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色倏地变作一片惨白,想起了脖子上的痕迹,而后条件反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坐在前面的陈婼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想来是季存这句话打碎了她对我原来的那些美好印象。 季存当然知道我会想方设法抓住机会往上爬,自然也能算到我会在陈婼面前扮作出来一个努力乖巧的样子,所以他就是故意把这一切打碎给我看的。 在众人面前讽刺我,把他们眼里的我变回原来狼狈不堪的样子。 我低下头去,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笑着,“你说什么呢,让陈姐多想了那就不好了,今天直播累吗?晚上要不要去哪里吃饭?” 季存又恢复了一脸冷漠的样子,在亲手做出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却又能够迅速像没事人一样高高挂起,他再次看向窗外,那姿态丝毫看不出刚才出言打我脸的样子。 我红了眼。 季存却是和往常一样眯着眼,表情淡漠,和自己无关便立即抽身。我一直觉得他这种人未来应该是在某个高位掌权,冷酷果决做个社会精英;或者说成为公司里雷霆万钧不留情面的大总裁——但是没想到他会选择去演艺圈,真是不可思议。 毕竟季存家里,不缺钱。 我看着季存瘦削的侧脸,又想了想自己,只觉得可笑。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两年前,我还是光鲜亮丽的商家大小姐呢。 司机一路开车送我们到了公寓楼下,陈婼坐在前面嘱咐我们晚上早点休息,第二天还有个广告要拍,季存低低应了一声,我挥手和陈婼说再见,明显察觉到了陈婼眼里的审视。 看来季存的话,还是动摇了她对我的看法。 我咬牙,依旧笑脸相送,随后才跟上季存早已走t进电梯的身影,和他一同回到公寓里。 拉开公寓的大门,季存一边往里走一边顺手脱衣服,丝毫不顾忌家里还有我这个外人在,他一路脱衣服一路丢,我就跟在后头一路捡起来,堆在一起最后统统放进洗衣机里。 而后他也跟着来到阳台,只穿着一条内裤,劲瘦的身躯投下一道影子,覆盖住我半边身体,他弓着背问我,“明天几点起床去拍广告?” 我像是背书一样,“早……早上六点!” 季存啧了一声,“起不来。” 我面有难色,“但是行程上是这么写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季存抓了一把头发道,“把闹钟设置到中午十二点,早一分钟都不行。” “迟到太久了!”我有些着急。 “你以为我是谁?”季存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到了他们才敢开始好么?开什么玩笑,六点起床,大街上要饭的六点都还没睡醒,你让我六点起床?” 我站在那里沉默了。 季存一把将我拽进来,伸手把阳台的玻璃门在我身后推上,“做点吃的,吃完我直接睡觉。” 我站着没动。 季存裸着上身靠近我,“觉得被使唤了?被当做下人了?商绾,你的尊严总是在不该冒出来的时候冒出来,平时丝毫不见你要点脸。” 被刺痛了。 可我所能做的只是攥紧了手指。 “既然不乐意做,没关系。”季存伸出两根手指,细长又节骨分明,“一,拿钱,替我干活,贴身助理得负责起居饮食包括活动行程。第二,拿钱——” 他猛地压低了声线,咧嘴笑得极为狠厉,“被我干。” 我被吓出一身白毛汗。 随后见他语气愉悦地说,“选哪个?” 我一把推开季存,快速说道,“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季存转过身来看着我走向厨房,开始从冰箱里拿出食材,随后铛铛铛切菜,他笑得喘气声都是沙哑的,“商绾,你刚才表情挺有意思的。是怕我真的动你?放心,你这种人哪天被下药了求我碰你我都不会碰你一下,你哪怕愿意为了钟让守身如玉——” 顿了顿,他继续道,“钟让也没多稀罕。” 我切菜的动作一顿,刀子贴着我的指腹擦过,刺痛感袭来的时候,我低头看见案板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紧跟着,有什么液体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似乎曾经也有人对我说过—— “商绾,别来倒贴我了,就你这样的,我还真不稀罕。” 年少时期,所有情书被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朗诵,而后撕成碎片,碎片中逐渐掠过的那张冰冷的眉目,是钟让的脸。 “你一直追我,你不累,我还嫌烦。” 高二四班的钟让,以及隔壁高中刚升入高一的我。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血色从脸上倒退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要记起来…… 是因为那句话太像了吗…… 穿越冗长痛苦的回忆,我盯着案板,盯着从手指头上缓缓滴落下来的血,被眼眶的泪晕染模糊成为了一个个放射状的画面。 不……不行,不能在季存面前有一丝一毫的脆弱。 我以为我足够不要脸,足够铁石心肠,足够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压在冰山下面,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过来,再痛再烈我都扛下来了,我以为我已经很坚强,坚强到可以说是像个蟑螂一样贱——可是现在,季存寥寥数语,我才发现,我还是怕,我怕得不得了,我被刀子轻轻一扎就流血了,就痛哭流泪了。 季存愣住了。 