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女孩下车,带着她大步往前走。 从打开车门那一刻起,他再没看过纪怀山一眼。 海港的风是有侵犯性的,席卷着奈施施的大衣和裙角。风声呼呼地拍击着她的侧脸和脖颈,发丝飞绕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纪斯年改为搂着她,肩膀和胸膛都给她支撑,她听到纪斯年的声音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吗?”他问。 奈施施摇摇头,没有。 她没有害怕,而是觉得压抑。尽管知道纪怀山的说辞和思路是荒谬的,他把所有的事情、人情和感情都当做生意。纪怀山的价值观和她完全不同,可是她却没办法反驳,从他列举的那些客观事实来看,她和纪斯年差得太远。 就比如刚刚,因为金钱和地位的差距,纪怀山可以随意的把她的自尊撕碎,踩在脚下。 纪斯年轻轻揽着奈施施的腰,半抱着把她送到车上,关门。 “纪斯年。”纪怀山的声音在风中也是吹不散的浑厚,暂停了纪斯年关门的动作。 奈施施看到纪怀山站在纪斯年身后几米远处,西装依旧板正,站姿依旧儒雅。 花白的鬓角飘飘摇摇。 纪斯年转身,奈施施没听到他说话。 “如果你还把股东放在眼里,你还在乎纪氏,马上把你的花边新闻撤掉。” “我不懂,什么叫花边新闻?”奈施施从背后看见纪斯年的手随意一摊,站在大开的车门一侧,将手肘随意地支在车门上。 不知道是不是奈施施的错觉,纪怀山有一种苦口婆心的神情,和刚刚在车厢里面对她时的蔑视和碾压完全不同。 “我以为以你的城府,早该明白。你的身份注定了你没有私事,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纪氏全盘。” “这我还真不知道。”她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但他的语气轻松,“我谈恋爱,究竟会影响哪些股东呢?我的身份,不就是27岁未婚单身青年?” “你!”纪怀山向前走了一步,“网上的信息沸沸扬扬,今天刚刚把舆情下压去,你又是要干什么?” “今天的舆论是我造成的,前两天可不是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像现在这样怒气冲冲地质问始作俑者?” 纪怀山面色一凛,看来这个儿子想要和他撕破脸了。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斯年,年轻气盛的时候,我也有过。你们,”纪怀山抬起手臂,手指在纪斯年和奈施施之间指了指,“你们口中所说的爱情,我也有过。” 奈施施的八卦雷达响了,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是竖起了耳朵。 但是她听到的话,却不是她想听的。 “你大可以把她养在香岛,养在澳洲,总之养在除了国内和北美之外的所有地方。如果你对她的感情够深,你甚至可以把她养在西欧,毕竟你的业务在那儿。” 奈施施的耳朵“嗡——”一声尖锐地响起来,但是纪怀山的声音还是往她耳朵里钻。 “孟小姐不会介意,想必奈小姐,也不会介意。” 奈施施猛地一下钻出车厢,站起来,口齿清晰声音很明朗:“我不愿意。” “不可能。”纪斯年的身体纹丝未动,声音低沉,却传递出明确的不容商量的信号。 一对恋人同时开口。 纪怀山眯了眯眼,看着车门后的女孩。 模样脆生生的,举止柔软,眼中却十足十的倔强。 纪斯年没有看她,只盯着纪怀山:“怎么养?和您一样吗?” “为了纪氏,为了钱,求娶我母亲。” 他的语气恍然大悟:“所以你说,你也有过爱情,你的爱情就是何女士?你养着她,不光没有把她养在国外,还把她养在申城,养出了一个儿子。” “所以这就是你的爱。” 纪怀山的目光转向远方,不再和他对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他们母子两个,是亏欠。” 奈施施听到纪斯年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嗤,肩膀被他轻轻地拍了一下,男人再次拥着她让她坐回车里,对她轻轻说了一声:“别担心。” 纪斯年的脸在她眼前,她在他脸上看见一种悲戚。 他的脸应该是盛气凌人的,应该是以一持万的,应该是凛若霜雪的。 奈施施心脏像骤然被抓紧,隐隐作痛。 “斯年。”纪怀山的声音又从那个方向飘来,从刚刚的浑厚变得苍老,“我们这样的身份,情爱是最不要紧的。” 纪斯年握了握奈施施的手,又松开。 奈施施看到他转身,身躯遮住从空旷袭进车厢的风。 “我们这样的身份,呵。我不过肉体凡胎,躲不过七情六欲,不能和您相提并论。” “不知道我母亲是不是也属于您口中的‘这样的身份’。你知不知道她原本可以恣意潇洒周游世界,或者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向研究学习,哪怕只在碧云路的宅子清冷一生,至少她是自由的。” “但是你请她嫁你,许她的是家庭和温暖。” “你和我,束缚了她的一生!” “她是斯家的大小姐!”纪怀山语气斩钉截铁,“注定了这一生的宿命就是联姻,这是她生来就有的宿命!” “她在申城,又何曾没有周游世界,七大洲是否都有她的足迹?她又何曾没有醉心研究,我支持她创办了手工艺学院!” “碧云路,她一年待的时间多过东华一号!” “我以为,你生于斯长于斯,这些道理我不用再和你费口舌。” “你凭什么说,谁的宿命生来就是怎样?