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霍家的三位少爷都不在场。 不过那就是霍云柏需要头痛去解释的事情了。墓园里的三位少爷全都不在意。 霍承恩将一束蓝白相间的满天星花束端端正正摆放在墓碑前,沉默地拜了拜。 做这些举动时,霍承恩脸上没有带着惯常的笑容,他低垂着眼帘,似水的月光洒落在他沉静白皙的脸庞上,仿佛在虚假背后窥见了一丝真实。 霍承望瞥他一眼,道:“妈妈总说,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其实她给我买的东西,那些玩具和衣服都有你的一份,只不过被我扣下了。” 霍承恩垂眸,低声说:“胡夫人是个好人。” 对于这些事,霍承恩早就知道了。 霍承恩没说的是,其实他曾经无比嫉妒霍承望,并不是嫉妒霍承望能多受霍家重视,多被父亲所纵容,而是——霍承望凭什么能有这么好的妈妈? 在霍承恩被霍云柏抱回霍家的时候,唯有胡夫人虽然伤心难过,但还是接纳了他。 曾经很多次,胡夫人抚摸着小小的霍承恩的脑袋,笑着说:“我们承恩又聪明又漂亮,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如果不是胡夫人强烈支持,霍承恩甚至没有触碰到钢琴的机会,也就无法遇见他所喜爱的音乐。 可惜……这个世界上的好人总是没有好报。 当然了,霍承望也不允许霍承恩靠近胡夫人的墓碑。 如果不是看在胡夫人的面子上,霍承恩早就把霍承望毒死一千八百回了。 孩子们纷纷把贡品摆好,胡夫人喜欢的满天星花束铺满了她的墓前,香炉中贡香升起幽幽的白烟。 “妈妈,希望你能……在另一个世界里好好过,别再碰见渣男人了。” 霍承望在火盆里点燃黄纸,一边一大沓一大沓地烧着纸钱,一边轻声说。 夜色里,温暖的火光照亮了一方小小的空间。 霍承恩蹲下来,烧掉一摞纸钱:“胡夫人,祝您来生幸福,万事顺遂。” 霍承玄也蹲过来,学着霍承望的样子烧纸,口中念念有词:“……第一委炁立,第二顺炁生,第三成万法,第四生光明……” “疾患退散,克获安宁……” “愿最圣最灵多降人间,群仙唱善,狮子能语,凤凰能言,鱼龙成人……五福常臻,八难远离……” 霍承望和霍承恩都是一愣,齐刷刷扭头看向霍承玄。 对噢,这家伙做法事是专业的! 通体漆黑的乌鸦立在莹莹的小肩膀上,轻声问:【莹莹,怎么了?为什么发呆?】 莹莹微微回过神来,也赶紧往火盆里烧了点纸钱。 这还是莹莹第一次上坟,只能呆呆地模仿着哥哥们的动作。 “我只是在想……”莹莹小小声地说,显得有些犹豫,“我的妈妈在哪里呢?” 小灰一时被问住了。 但莹莹知道这件事是得不到答案的,所以很懂事地不再多提。 哥哥们都展现了各自的特长,莹莹想了想,拉开了小熊背包的拉链。 【莹莹,你要干什么?】小灰问。 大家都正围着火盆烧纸呢,莹莹又打算干什么? 只见昏暗的火光映照下,莹莹从小熊背包里扯出一朵又大又鲜艳的大红花。 那朵红花很大,光秃秃的花茎上没有叶子,只有鲜艳欲滴的红色花蕊细长而又妖艳。 霍家哥哥们全都被震惊到了,就连霍承玄的念经声都卡壳了。 见哥哥们全都看了过来,莹莹只好解释了一下:“这是小红。” 霍家哥哥们:“……???”他们要的不是这种解释啊! 小红是什么鬼? 霍承玄迟疑地开口:“那是……”石蒜花吧? 这个季节莹莹是怎么凭空从背包里掏出一朵这么大的石蒜花的?而且还这么新鲜!像是刚摘下来的。 这也太离奇了吧! 但莹莹一点都不觉得离奇,这是白无常送给她的花呢,说是开放在冥界的冥河两岸,能够引领过往的灵魂不迷失方向。 说霍承玄是做法事专业户,但更专业的人是莹莹也说不定呢? 一种玄妙的感觉指引着莹莹,让莹莹明白该怎么样去做。 她把好大一朵曼珠沙华捧在手里,小小声地说:“小红,帮帮忙,谢谢啦。” 曼珠沙华像是听懂了莹莹的话似的,细长的红色花蕊随风晃动起来。 一下,淡淡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胡夫人的墓碑周围蓦地盛开出了鲜艳的红色花朵,一丛丛,一簇簇,汇成一小片美丽的花海。 两下,苍茫的夜幕之下,瑰丽的红色花丛中,忽然亮起一片微光,一道白色的倩影浮现其中。 那道身影是如此熟悉,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美丽的脸庞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妈妈!”霍承望猛地愣住了,失声道。 霍承玄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正是霍承望与霍承玄逝去的母亲——胡芳静! 第318章 释然的兄弟 胡芳静似乎有些惊讶,她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四个孩子,他们隔着红色的花海对上了视线。 然后,胡芳静脸上的惊讶全都化为了温柔,她踏着曼珠沙华的花丛走近了。 霍承望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意,但那种凉意又温暖得让人情不自禁落泪。 胡芳静轻轻摸了摸霍承望和霍承玄的脑袋,看见一旁的莹莹和霍承恩,也摸了摸他们的。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奇迹。 谁也不知道胡芳静分别对他们说了什么,莹莹只知道哥哥们都低下头去,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水。 莹莹也知道胡夫人对她说了什么。 这位温柔的母亲抚摸着莹莹的小脑袋,低垂美丽的眉眼里含着温暖的笑意。 她说:“谢谢你,莹莹。” 