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灰隐约感觉到,他的形态其实是随着莹莹的认知而变化的。 最开始出现在霍家祠堂里的时候,小灰其实并没有那么像鸡仔,只不过莹莹觉得小灰是只鸡仔,于是之后他的形象越来越向鸡仔靠近。 而之后与莹莹的羁绊加深,小灰恢复了更多力量,又从鸡仔变成了乌鸦。 这是因为莹莹不知道鸡仔长大会变成什么样,以她懵懵懂懂的小孩子认知,只会觉得灰扑扑的鸡仔会变成一只黑色的能飞的……鸟类? 于是乌鸦就这么出现了。 而如果莹莹死了呢? 小灰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发狂的飞僵,在心中默默想道:那他大概会变成一个超越了所有鬼怪的狰狞的怪物吧? 直到现在,小灰心中才隐隐有了一丝恍悟——最初那份契约绝非巧合和意外,他大抵是为了莹莹而来的。 * 不过小灰心中复杂的情感无人能知。 莹莹正紧张地盯着展厅中央飞僵的一举一动。 血肉的香味不断刺激着飞僵的味蕾,令他的行动越发狂躁,他不断举起手边的手术器材往展厅里的各个角落里扔去,希望用这种方式把躲起来的两只“小老鼠”逼出来。 “乒乒乓乓”的巨响接连不断,独属于飞僵那强大又可怖的威压弥漫在整个展厅,无端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出来!小老鼠们,你们躲不了太久。】 飞僵怒喝道。他长长的头发像长蛇一样飞舞在半空,将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更壮大了几分。 好在霍承玄和霍承望都很沉得住气。 因为这是照着恐怖场景去设计的展厅,那些被阴影所覆盖、能躲藏的地方其实很多。 莹莹不断观察着四周,也不知道哥哥们都藏在了哪里,只能祈祷哥哥们藏得更好一些,不要被飞僵所发现。 然而飞僵已经不想再等待下去了,他身为僵尸之王,一现世便能引来特大灾害,什么时候都被三界毕恭毕敬地供着,但他这回难得有了点耐心,这两只小老鼠却丝毫不自觉。 飞僵怒不可遏地冷笑起来:【呵,我本想着你们主动出来,我便给你们一个痛快。我只想吃人,并不喜欢虐杀。】 【但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可就不管你们会死成什么样了。】 说罢,飞僵猛地抬起手,向右边用力一握。整个右边展厅的布景震动着“吱呀”作响起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无情地挤压着那些布景,无论是手术台、病床、手术器材、还是大大小小的铁皮柜子,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后那些东西便被在半空中硬生生挤成了一团,就像是在垃圾厂里被大型机器强行压缩了一般,变成了一个沉甸甸的实心的大铁球。 大铁球“哐当”一声重重掉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而整个右边的展厅则变得光秃秃的,空空荡荡,只有裸露的墙壁和地皮在昏暗的白炽灯下反射着冰冷又惨白的光芒。 莹莹的心跳都停止了。 不得不说,飞僵这一手的威慑力极大,飞僵根本不找人,他直接“降维打击”。 这下别说是躲藏了,就算是地上的一只蟑螂蚂蚁都会被活生生地压缩进“大铁球”里,和那些柜子啊床啊仪器啊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哥哥们会在那里吗? 莹莹被这个猜测吓得一股血直往脸上冲,眼见着飞僵又要对着一个方向抬起手,她努力张开嘴,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住、住……” “住手!!!” 然而一个声音抢在莹莹前面猛地炸响在展厅之中。 是霍承望。 那个瘦瘦高高的少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直直面对着飞僵,仿佛一只遇到敌人就立起来举起双手恐吓的小熊猫。 霍承望看起来吓得够呛,脸色白得令人怀疑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昏死过去,但他努力咽着口水,紧攥着双手,不让自己露怯。 飞僵的可怖可想而知。 而霍承望却死死盯着飞僵那双血红色的非人的眼睛。 “你……你是看上了我们的血肉吧?你想吃我们,对不对?” 霍承望的声音抖了一下,但他竭尽全力控制住了。这时候的他像极了八年后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谈笑风生的霍承望。 因为这时候的霍承望也在谈条件,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笃定,一字一顿地说:“但霍氏血脉拥有契约的力量,如果我们不是自愿的话,你是不可能吃掉我们的。” 第293章 以一换二(上) 【你说什么?】 飞僵根本不信,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在嘲笑霍承望的不自量力和无知:【哈哈哈哈,你们人类吃鸡鸭时难道还需要鸡鸭自愿吗?】 【我吃你们,哪还需要争得你们的同意?】 飞僵张嘴咆哮起来,他口中的腥风吹拂到霍承望的脸上。 但霍承望不为所动,他甚至没有后退一步。 瘦高的少年只直视着飞僵,声音缓慢而又富有韵律,无形之中就带着一种令人想要听下去的说服力。 “不,正因为我们是人类,不是鸡鸭。你可以杀死我们,但你不可能吃掉我们。” “因为——” 霍承望一挥手,金红色的狰狞巨兽浮现在他身后。 恍惚中,仿佛下起了滚烫的黄金雨。那只巨兽“咻咻”怪笑着,锋利的爪子紧抓着霍承望的肩膀,庞大的身躯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那完全是一个将霍承望视为所有物的强占姿势。 