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 姰暖走上前,轻声唤他。 “来了。” 江四爷掀起眼帘看过来,跟着起身走到桌前,伸出冷白修长的手接过姰暖手中食盒。 “大夫来过了?” 姰暖嗯了一声,上前帮着他摆膳。 “我哥哥来的,真没什么事儿,我身体很好,让四爷费心了。” 江四爷垂着眼,摆好了饭菜,偏头示意姰暖坐。 “没事就好,看你方才像是也没吃多少,再是难受,也不能这么饿着,坐。” 姰暖亲手替他盛了饭,这才依言坐下。 男人捡起箸子夹菜,又低低补充一句: “若是吃不下,也不用勉强。” 姰暖温顺颔首,自己盛了小半碗,配着一叠酸萝卜,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 看她吃饭,真是很难让人觉得那饭菜是香的。 也不知道她肚子里没揣这孩子前,是不是也这么嘴刁。 难怪瘦的腰只有一把,难为那身细骨头,藏在那层细皮嫩肉里,竟还看不出来。 姰暖是真正的弱不胜衣,柔若无骨。 江四爷低敛的视线轻轻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夹了一箸菜,清声开口。 “你一日三餐这么吃?” 姰暖抬眼。 “白饭配咸菜,饿是饿不着,恐怕这孩子给你养的,生下来也顶多跟个猫儿似的斤两。” 姰暖胸口堵了一下,默了默,好性儿地解释。 “他现在顶多是根豆芽儿菜,斤两指定是没多少,等过了这两个月,我胃口自然会好些,四爷放心。” 不会跟个猫儿似的弱小。 她一定将孩子喂养得白白胖胖的。 心里不舒服地怼了两句。 姰暖面上不显,继续默默夹米。 江四爷听言,反问她,“过了这两个月,是几个月?” “头三四个月。” “现在呢?” “近两个月...” 江四爷想起来,今日六月廿了,可不就是两个月。 姰暖进府,也有近半个月了。 “还得两个月?” 他视线落在姰暖纤细的腰身儿上,意味深长。 “那你可任重而道远了。” 再等两个月下去,别说小的了,就连大的这个,恐怕也不剩二两肉了。 姰暖,“......” 心说,孕吐罢了。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见她闷不吭声,江四爷眉心微蹙。 “明日让人再请几个厨子进府,你也想想自己到底爱吃什么,换着花样儿让他们做。” 姰暖浅吸口气,细声说,“不用那么麻烦...” “什么不用?人是铁饭是钢,你不好好吃,拖垮了身子,怎么养得住胎?” “我吐归吐,可我也吃着呢,拖不垮。”,意识到自己这句有些顶嘴的嫌疑,她飞快地看了眼江四爷脸色,又软下声来,“再说,府里就这几张嘴吃饭,哪用得着再请厨子?现今这位...” 江四爷不听她说了,径自淡着声打断。 “你治家有方,别的倒罢了,这方面不必给爷省那几个子儿,不差那仨瓜俩枣。” 姰暖被堵了话。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江四爷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一双清润眼眸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 “听杜审说,你这几日将府里整顿得不错,爷也瞧见了,还听说那些下人,都被你治服帖了?” 姰暖捏着箸子,樱唇浅浅扯了扯。 “他们都是因着敬畏四爷,四爷要我管家,他们不敢不听。” 江四爷不以为意,又问她: “先前那老奴才呢?给你闹难堪那个,你怎么处置的?” “文管事?他还在府里,不过不是大管事了,和另外两个管事分管府里的庶务。” 江四爷幽黑瞳眸顿了顿,掠过一丝微诧,接着放下碗筷,黑眸沉沉盯着小姑娘看。 “你还用他?爷原以为你是用了‘杀鸡儆猴’的法子立威的。” “那日是不是跟你说,这等刁奴留不得,你是狠不了手,还是面糊脾气?这种奴大欺主的东西,搁在云宁城大帅府里,早拉下去当众打杀了,还由得他继续作威作福?” 虽说这儿不是云宁城。 可他眼皮子底下,也揉不进这种沙子。 这小姑娘果真还是太稚嫩了,手腕儿也不硬...
