姰暖跟着他步子,扶着腰喃声细语。 “我娘没得早,哥哥很早就跟着爹学医,他们都很惯着我,说学医苦,不让我在铺子里帮忙。” “爹还在的时候,我只会辨认药材,抓个药打下手,问诊医病从未涉猎。” “后来爹身体不好,哥哥就一力顶起医馆,我也时不时会到前面帮忙,那时候才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 “学医真的是挺苦,我也没有那个天赋,有时候辨别病症还会弄混。” “他也从不勉强我替他分担,说我是女孩子,读些书识礼懂道理便可,日后找个良人嫁了,凭他在洪城的好声明,夫家不会亏待我的。” 姰暖说着,被男人扶到桌边坐下,心头有些酸闷。 “他总是在为我想,从没想过自己,明明都二十多岁,也没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我哥哥那个人,四爷也看见了,不说洪城里,就是左近城镇,都有好些人家托媒婆上门说亲。” “过去他总说,没有合适的,可我心里明白,他怕娶不到秉性纯良的妻子,我会被嫂嫂欺负。” 她苦笑牵唇,轻抚自己肚子。 “原以为我嫁了人,过起自己的日子,就能不拖累他了,也让他松松快快地去过自己的生活。” “谁想到,我还是会拖累他…” “胡说什么?你如何就拖累他?” 江四爷静心听了片刻,拎起茶壶倒了杯花茶,轻轻搁在她手边儿。 “你们兄妹相依为命,不止他惦记你,你又何曾不惦记他了?” “这日后,他可是爷的大舅兄,你没拖累他,他只剩扶摇直上风生水起的日子了。” 姰暖端起茶杯,浅浅笑着抿了一口,又掀起眼睫看向江四爷,柔声开口。 “先前开枪的动静,没有伤到人吧?” 江四爷淡淡摇头,“人已经撵走了,不用再管她。” 姰暖若有所思,盯着他看了两眼,欲言又止。 江四爷见她如此,不由好笑。 “想说什么便说。” “也没什么,就是好奇四爷家里的人…” 江四爷神色微顿,对上她澄明乌澈的眸,想着就快要带她去云宁,仿佛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他垂着眼轻搓食指指戒,沉凝片刻,徐声开口。 “虽说都是江系军的天下,江公馆是一言堂,但云宁城的权势纠葛,也比较复杂,这些等到了云宁再一一同你细说。” “江家的人,给你简单讲讲。” 姰暖挪了挪绣凳,倾身靠在他手臂上,掀着眼帘乖巧听他说话。 江四爷被她依偎的小动作取悦,垂目笑睨她一眼,抬手轻轻抚了抚小姑娘面颊。 “上回是不是同你说过,亡国那两年,战乱奔波,江家血脉折损许多。” 姰暖点点头,“说如今江公馆里,四爷还有三个兄弟一个姐妹。” 江四爷嗯了一声,“大帅的原配夫人,也死在逃难时,她留下一子一女,便是如今的长子江丰,和江婉菲。” 姰暖微怔,坐直腰背,话里难掩诧异。 “原配夫人?” 江四爷的母亲,不就是大帅夫人吗? 江四爷看她一眼,微微蹙眉。 “说来话长,江家上数三代,旧朝那会儿,是已落魄的武将门第,族中子息单薄。” “大帅当年是二房庶子,原本娶的正妻出身便低。” “后来老祖母的嫡子因为些事故没了,为了江家门庭,不得不将大帅从二房讨到主支来。” “只是,主支嫡子生前原本有门好亲事,他一死,那未过门的妻子便成了望门寡,老祖母怜惜杜家女,也不愿错过杜家这门亲,就做主,让大帅娶我母亲做正妻。” “那时候时局已经很复杂,照旧时嫡庶分明的宗族制度,大帅想接任江家门楣,就只能听从老祖母的安排,老祖母还放下狠话,只认我杜家女生的孩子是嫡孙,大帅同原配生的子女不能继任家主。” “大帅就娶了我母亲,原配夫人落到平妻位上。” 姰暖听得心下唏嘘。 高门大户的讲究,果然是多。 江四爷顿了顿,接着说,“母亲是深闺养大的娇小姐,最重门第和规矩,她比大帅先前的妻子温婉美丽,还知书达理,又比大帅小上许多,大帅很敬爱母亲,与原配夫人早就没什么情谊。” “旧朝亡之前,府里还秉承着老祖母的意思,后来战乱,族人死的死散的散。” “其实现今在江家,已经没人提什么嫡庶之分,也唯有我母亲还无法转变。” 姰暖悄悄抿嘴。 男人么,再正常不过。 “江丰和江婉菲同我母亲不亲近,连带对爷也敌意颇深。” “除此外,江公馆里还有两房姨太太,二姨太生养了老三江戟,三姨太有老五江川。” “兄弟姐妹间都没什么情分,江戟更是自从领兵后,便同爷势不两立。” 江四爷说着,握住姰暖的手,唇畔牵出清懒笑意。 “除却敬着老头子和我母亲,剩下那些全是野狗,都要防,你不用给他们脸,也无需怕的。” 姰暖,“……” 她不知怎么接话。 总觉得知道了,比一无所知,还令人紧张。
