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我爸有个项目在A洲,他过去考察,结果倒霉地碰上当地一小队恐怖分子,想要绑架他们勒索赎金。正巧我妈妈的团队路过,就把我爸给救了。我爸对她一见钟情,哦不,该是二见钟情,总之那之后,就开始热烈地追求她,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妈妈答应了他的追求,回联盟后不久他们就结婚了。” 祝染唇边漾着笑意。 这段往事祝雨山跟她念叨过很多次。哪怕已经年过半百,回想起当年那段惊心动魄的机遇还是让他感慨不已,有些回忆不会被时光冲淡,反倒历久弥新。 祝雨山此生都无法忘记那个潮湿闷热的午后,自己被人用枪指着头时心里的恐惧,随后,一个凌厉的身影破空而来,一脚把面前人手里的枪踢飞,随即一记侧踢直接把人撂倒在地。 他只呆呆看着她和她的同伴们一起制服了所有歹徒后,朝他走来,一边走一边不甚在意地拍拍裤子上的土。看清他的面孔后,她先是一愣,很快笑了起来:“是你啊,你还好吗?” 那一刻,她的笑脸比午后艳阳还要夺目。 祝染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他们结婚后没多久我妈妈怀孕了。那之后,她没法儿继续工作,我出生后更是如此。” “从怀孕到生孩子,再到照顾年幼的我,她一直留在星城,四年没有出去工作。她把我照顾得很好,哪怕家里有保姆和育儿嫂,她很多事情也都是亲力亲为的。” “我三岁多的时候,可以去上幼儿园了,妈妈便提出想要恢复工作。这个决定遭到了双方家长的一致反对,长辈们都认为Omega既然已经结了婚,就该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家庭上,尤其她的工作性质特殊,又有风险,简直吃力不讨好。跟其他富太太们一样,在家带带孩子逛街喝茶不好吗?何必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的,还不着家。” “家人的反对让妈妈非常失望,一度很不开心。这时,爸爸站了出来,表示他支持妈妈继续出去工作。爸爸说,其实他心底里也希望妈妈能一直待在家里。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家当主妇的日子里,妈妈每天过得都很平淡幸福,却不快乐。他说他想看到她眼里继续闪烁着那样耀眼的光芒,家庭应该是她可以依赖的港湾,而不是牵绊她脚步的负累。” “妈妈重新开始工作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我看过她们拍摄现场的花絮,她工作的时候非常认真,整个人散发着完全不一样的魅力。只是她也因此变得很忙,每个月都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外地,很少回家。爸爸不忙的时候也会带着我一起去给她探班,去追随她的脚步,让她可以放心工作。” 严颂几乎不忍再听:“那后来?” “事情发生在我五岁时。我记得噩耗传来时,爸爸正陪着我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接到电话时,他根本无法相信……”祝染吸吸鼻子,艰难道:“后来,他立刻定了机票出发,几天后,带着妈妈的骨灰回来了。” “她跟着一个拍摄热带丛林记录片的团队一起进入了丛林深处……类似的工作她曾经参与过,虽然有难度,但她每次都顺利完成了,我们也从未想过会有意外。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他们在丛林里碰上了暴走的象群,人群被冲散,妈妈和她的摄影助理受伤后掉了队,在丛林里迷路了。” 祝染长长叹息一声,脸上全是沉痛的哀伤:“你知道,蜂鸟科属身体灵巧的特质伴随着的是超高的新陈代谢,她那样的体质,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没有足够的食物本身就是一场灾难,更何况还伴随着毒虫猛兽的袭击。” 严颂忽觉心疼,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肩头,试图给她多一些力量:“你……不用再说了。” 祝染轻轻摇摇头:“没事,说说也好。这些话一直埋在我的心里,跟谁说都觉得不太合适。” 祝染妈妈的意外去世是祝雨山心头一根刺,一提就痛。祝家人平时也尽量避免在祝染面前提起妈妈,以免她伤心。祝染渐渐长大懂事后,她自己也总会避开这个话题,时间久了,竟真没人可以跟她聊一聊妈妈了。 “其实……我很想她的……” 严颂感觉自己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下,酸涩无比。他很希望能时光穿越回去,抱一抱当年那个稚拙无力的小姑娘,她一直以来该有多伤心。 可是命运如此,个人实在无力。 祝染抬手揉了揉眼睛:“后来,爸爸的个性也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他非常开朗豁达,后来慢慢收敛个性,变得不苟言笑,患得患失。” “我其实吧,挺有运动天赋的。”祝染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严颂朝她笑笑,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这个你可以狂一下,你确实非常有运动天赋。” 祝染抬眼看着严颂笑了下,只眼睛还是红红的:“嗯,是。我很有运动天赋,小时候无论是滑雪、户外运动,还是攀岩我都很擅长,也挺喜欢的,只是,通常我玩一阵之后,爸爸就会找各种借口劝我放弃。我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后来慢慢就懂了。他就是不希望我接触任何可能遇到危险的项目,他是在害怕。” 严颂把自己代入祝雨山想象了一下,很理解对方的做法。 