第12章 我们只是都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姰暖月眸澄净看着他,温言软语说道。 “就因为是个刁奴,才要么得直接打杀了以儆效尤,要么就只能想法子抚顺了收为己用啊。” 江四爷对上她满眼的理所当然,缄默了几瞬,突地气乐了。 “那你为何不打杀了了事,你还指望着收服一个刁奴?” 姰暖也跟着撂下碗筷,正正经经地回答他。 “那是条人命,他也没有犯下什么非得以命偿还,才能抵销的业债,他不过是口出不逊而已,我降了他的职务,分了他的权,就是我对他曾口出不逊给我难堪,而施以的惩罚。” “何况,四爷,我信佛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能杀生,更别说是一条人命了。” “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 江四爷扯唇呵笑一声,“你觉得这样就够了?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姰暖端详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也知道他是对自己的做法不满意。 她抿唇默了两秒,又细声说道: “至少从他眼下的表现来看,是对我的高抬贵手而感恩戴德。” “我也明白人性都有恶处,且很难扭转,并不指望他会因为这一点点的小惩罚,日后就改过自新,不再犯同样的错。” “但是他下次再犯错,不管是冒犯到我,还是冒犯到别人,自然会自食恶果的,我只是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并不是原谅他。” 江四爷听完这番话,眉心不由地轻挑了挑,他哂笑摇头。 “你虽是仁善了些,倒也不是愚善。” 只要不是烂好心,什么事都能原谅,那也就还有得救。 他心里琢磨着,重新端起碗筷。 想了想,还是沉声叮嘱她: “如今这里是爷说了算,所以你偶尔天真手软,倒也无伤大雅。” “只是他日,如果随爷回了云宁城的大帅府,你这样的性子,指定要吃大亏。” 他顿了顿,语气重了两分,“不是危言耸听吓唬你。弄不好,会丢了命,更别提护好这孩子了。” 江四爷抬眼,用箸子点了点姰暖,眉眼冷峻深沉。 “你现在是因着年纪小,阅历太浅,所以没磨出那两分手段和狠劲儿。” “你得知道这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心软手软这于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姰暖眨眼,“我知道。” 江四爷看着她没说话。 姰暖眸中笑意清浅,“我知道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我也懂得量力而行,审时度势,不然我不会咬牙留下这孩子,更不会现在坐在这里,同四爷说这番话。” 江四爷心头动了动,突然有了同她畅聊的兴致。 他替小姑娘夹了一箸青菜,“接着说。” 姰暖垂眼看了看碗里的青菜叶,双手捧着碗也没吃。 “当日若是只我一个人,那晚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也无妨,只要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江四爷眸光暗了暗,并没出声打断她。 “我还能继续读书,继续跟着哥哥学医,大不了日后就是不嫁人了,凭着百善堂的招牌,凭着我的学识,我也不一定就比别人过得差。” 江四爷绯薄唇角轻牵,“你倒是挺看得开。” 姰暖樱红唇瓣浅抿,看他一眼,继续说道: “然后,这孩子来得猝不及防,我虽然慌张害怕,可他毕竟与我血脉相连,我从没有一刻萌生过不要他的念头。” “所以我很快趋势利弊,知道我若留下他,应该怎么做,对我们母子俩才是最好的出路。” “他的父亲有权有势,能得到这样的男人庇护,一定比我一个人带着他要好过得多。” “再一个,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四爷有权利知道他的存在。” 她如此头脑清醒。 江四爷好笑之余,不禁反问她。 “你那日还说,你既然来了,也做过最坏的打算,那你最坏的打算若发生了呢?” 事情都已经成定局了。 姰暖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我来之前,想过四爷会出于很多原因,可能是本心的,也可能是因为气恼我的不识趣,所以不愿意认他。” “我那时想,如果你不认,那我就离开,生下他,然后让他亲自站在你面前来认你。” “如四爷这般的人,有千百种法子可以印证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骨肉,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信,你看到他全须全尾满眼渴望地喊你‘爹’,你还能将他推开。” 江四爷笑了一声,声调清洌散漫。 “怎么就不可能?” “你可知道如帅府这等门第,私生子压根儿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到那时候,爷就是真不管你们,你又能奈我何呢?” 姰暖浅浅弯唇,柔婉的眉目间笑意清浅。 “我的确没奈何,但我至少让他知道,他是有爹的孩子,别人骂他没爹养的时候,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还回去。” 江四爷眼底的似笑非笑微敛。 他顿了顿,黑渗渗的瑞凤眸定定盯着她,清缓发问。 “然后呢?顶着私生子的身份,他一样抬不起头来。” 姰暖摇头,“我决定不了他父亲的为人和秉性,就像我当初没法决定怀不怀上他一样,我能决定的,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既然做他母亲,我就会做一个母亲理所应当该做的一切。” “我不会伤害他,也会爱他,好好抚养他,让他读书识礼明辨是非,引导成为正直的,顶天立地的,且有能力自给自足,不需要依仗任何人,也绝不会因为别人的误导,而走入歧途。” “让他成为那样的人,就是我应该做,且能为他做的事情。” “至于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不认他,苛待他,那是他父亲的事。” “人都要为自己做下的决定而负责,我也不会劝我的孩子愚孝,索性四爷不是那样不负责没担当的人,至少结果,都会是好的,我们只是都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江四爷定定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很难想象,她能说出这番正义凛然极富担当的话来。 她怎么可以一时那样柔弱,一时又这样通达? 这份骨气与自信,如此难能可贵。 倘若他的孩子,是拥有这样的一个母亲来抚育引导。 那他不怀疑,那孩子日后,会是个成大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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