你连前天,昨天,今天都控制不了。”纪斯年失去耐心,对纪怀山的说辞失望透顶。 他关上奈施施这一侧的车门,从车尾绕到另一侧。 到了这一刻,父子二人像是走到了具象的十字路口,不可避免地要走向不同的人生。 “斯年,”也许是当父亲的,无论如何天使心肠,终究是比儿子多了十足的耐心,“我的意思是,你母亲,她嫁给别人,也未必能嫁到纪氏能活得舒心。” 纪斯年的手放在车门把手上,松松垮垮地搭着。隔着厚厚的车窗,他的声音变得小而有气无力。 “她不是非要嫁人,而且,她嫁的是纪怀山,不是纪氏。如果,你笃定她生来注定联姻,为什么你向外公求娶时,要以爱情做借口?” “香岛斯家,可没有联姻的传统。” “斯年,你母亲爱我吗?” 奈施施要非常努力,才能听清纪怀山的发音。 “不爱。”奈施施如是想,纪斯年如是说。 “你们的誓言里,应该没有她爱你这一条吧。” 纪怀山不紧不慢:“所以,你为什么要求我要爱她?爱情不是应该棋逢对手,你来我往吗?” “爱情,是心甘情愿。”奈施施看到纪斯年的手指攥紧,开始用力,“到现在,你都在顾左右而言他,你可以指摘我和我母亲的所有错误和不合时宜,但无法抹去你为了何女士和纪赫,对你的发妻和亲生儿子用上了三十六计。” 夫计妻,父食子。 纪斯年上车,“砰”的一声车门合上,利落吩咐司机启动车辆,车辆扬尘离开。 如果纪怀山能够更加坦荡,不把商场上那一套用在家中,他和斯遇的现状应该可以更加体面。 他们父子之间不是不能推心置腹。 是纪怀山选择了阳谋,阴谋,各种防备和算计。 奈施施侧着头,看他一副很累的样子。 仰靠在车椅上,因为脖颈被拉长,其上包裹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 喉结突出的像是静止悬浮在那儿。 奈施施学着他平时需要放松时爱做的动作,两个手指轻轻的去捏他皱成结的眉心。 纪斯年一动不动,呼吸都淡了。 她在盈盈的乌木香中,无声的盘点这突如其来的一天。 海港的云压低了,触手可及都是乌沉的天色,让人觉得压抑。 奈施施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纪斯年眼皮撩起来,伸手抓住她的小臂,她的小手还在她眉心作乱。 “施施,我们尽快回申城,装修好‘镜秋月’就搬进去好吗?”
第76章 选择你 “好。”奈施施语气柔和,可心思坚定。 纪斯年目光投过来,拉下奈施施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和她十指紧扣。 他情绪利落,像歇下了铠甲归家的战士。 毫无防备。 奈施施体会到他的难,默不作声把毛茸茸的脑袋轻轻靠在他的宽肩上。 这个新年不同于奈施施前两年过的冷清和悲伤。车窗的高楼大厦疾驰后退,车水马龙侧肩而过,奈施施却生出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 从前,她无法想象纪斯年的生活是这样的。 她只听说大家都说纪斯年很‘厉害’,‘可怕’,说他手腕强硬,总之都是在商场上叱咤风云。 而纪斯年面对她时,则永远是无所不能的,像白天的日光和夜晚的月亮。她遇到的所有麻烦他都能轻松解决。 可是现在,奈施施心疼他。 她想了想,又不知从何说起。 长长的深棕色卷翘睫毛眨了眨,奈施施小声叹气:“今天这事,不应该是我更郁闷吗?” 纪斯年扭过头来,用指背蹭她的脸颊。声音凉得像雪山的乌木:“施施,很抱歉让你经历这些。” 奈施施趁机双手环抱着他的手臂,像小猫一样用脑袋摩擦。 “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你爸爸的方式就能让我感觉到不尊重了。那么你当时……知道那个女士……和纪赫的时候,应该更难受吧?” 纪斯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想说一些温情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都是因为他,这一年她过了一个提心吊胆的除夕,又面临这么一个受人责难的初二。 而现在,奈施施还在担心他。 他的眼神有些疲惫,却沉住气看着她。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恰到好处地打在她脸庞,细小绒毛被镀成金色。 纪斯年的眼睫颤了颤:“施施,我爱你。” 奈施施鼻子一酸,扭身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 尽管她努力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了,可是纪怀山的话在她耳中轰轰作响,他果然擅专人心。因为最可怕的是,纪怀山说的都是事实。 纪怀山说,她不配站在纪斯年身边。 纪怀山说,她的全部身家不过纪斯年每日寻常操作。 纪怀山说,她这两年的生活费都是纪斯年亲自供应的,假以货款借口, 所以奈施施打算从最浅显的地方开始说起。 纪斯年搂着比云朵还绵软的人,心中五味杂陈。听到怀里人开口:“你为什么要供应我和奈澈的生活费?那时候我们才刚刚认识。” 奈施施的肩膀被纪斯年撑起来,她感觉他在细细观摩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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