【貔、貔貅!】飞僵失声惊叫道,【传说中神兽怎么会在你这里?!】 可是再一细看,飞僵才发现这只貔貅并不是完全体,只是一抹残存的没有神智的冤魂罢了。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飞僵都不禁震惊了一瞬,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只之前从未细看的“小老鼠”,随即那双冰冷诡异的血眸越睁越大,复杂而又古怪地冷笑一声。 【呵,原来如此。你们竟然把强大的灵兽当做‘小鬼’一般豢养在身边,真不愧是人类才能想出来的方法!】 区区人类之身怎么可能承担得起灵兽的力量,成为灵兽的主人呢? 那么只需要把灵兽“降格”就好了。 把汇聚天地灵气、能与天同寿的灵兽以各种方式扭曲削弱,变成虚弱不堪的残魂,这样人类就能像驱遣小鬼一样驱遣灵兽了。 这其中的邪恶令飞僵都为之侧目。 【哈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 飞僵张开双臂,疯狂地大笑起来:【无论是你们窃取了一部分灵兽的力量,还是这份醇厚扭曲的邪恶,都让你们的血肉变得更加甜美!】 【只有这样的血肉才能唤醒我,这一定是天意!是天意让我消灭邪祟!】 “……消灭邪祟?” 重重叠叠的手术器材之后,莹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她透过缝隙偷偷观察那只高大可怖的飞僵。 难道这只飞僵还上演了正义使者替天行道,消灭邪恶的戏码吗? “小灰,那只飞僵身上为什么没有煞气呀?”莹莹悄悄地问。 小灰没多在意:【这有什么?飞僵本来就是这样的。】 【飞僵的本质上就是死尸,哪里来的‘气’?】 莹莹皱起秀气的小眉毛:“那除了真正看到他,我们岂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感应到他了吗?” 小灰安慰道:【的确如此,不过这是因为飞僵太特殊了。同一个时间里,集天地之间的天时地利人和,最多也只能孕育出一只飞僵。更多时候,连一只飞僵都没有。】 【现在这个年代里,我还以为早就孕育不出来飞僵了呢。莹莹,这不怪你。】 莹莹垂头丧气。 他们就是这么被抓住的,如果能提早发现飞僵的气息的话,他们打死也不会走进惊悚城堡的。 咦?奇怪,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莹莹一愣,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模糊的念头,但还没等她仔细想下去,那边霍承望却不避不闪地看着飞僵,说出了令所有人都震惊万分的话。 “没错。但是作为驱遣灵兽的代价,当我们死后,我们的身体会先归属于契约兽。” “契约的力量优先于所有。” “也就是说,如果你杀死了我们,那我们的身体会先被契约兽所分食。” 霍承望脸色苍白,一字一顿地说道:“难道你要和从貔貅的口中抢食吗?” 飞僵愣住了。 趴在手术器材后的莹莹也愣住了。 什么叫“我们的身体会先被契约兽所分食”? 原来签订了契约兽,死后尸体是要喂给契约兽吃的吗?!莹莹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小灰,是这样吗?” 【我不是,我没有,我听都没听过!】 小灰慌忙地矢口否认:【我们签订的是正经契约,你不要平白污人清白,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吃你!】 这谁能想的到啊? 霍家究竟签订的是什么契约?光听这条条框框,就透漏出一股邪恶的味道。 小灰内心大为光火,他之前只粗略地认为是霍家诓骗了傻头傻脑的灵兽们,可是这些契约里的细则,每一次都能走在出乎他意料的地方。 总之就是比邪恶的方向上还要再邪恶一点点。 莹莹这么好,她怎么偏偏就投胎到这么一个罪恶世家里了呢? 莹莹不知道小灰的想法,她只是心里很难过。 那个站在飞僵面前的少年身形相比之下单薄极了,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冷汗从额头上一颗颗渗下来。 但霍承望的腰背却挺得笔直,神情坚定,任谁都想不到他拿出来谈判的,竟然是自己的命。 金红色的狰狞巨兽发出“咻咻”的狞笑声,大爪子紧扣着霍承望的肩膀。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貔貅这个动作的含义——它是在宣告所有权,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食物,不许别人来吃。 而霍承望似乎已经习惯了貔貅的举动,只是冷静地讨论着自己应该被谁吃掉。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你最多只能杀死我们,却得不到我们的身体。难道你甘心就这样给别人做嫁衣,自己却徒劳无获吗?” 飞僵被震撼到了。 飞僵纵横三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和“食物”讨价还价的新奇经历。 难道真的有人能这么冷静吗? 飞僵狐疑地打量着霍承望,这个瘦小的少年在飞僵庞大的身躯面前像只小鸡仔似的,飞僵一巴掌能呼死十八个,怎么就这么勇呢?还主动跳出来找死? 【那你想怎么做?】飞僵粗声粗气地问,【难道你就愿意送上门来给我吃?】 ……成功了! 飞僵这么说就代表着他将前面的话全都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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