。
沉默片刻,檀灼望着抄经的男人,一本正经问:“你这是在忏悔?”
“忏悔什么?”
“忏悔你昨晚做了三次半。”
“不悔。”
朝徊渡看着还堆在一旁的空白绢纸,揉了揉眉梢,偏冷的音质多了几分温沉,“出去玩吧。”
“我今晚零点之前要抄完这些。”
“还有时间限制,不知道还以为你赶作业呢。”
但看朝徊渡并非玩笑,檀灼小声嘟囔,“好吧好吧,我不打扰你了。”
檀灼嘴上有小脾气,但还是乖乖起身离开。
顺手将西装外套搭回去。
冰冷偌大的祠堂内,随着少女离开,恢复了之前的清寂,只是多了一缕清甜馥郁的香气,在空气中流连,久久不散。
几分钟后,朝徊渡将那件被檀灼穿过的西装,披回了自己肩膀。
管家领着檀灼参观朝园,昨晚事情太多,她都没有仔细欣赏朝园内的风景,便应下了。
这栋上百年之久的建筑群,雕梁画栋之间,一呼一吸皆是上百年古木遗留的木调香,是调香师无论如何也难以复刻的韵味。
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偶遇荷塘,看着大片大片荷花绽放,檀灼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附近有后山吗?”
管家愣了下。
虽不解其意,还是指点了方向。
朝徊渡抄完经文,已经晚上九点钟。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江城本就雨多,尤其夏天来临之前,倒也不奇怪。
崔秘书将写好的经文打包并且做好防水,“还有三小时,送到顾老爷子那边时间刚好。”
“好。”
朝徊渡极其淡薄地应了声,没让保镖撑伞,自己撑着一把伞,不紧不慢地往居所走去。
等抵达时,雨越下越大。
细密雨帘将小楼笼罩其中,雾蒙蒙的,像是一座囚笼。
没有开灯。
朝徊渡进门后,将伞递给佣人:“太太睡下了?”
佣人:“太太还没回来。”
男人眉心轻折,刚准备开口询问。
身后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去。
廊檐下,被雨淋得湿透的少女突然出现,乌黑柔顺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肌肤上,还在往下滴水,本就纤薄至极的身影,在水迹滴答中,像是被风雨侵袭过后的娇贵花朵,有种易碎的伶仃感。
朝徊渡神色沉敛几分,拿起佣人递过来的浴巾便盖到少女脑袋上,居高临下地问她:“去哪里了?”
檀灼掀开怀里半扣的渔夫帽,露出里面藏的严严实实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捧给朝徊渡看。
她仰着脸,一双明眸在灯光下像是有星河坠落。
问他:“好看吗?”
朝徊渡视线下移。
蓦地顿住。
一朵重瓣芍药,在少女雪白手心热烈绽放。
她浑身湿透,而护在怀里的芍药却开得极美极艳的,没沾半点雨水。
第15章
朝徊渡看到这熟悉的芍药。
室内灯光明亮, 廊下是幽沉的暗,光影交错间,男人清隽面容有种神秘的昳丽感, 低垂着眼睛,细致地为她擦拭发上不断滑落到肌肤的水珠。
偏偏他语调又是淡而沉静,不答反问:“为什么去后山?”
檀灼乖乖让他擦头发,潮湿的指尖碰了下花瓣:“你都觉得好看的花,我当然也要亲眼看看呀。”
想起满山花海, 她十分满意, “运气不错, 花居然开了。”
确实也好看。
“这叫运气不错?”
朝徊渡又换了条干净的浴巾, 裹住她的湿漉漉的身体,话语意味不明。
“当然。”
檀灼唇角翘起一点, 随即握住朝徊渡的手, 将他掌心翻过来,随即将自己手里的芍药塞过去, 大发慈悲道:“顺便给你摘了朵。”
花朵太娇,男人手掌僵了瞬。
没想到这花是为他摘的。
朝徊渡注意到少女眼底的小狡黠,琥珀色的眼眸似是要把她看透, “给我的?”
檀灼理所当然道:“给你的!怎么样,我是不是你的宝藏小娇妻?”
除了廊外淅沥雨声, 再无其他声音。
静默片刻, 朝徊渡微微收拢掌心,侧身让她进来:“落汤鸡小娇妻, 去洗澡吧。”
檀灼轻哼了声, 嘱咐道:“记得好好保存我摘的花哦!不许掉一片花瓣!”
“好。”
见朝徊渡吩咐佣人去找花瓶,没打算将自己千辛万苦摘的花随便一搁, 檀灼这才放心地捡起快要掉在腿边的浴巾进浴室。
蒸腾的热雾,慢慢驱散了她身体内的寒意,也让人昏昏欲睡。
自从上次在浴缸里做过那个梦后,给檀灼留下了一定程度的阴影,泡澡时不允许自己睡着,要保持清醒,然而眼皮越来越重。
幸好,关键时候她把持住了。
当她穿着拖曳至地的烟粉色睡裙懒洋洋地出来时,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吹得蓬松又顺滑的长发散落至漂亮脊背,随着走动时,在半空中划过优美弧度。
一改之前的狼狈伶仃,恢复往日慵懒风情。
朝徊渡也洗过澡。
身上简单穿了件家居服,衣袖微微挽起,露出一截骨骼分明的手腕,隐约可见手臂处一圈细密经文刺青。
他恍若不觉,姿势优雅又熟稔地插花。
明明就一支芍药,他面前却摆了七八个花瓶。
檀灼泡澡泡得有点晕乎乎,但职业因素,她也认出这些大大小小小各式各样的花瓶,都是……古董。
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最后朝徊渡选了那尊拍卖价高达八位数的粉彩瓷转心瓶,气定神闲地将他修剪处理好的花枝插进去。
檀灼走到他身后,欣赏了会儿古董花瓶,才移到花上:“你觉得这样配吗?”
男人调整了下花枝方向,抬眸看她一眼,悠然笑了声:“配。”
他养的花,配得上一切珍宝。
听到这笃定的字音,檀灼最后看了眼华美至极的花瓶和里面单薄的芍药,一言难尽地爬上床,懒得纠正他的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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