看着我肩膀哆嗦着,背影隐隐颤栗,他像是没能料到有这个发展。 “喂。”见我哭,季存笑得有点牵强,不知道是在强撑面子还是什么的,“你这个眼泪夸张了啊,说来就来……” 我狠狠擦了一把脸,随后将手指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季存啧了一声,过来抽开一边的柜子,凭空丢给我一个创可贴。 我伸手正好抓在了掌心。 季存说,“贴上再给我做饭,不然我怕被污染。” 我哦了一声,季存又看我几眼,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他进去房间洗澡,淋浴喷头的水量开到了最大,热水哗哗的落下来,季存浑身被打湿站立,那些水珠顺着他的脸往下,淌过下巴,他仰起脖子,水便从喉结落下。 季存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久,才记起来要挤沐浴乳。 而此时此刻,我在外面切菜,随后将东西都一锅炖了丢进锅里翻炒,最后将切成块的鸡肉也都倒进去,等到季存洗好澡出来,我刚刚做完一盘大锅炖,端出来放在了客厅桌子上。 季存拿毛巾擦着头发,随后问我,“这做的什么?鸡公煲?” 我说,“高抬我了,我就是把食材都倒进去炒了一下。” 季存拿着筷子的手举到一半停住了,随后他呵呵两声,“什么人做什么人菜。” 意思是说我随便吗? 这种小打小闹程度我已经可以自然接受了,毫无反应地嗯了一声,我道,“明天我喊你起床,先睡了。” 季存没说话,我便自顾自进了卧室睡觉,刚躺下,钟让打来了电话。 最近……他找我的次数有点频繁。 我下意识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接通后那边冰冷的声音传来——“你今天在季存身边?” 我一直觉得像他这样好听声音的男人,应该也有一张相当好看的面孔,事实上虽然的确是这样,可是钟让那张脸,却令我觉得恐怖。 我想着他现在脸上挂满冷笑的样子,下意识抓紧了手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怎么了?” “今天直播,我看见你最后护送季存上车了。” 钟让说话向来直白,“这么快和季存暗度陈仓了?商绾,看不出来啊。” 我心里一颤,看着天花板,两眼无神,“是我给季存在打工。” 对面呼吸停顿了一下。 我破罐子破摔地笑了笑,“我没钱了,走投无路了。所以只能给季存打工。” 钟让在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他坐在家中,金碧辉煌的装修如同置身欧洲皇宫,可是此时此刻,男人的眉眼里一片冷漠,“给季存打工?商绾,你给季存睡几次不就好了吗?就能拿到钱了。” 我笑得眼泪差点出来,“我给你睡的次数也不少了,到手才多少钱而已?” 钟让捏紧了红酒杯,那力道似乎能把玻璃捏碎,随后他低沉道,“商绾……你真以为我查不到你要那么多钱是为了干什么吗?” 我瞳仁缩了缩,本能让我不想听下去。 不…… “我查到那个账户来源了,你真的很聪明,给一个死掉了的人打钱。” 钟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愉悦,“怎么,丧家之犬还想要东山再起?商绾,你们商家已经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卷土重来了,有我钟让在一天,哪怕这条命豁出去,我都不会让你有机会回到这个圈子里!” 这话轻而易举就将我胸腔刺穿,我一直觉得语言这种东西,是最看不见的却最伤人的利器,我攥紧了被子,“你恨我?” “你们商家抵得上陆曼的清白吗?”钟让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商绾,两年前给陆曼下药还找一群人轮奸,你现在这个地步,就是报应!” 报应! 我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方,只觉得视线天旋地转。 是啊……陆曼是谁?是这海城的千金名媛,是钟让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 我呢? 我只不过在高中时期对钟让一见钟情,从此喋喋不休纠缠了他到现在的一只苍蝇而已。 钟让在对面出声威胁我,“你那个账户以及被我冻结了,商绾,别想耍什么小聪明,勾搭上季存也好,找王全也好。你要是乖一点,你弟弟还能活着出监狱。要是再尝试从我眼皮底下做小动作,我让你弟弟这辈子都出不来!” “魔鬼!” 我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眼眶已是猩红。 两年前商家倒台到现在,我已经吃够了尘世间的苦头。 差不多……也该放过我了吧。 对面挂了电话,我无力地松开手机。 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这种念头,早就已经不止一次地……从我脑海里划过去了啊…… 我猛地咬住牙齿,眼里溢出崩溃的思绪。 不能死,不能死…… 我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手掌,视线往下落在手腕处触目惊心斑驳疮痍的疤痕上。想起这两年多少个无人深夜里我痛哭流泪举起刀,鲜血伴随着眼泪,带着那些走投无路的情绪从身体里溢出,我才能得到些许解脱。 恨……恨钟让,恨自己不争气……还爱着钟让。 我要怎么做……可以,不爱他。 我翻身用手拉开旁白的床头柜,随后翻出米氮平来一整粒吞下,一个月前我的医生嘱咐我说,现在只需要吃半粒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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