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气我呢?” “没有。” 周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幽幽地说:“我回过西城,为了找你。” 蒋南身体一僵,不敢和他对视。 他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娓娓道来,“到了那后,我听说陶家二太太生了龙凤胎,我想着,是你了,你过得很好。” “可是。”他忽然顿住,语气变成不解,“我见到陶家二太太时,却不是你的脸,一个叫陶然然的小女孩告诉我,她婶婶走了。” 蒋南震惊地看着他。 周杨眼圈发红,更显得瞳孔深幽,像不见底的黑洞,凝视她,他探过身,轻声说:“我找了你很久,我想亲耳听你说,这么多年,你过得怎么样?” 周围渐渐安静,员工们在老板的眼皮底下不敢拖拉,早早的走了。 眼下,食堂静静的,只剩他们对坐。 “我过得不好。” 在他面前,她不想欺瞒,就像当年的他一样,坦然诉说自己的贫穷。 这没什么好掩饰的。 她早就过了需要遮羞布的年纪。 * 晚上,夜班。 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二十四小时工作时间,蒋南已经熬过大半。 今晚洗衣机正常运转,体力尚在。 曲苗这个时段都会上楼睡觉,她说自己虽然人在洗衣房,但还是楼层主管,上班时间也按楼层主管的工作时间,晚上八点下班。 蒋南乐得自在。 洗衣机轰轰隆隆,她坐在门口,照旧发呆。 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周杨,到现在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也是当年的感情基础太薄弱,总共也没见几面,更别说已经过去六年。 他现在生活富足,长相身材在这里都是顶尖,不可能缺女人。 倒是她现在处境尴尬,像个误打误撞投奔他的穷亲戚。 所以,她才问他还记不记得她放进他钱包里的钱。 如果他把钱给她,她就可以把债先还了,虽然前路依然迷茫,但肩上的担子少了大半,也是好的。 到时候她会马上离开,绝对不碍他眼。 早上交班,刘婶和另一个新来的婶子提前到了,蒋南在更衣室里换下工装,刚走出来,就遇见周杨。 他穿着棒球服,脚下白色运动鞋,一派休闲打扮,他双手插兜靠在墙边,见她出来,说:“去吃早餐?” 她想拒绝,又想到那张卡,便咽下要说的话。 本以为是去食堂吃,结果被他拉上车,车穿过洱河最宽的街,在一家三层楼的饭店门口停下。 周杨走在前面,门是感应的,他停顿,向她伸出手。 蒋南故意略过他的手,径直走进去。 身后的人没有停顿,毫不在意地与她并肩。 她从路过的一声声周总知晓,这家饭店也是他的产业。 三楼,走廊宽敞,左右两侧是包房。 墙上挂着木质壁画,壁灯是方形的,散发黄色的光,气氛安静祥和,很像日式居酒屋风格。 走廊尽头,周杨打开包间门,啪地一下把灯打开。 如果说这是个包房是不准确的,房间是个一居室,门口摆方形木桌,开放式厨房,靠窗是一张灰色双人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液晶超薄电视。 左侧是小卧室,门是透明拉门,能看到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个站立式衣柜。 这是他住的地方? 住在饭店包房里? 她站在门边踌躇,周杨却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 在她环视房间时,他扎好围裙,在面板上鼓捣面团,不一会儿,椭圆形的面团依次摆好,他打开燃气,锅里盛着半锅油。 热油的间隙,他把面拉得老长,两只手把一头,轻轻下到锅里,屋里响起一阵滋滋啦啦的热油声,油条在锅里慢慢膨大,渐渐金黄。 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说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从来没经历过,熟悉的是电视里演的家庭生活都是这个模样。 想到家庭,她心里奇怪的咯噔一下。 来不及多想,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摆在她面前。 紧接着,炸好的油条也上桌,周杨把勺子放进她的碗里,自然地说:“尝尝豆浆甜度够不够?” 蒋南不看他,低头抿了一小口,好甜,甜得味蕾都舒展开,甜得心里开了朵小花,她很久没吃过甜的东西了。 周杨坐在她对面,面前也摆着一碗豆浆。 室内本有点凉,经过这阵高温烹饪变得温暖,只是这温暖带着热油味。 周杨也不说话,捧着豆浆一饮而尽。 唇边粘着一条白色,他嘴唇快速抿了一下,那条白色消失了,随后,油条像进了输送带似的,在他嘴里转了三个圈也消失了。 他垂眼,一边把油条掰开,一边说:“看我做什么,你不饿?” 说完,他才看她,并把一根细一点的油条放在她碗边。 蒋南闻着空气里浓浓的香味,手攥起又松开,还是没拿起筷子。 这很可怕,她宁可去洗衣房手洗床单,也不想在这饱餐一顿后又陷入孤苦的泥潭里,甜味吃一次就会上瘾,她没有戒断的力气。 