谢谢莹莹给予他们母子在分离后再次见面的机会。 再之后,胡芳静就要去投胎了。有了曼珠沙华的祝福,想必她一定会在来生幸福美满的吧。 莹莹手中的小红摇晃了第三下。 胡芳静的身影渐渐淡去了,那片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微光也消失不见。整个墓园里恢复了之前的昏暗。 如水的月光静静洒落在胡夫人的墓碑上,她正在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里冲大家笑着。 只剩下一圈曼珠沙华的花丛在墓碑周围轻轻摇曳。 墓园里出现了片刻寂静。 霍承望俯身一把抱住莹莹,声音沙哑,眼里闪动着水光:“莹莹,谢谢。” 霍承玄探究地看着莹莹,那炽热的视线像是要把莹莹烧出一个洞来:“莹莹,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世间可有这样一种法术,能将死去的灵魂从冥界重新召唤到阳间,而不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难道地府的大门这么容易开吗? 莹莹摇了摇头,认真纠正:“不是我,是小红做的。” 这些全都是这株奇特的曼珠沙华做的,和莹莹无关。 可是,能拥有这样一株花,本身不就彰显了莹莹的奇特之处吗? 霍家哥哥们默默想道。 霍承恩在片刻错愕后,忍不住低下头,轻轻笑了。 这一晚,终究会成为他们之间的秘密。 待到火盆里的纸钱烧尽,霍家哥哥们将周围收拾干净,纷纷站起身。 霍承望看向远处山下的霍宅,忽然说:“回去以后,把你的母亲也迁过来吧?”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霍承恩略有些诧异地看向霍承望。 心有七窍的霍承恩自然能察觉出,这是霍承望那别扭又生硬的示好。 将霍承恩的母亲也迁入霍家祖坟,等于是变相地承认了霍承恩和他母亲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这是霍承望表现接纳的一种方式。 霍承望是在说:从此以后,我会把你当成是真正的兄弟,我们是一家人。 那横贯在霍家兄弟之间的隔阂似乎在无形之中有了松动的迹象。 霍承恩忡愣半晌,释然地笑了。 如果是以前,霍承恩可能会很高兴,他作为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很多时候心中无非就是憋着一口气。 但是如今,霍承恩的想法改变了。 “算了。”霍承恩说道,“我妈妈有她自己的地方,还是不埋在这里了。这里……不太自由。” 霍承恩说得很委婉。 但那股嫌弃之情却让霍承望和霍承玄全都默契地笑起来。 确认过眼神,都是讨厌霍家的人。 不过即使再讨厌,也该回霍家了。 莹莹同样感受到了从水库的湖水深处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八年前时空的时间节点应该就定在胡夫人忌日的前后几天,莹莹也不能在这个世界里待太久。 莹莹下意识望了望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水库。 霍承恩敏锐地察觉到了莹莹的神情,不由得开口:“你也要走了吗?” “走?”霍承望看向莹莹,“你要去哪里?” 难道小鬼娃娃要回到她的湖水窝窝里去了? 唯有霍承玄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莹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 这是他未来的妹妹,现在并不是属于莹莹的时间,莹莹待得越久对她自己就越不利。 霍承望忍不住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莹莹微愣,迎着哥哥们看过来的目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嗯,会的。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墨黑色的乌鸦飞落到莹莹的小肩膀上,微微歪过脑袋,黑黝黝的瞳孔注视着霍家的三个少年。 在最后临分别的时候,霍承玄忽然走过来抱住莹莹。 正当莹莹疑惑之时,耳边传来了霍承玄压得极低的声音:“莹莹,我不知道你会是霍家的第几个孩子。” “但是一定要记住,小心父亲,无论他说什么,千万不要相信他。” “如果……” 霍承玄清越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但他用力抱了抱莹莹,微弱又坚定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 “如果有人说你是‘神子’的话,不要犹豫——快逃!!!” * 这已经不是莹莹第一次听到“神子”这个词了。 大哥霍承明曾经说过,在霍爷爷的病房里,霍云柏也提到过。 但是莹莹完全不明白“神子”的含义。 为什么如果莹莹是“神子”的话,就要赶紧逃呢? 这个问题,直到莹莹以一个跳水运动员的姿势跳进水库里的时候都没有想明白。 不过莹莹很快就没有功夫去想这个问题了。 水虎流薇紧紧抓着莹莹在冰冷的湖水里游动,灵活得像是一条游鱼,但湖底中央的拉力却骤然增强了无数倍。 即使是水虎的力量都无法与之抗衡,他们不可抵挡地向着湖底中央卷过去,周围的一切时空都在扭曲,形成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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