妻子为了自己的理想和热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这一切甚至是在他的纵容和鼓励下进行的,他或许为此终生都活在痛苦和懊悔之中。 看着和妻子几乎拥有同样天赋和热情的女儿,他怎么可能不恐惧?他一定会尽量避免让女儿接触到任何可能会出现意外的场景,最好一生都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身边,什么风险都不要冒,哪怕日子平淡,至少安全无虞。 怎样的抉择才是正确的?怎样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其实外人无法评价,也无从判断。 如果当年祝雨山不顾祝妈妈的意愿,死活不同意她继续工作是不是就是对的选择呢?他们未来是会幸福美满,还是会因此产生龃龉逐渐离心呢?祝妈妈是会继续相夫教子,还是会一意孤行坚定地去走自己的想要的路呢? 这些都无从知晓了,大家都是命运洪流中随之起伏的普通人,只能万事随心。 祝染:“慢慢的,我自己也就明白了,我放弃了所有有风险的爱好,选择了钢琴、画画之类大家喜闻乐见没风险的项目,尽管我自己兴趣不大。但看着家人们欣慰的目光,又觉得,无所谓的,他们对我这么好,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小小妥协一下也是应当。” “我老老实实上学,规规矩矩上班,过着家人们期待的平淡生活。”她语气无奈,幽幽道:“只是,没兴趣的东西真的——好无趣啊!” 严颂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祝染初见时总是淡淡的样子,出尘仙女一般,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也不太关心似的。 她天赋很高,做什么事情都能毫不费力地做到最好,但她似乎也不太看中,规规矩矩地在研究所上她的班,剩下的时间里懒洋洋地窝在家里,做一条悠悠闲闲的咸鱼。 可是,慢慢的,他也发现她个性中矛盾的地方,有些事情她确实懒懒散散不太关心,可是一旦碰到她感兴趣的事情,她又会变得十分投入,认真得近乎忘我。 甚至在最初她还不曾加入赤炎当顾问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肖千羽的案子非常感兴趣,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偷偷去餐厅后巷翻垃圾桶找证据的事儿? 还有昨天的劫持案,她只是顾问,不是行动队队员,攀墙偷袭的事情她根本不需要参与,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只因为她觉得她的身体条件是现场最合适的一个,只因为她觉得她应该去做。 这个丫头,面对自己真心喜欢的和认定的事情的时候,跟她妈妈一样执著,一样坚定。
第79章 雪落 严颂叹了口气, 想象着小小女孩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情绪,体贴地照顾家人心情的模样,只觉得心疼。 祝染垂下眼睫, 那小扇子似的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遮住清亮的杏眼, 雾蒙蒙的看不分明。 半晌,她抬起头,一滴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但她脸上的神色确实温和释然的:“严队, 谢谢你听我讲这些。长这么大,这些事情我从没对谁说过,总觉得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必要说给别人听。” 祝染出身优渥, 家人对她又极之宠爱,就不说以前的同学同事们了, 哪怕是同为二代圈里的白富美们, 也很少有人过得像她这么滋润的。物质上她从来不缺, 不管是各大品牌的当季新款,还是顶级品牌的高定礼服,哪怕是奢华珠宝和名车名表,家人们从不吝于给她;精神上她也是富足的,哪怕从小没了妈妈, 爸爸对她的爱无可指摘, 其他家人也都是打心眼里疼爱她,从不让她受半点气。 这样的生活条件, 谁见了也要说一声羡慕嫉妒。 就算跟其他人说起,他们也只会觉得她是在凡尔赛, 纯属无病呻吟。多少人一年的薪水也买不起她一个包,又有多少人不受家人疼爱,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相比之下,她那点儿富家女的小委屈又何足为外人道呢? 埋在心底的小小委屈,在过于优越的生活环境之下,简直不值一提。尤其,爸爸还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她又怎么会不理解呢。 因此这些不值一提的事儿也就慢慢被埋藏进了心底,无人可诉,也没必要。 可是今天,在严颂面前将这些过往一一说出来后,虽然仍有些惆怅,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然后听到严颂轻声说,语气温柔似水:“还是会有点委屈的吧?” 严颂缓缓伸手靠近,修长指节在她颊边轻轻蹭了蹭,温热触感一碰即离,将那滴晶莹的眼泪拭去。 祝染忽然一阵心酸,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倔强小孩,在外面可以一直强忍着不哭。可一旦有人真心关怀,她便再也忍不住,眼泪不受控地往外冒。 “怎么……”严颂没想到自己试图安抚,却换来祝染流得更加汹涌的眼泪,顿时无措。 祝染却只是眼泪汪汪的,抿紧嘴唇摇着头,一副勉强想要控制却控制不住的样子。 严颂心疼无比,抬手把她揽进怀里,温热手掌在她后脑轻轻抚着:“没事,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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