她知道他在看她,却始终不敢抬头。 想说的话在心里转了三圈半,终于干巴巴地说出来了; “我还是想问,你真的没打开过你的钱包吗?里面有一张全家福,右上角写着你的百日留念,我……” “没打开过。” 蒋南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惊诧地抬头。 只是周杨脸色比她还差,柔和的脸部线条也僵住,这么一看,倒和六年前很像,尤其眉头皱起时的眼睛,就像揣着此生都化不开的愁。 她心里还抱着小小的期望,小声问:“那现在钱包在哪?” “丢了。” 丢了? 蒋南不敢说不信,她心里是唾弃自己的,就像明明送他了礼物,却在几年之后找上门要回来,怎么说都不地道。 可现在她顾不了那么多了,背了几年的债走到现在,要不是看那些拿着欠条的老人都靠这养老,她早就一了百了了。 什么脸面,什么露水情缘,现在统统放下了。 她只看到周杨现在是个有钱人,就像当年的她,能在送走他时把大半的钱给他,现在,心里也升起那种期待。 只是这期待全凭周杨做主。 现在,他明显心情很差。 从酒店走到这都能感觉他是平和的,甚至还亲手做早餐,也就几句话的功夫,他脸色差的像饭店破产了。 她知道是从提钱开始,许是她不该说,可眼下真是穷途末路了。 手机软件里借的钱有利息,虽然这个月的钱汇走了,但下个月还有,工资明显倒不开,已经要走到利滚利的绝路里了。 她现在只想要钱。 周杨顿了一会,胸腔起伏变得轻缓,才轻声说:“不管什么事,先把饭吃了再说。” 吃过饭以后还能说吗? 蒋南眼里露出这样的疑问,周杨却故意躲避,目光看向她面前的豆浆,示意明显。 她深吸一口气,端起碗,小口啜着。 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早上吃饭的习惯,不管是在西城,还是东山港,现在是身体非进食时间,微热的豆浆灌进胃里,胃先不适应了。 腹腔里奇怪的拧动,不是难受,也不是舒服,是不适应。 她只喝了两口就放下碗,却对上周杨审视的视线。 “喝不下了。”她拿着筷子,看油条略微发愁。 “喝不下就吃油条。” “油条也吃不下。” 空气短暂安静,蒋南心里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周扬却先她一步起身,宽大的手支在桌子上,手腕对着她,青紫色血管交错地蜿蜒着。 “早上吃不下太油的东西?” 他压着声音说话,像害怕吓着她似的,好脾气的报菜名:“粥?海鲜粥?小米粥?或者面?热汤面?水煎包?” “不用了,谢谢。” 蒋南硬着头皮,无措地把耳边的碎发缕到耳后,一手拿包,一边抱歉地说:“我上了二十四小时班,现在只想睡觉。” 她想走,却被抓住手腕。 “那就在这睡。” “不用了,谢谢。” 手腕上的桎梏挣脱不掉,他的手像镣铐一般把她钉死在屋里。 蒋南咬牙瞪他,周扬却浑然不觉,眼神无辜。 “床单新换的,放心睡。” “我不想,你放开我。” 他看了眼透明拉门里的单人床,又看着急于挣脱脸色涨得通红的蒋南,忽然轻笑; “当年的破门板你能睡,现在我这上万的床垫睡不了吗?” ----
第40章 第四十章 蒋南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早就过了看偶像剧的年纪, 现实铺展在眼前,不管从哪个角度挖掘都找不到出路。 周杨的现实是与她相反的。 可他赌气般的把门反锁,临走时还在门缝里恶狠狠地说:“爱睡不睡。” 睡, 怎么不睡呢? 床垫是大牌的,床单被罩也软软的, 她的头淹没在枕头里, 身体一动不动, 皮肤酥麻,像在惊叹久违又熟悉的触感。 从陶家离开以后, 她睡的地方从天堂跌入地狱。 从二手床垫过度到硬板,价格从来没超过两百, 由奢入俭难, 但她是在奢里感受到的。 想了一下,她还是离开床。 拉开门, 窗下的沙发上摆着方形靠枕,她把棉袄盖在身上, 头枕沙发扶手,脖子和肩膀空隙大,嗖嗖灌凉风, 腿也只能蜷缩,过了很久, 才找到舒服的角度。 她眯着眼,心里很安宁,不舒服才是她的安全区。 身体是很势利的,尝到甜头就爱巴着不放, 她又没有本钱享受这些。 梦是零碎的, 自从来到洱河后, 再也没做过噩梦,那漫天飘下的欠条和永远爬不上去的楼梯,都被寒冷的大雪冰封在山海关外。 再醒来时,已经傍晚。 她支起胳膊坐起来,肩膀一阵酸痛,到底是抱枕掉落,脖子搭着沙发扶手睡的,落枕了。 她像刚适应身体的机器人似的站起来,窗外洒满金黄,太阳缓缓落在远山,大片红霞密密错错交织半边天,一种极度不真实的美。 正看着,门锁嘎达一声打开。 周杨一身工作状态的装扮,手上却拎着一袋青菜,一根大葱从袋口支出,两根粗大的葱叶无力地垂着,盖住袋子上的超市名。 他第一眼是看向床上的,又惊诧地落到她身上,不需要看沙发上的衣服和靠枕,他就明白了。 脸明晃晃的拉下来。 随手把装满青菜的袋子扔到桌子上,一个青椒从袋子里滚出里,咕噜噜地摔在地上。 他没理,把西服脱下,赌气般扔到沙发上。 正好压在蒋南用来当被子的棉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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