第49章 于她来说,是场硬仗 这边,江四爷同姰暖简单提了提江家一些人。 那边,杜审已经安排人将苏娉婷送出府。 他立在帅府门檐下,目送漆黑洋车在几个骑兵押送下走远,暗自舒了口气。 接着摇摇头,转身回了府。 抬眼瞧见立在敞庭回廊下的项冲,杜审摘下军帽扇着风,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儿,深深感慨。 “总算是送走了!” 项冲面无表情看着他,“四爷让撵出城,可没说让给安排这么周到。” 杜审手里扇风的帽子一停,翻着眼皮瞪他一眼。 “他那是狗脾气上来了说的气话,那能不安排一下吗?好歹人家是苏参领的闺女,又不是随便谁家的。” 他撞开项冲肩头,提脚往回走,嘴里依然没好气。 “他江老四反天逆地的损惯了,那咱们还不得给他找补一下?那他得得罪多少仇敌,还想不想安安生生回云宁了?” 项冲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亦步亦趋跟上他,语气十分不以为然。 “用得着你来找补?本来回去了也没法儿安安生生。” 杜审噎了噎,咂巴下嘴蹙起眉。 “不是我说你,稍微得圆滑一点儿,遇着事儿该规劝得规劝,是不是?” “你摊上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你哪儿能什么都顺着他去呢?” “要你们跟着少爷们是干嘛的?就当狗腿子吗?让往哪儿就往哪儿,让杀鸡不砍鸭?一个个儿能不能长点儿心?” 他婆婆妈妈碎碎念了一堆。 项冲听得心下冷笑。 “您杜二爷圆滑,您长心,您能,忠言逆耳还得是您杜二爷这等能人干。” 杜审扯了扯军装衣领,嗤笑了一声。 项冲,“我们就是跟着主子爷跑腿儿的,一棒子大老粗,军令如山,就得说一不二地干,跟您可能一样?” 杜审上扬的嘴角僵了僵,没好气地扭过脸看他。 “你怎么还学人阴阳怪气的呢?说你们两句还不乐意了,那我说错了吗?” 项冲抬手缓缓将他推开,迈着步子从他身边越过。 “没错,说得好。” 杜审目送他阔步离开的背影,一脸纳闷儿,气得冷嗤一声。 “什么人带什么兵,上梁不正下梁歪!全一个狗德行!” 江四爷知道杜审安排车给苏娉婷送回云宁城时,脸上半点儿情绪都不曾有。 反正人都已经走了,还能半路撵上去给人赶下车? 他没那么闲,做这种无聊事儿。 回云宁前,淮省南线这边儿还有些政务要做交代。 他这些日忙起来,姰暖也没闲着。 项冲找来裁缝给她做秋裳,那边儿收了钱赶工紧,不过三日衣裳就送进了府。 她就忙着交代碧珠彤珠收拾行李,连带江四爷的一起收拾好了。 除此外,还将帅府里那些管事都喊来,有条有序地交代了一番。 虽说她跟江四爷不在,但府里到底还住了许多将官。 总不好哪天回来的时候,又乱成一团。 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 七八日后的傍晚,江四爷从东郊军营回来,就跟姰暖说,明日一早准备动身。 “大帅发的电报,是召爷回去述职,这趟打下淮省三城,也在外呆了几个月,的确该回去走走。” 电报里虽然只字未提姰暖的事,但江四爷已做打算,还是要带她回去。 他看了看屋子角落里堆着的四个大皮箱。 “这趟坐列车,稳当,也舒适些,你带上换洗衣物便成,首饰挑喜欢简单带几样,云宁那边什么都不缺,到时再买。” 姰暖掂着擦手的棉帕立在他身边,见他手从铜盆里取出来,便将帕子递过去,听言轻轻颔首。 “我知晓,没带什么累赘的东西。” 江四爷擦着手,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四个大皮箱,又看向姰暖。 姰暖意会,嗫喏着解释说,“不全是四爷和我的,还有我哥哥的。” “他珍藏了许多实用的药,是祖上秘方,以备不时之需。” “医馆那边还没拾掇完,他就先将那箱子药送了过来,明日一早再来帅府。” 江四爷低唔一声,撂下擦手的棉帕。 “爷想起来,头一次去你们医馆那晚,你是在他那屋里翻的药柜。” 当时黑灯瞎火,借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他瞧见一柜子的瓶瓶罐罐。 江四爷眼梢溢笑,牵着她到桌边落坐。 “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可见是有些宝贝家底儿。” 姰暖浅抿唇笑了笑,自夸起来,“别的不敢说,我家许多祖传药方,的确千金难求。” “是好用。”,江四爷赞了一句。 要知道当初他只吃了两粒小小丹药,就解了身体里的催情药。 世代相传下来的医术,的确应该很精妙。 在这样战火纷乱的时下,医术精湛的好大夫,也很珍贵。 江四爷想到什么,黑眸微闪,同姰暖说。 “你哥哥这趟跟着去,也好,不止能照看你,寻个好时机,爷将他引荐给大帅。” 姰暖微讶,想说她哥哥不是重名利的人。 话到了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还不知道云宁城是个什么状况,去了那边见机行事吧。 她同江四爷的事最后能敲定的话,她当然也希望哥哥能守着她。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多见见世面,总没坏处。 因着第二日就要启程,当晚江四爷和姰暖歇得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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