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娇对他不悦的语气也并不感意外,她翻过身,把耳朵埋进沙发绒布里,想隔绝蒋勋的声音。 经期前几天最难熬,傅云娇受了凉,又没找到可舒缓的东西,刚刚实在支撑不住,脑中眩晕,一下倒在了沙发上。 疼痛难捱的关口,蒋勋声音渐渐弱下,可能是生气走了,傅云娇挪不动脑袋抬头,也没管他,再往沙发边缩去。 又一波刀刮似的痛感在腹腔翻涌,傅云娇紧紧捂住小腹,喉咙哽住将要冒出的呜咽。 没过一会,蒋勋远去的声音再度飘近。 “烦人。” 他的话落在她身侧,随之一起下落的,还有一床床软被。 一床又一床,盖在她身上,压得有点透不过来气。 傅云娇也不知他从客房到底抱来了多少,她偏过脸,拉低鼻尖遮住的一角,双眸里,蒋勋身子正伏过来,他的脸离她很近,近到她能嗅到他发上的热气。 他似乎没注意到傅云娇睁眼,抵在沙发边,费力把每床被角掖实在她肩下,拍了拍,拍得不留一丝缝隙,口中念道,“这样应该不会冷了。” 然后又像不放心似的,再挪向傅云娇脚边,照着卷煎饼那样,把那头的被角叠进去,挨个压紧。 等看把傅云娇这颗“肉馅”密封在好几层被子“卷饼”里后,蒋勋坐上被沿,碰了碰傅云娇,耐下性子说,“我把感冒药拿来了,你赶紧吃下去。” 然后也没等傅云娇回答,自己端了水杯,插进根吸管,戳向傅云娇嘴边,递出手心药粒说, “吃两颗就行,水不烫。” 蒋勋没多少照顾人的经验,动作也不分轻重,吸管尖划过傅云娇嘴角,刮得她有点疼。 她默着,摇了摇头,吐气说,“我不是感冒。” “那你是怎么了?胃疼?” 蒋勋说着放下水杯,提起茶几边摆放的药箱,似要翻找治疗胃痛的药。 傅云娇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拦住他,“别找了,也不是胃疼...” “那你到底怎么了?”蒋勋瞪她,气不顺道,“有话直说行不行,老让我猜什么猜?” 傅云娇心想他再唠叨下去又没完没了,深呼气,心一横,直说,“我来例假了,痛经。您别找了,我找过了,没有合适的药。” 蒋勋翻找药瓶的手登时顿住... 他虽然知道有很多女性月经期间身体极度不适,心情也会变差,可他半点不懂该怎么做才能缓解这种不适感。 他看了看傅云娇,垂下眼,声音忽然小了下去说,“哦...那我给你换杯热水...” 换杯热水? 傅云娇叹气,下滑进被子里说,“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待会就好。” “喔...”蒋勋从她身边坐回到轮椅上,也不走,就那么坐着。 傅云娇没精力想他为何留在她身边,她背过身略带鼻音说,“蒋先生,早饭在锅里热着,大概九点左右,物业会来送食材,我休息一会再去拿。哦,对您的房间...我...” “你别管那些东西了行不行。” 蒋勋看她都难受成这样,满脑子还装着那堆破事,提了气,“真当这儿就你一个人,没你操心我们就得饿死了?你说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活干什么。” 转念一想,这段时间确实也都是她一个人忙前忙后,顿了顿,敛起脾气,撇过脸说,“反正你别管了,我自己会看着办。” 看着办是怎么看着办,傅云娇心里没底。她清楚蒋勋是最讨厌见外人的,自他搬来这儿后从未露过面,左邻右舍,包括物业都不知道这楼里住着的蒋先生身有不便。 他将自己封锁在这座房子中,拒绝任何人靠近。据关姨说,在她之前的那位保洁正是因为疏忽忘关院门,让闲人走了进来,就惹得蒋勋发了火,直接辞退。 所以他现下坚决的态度也令傅云娇心生奇怪。 她斟酌几番,还是没能将一些话说出口,目光落在绒被上,不再坚持。只能祈祷自己快点恢复体力,别让蒋勋真的... 看着办了。 *** 蒋勋回房做了两件事,一是拿出手机搜索如何缓解痛经。 他找了好几个帖子,回答五花八门,不过翻了下去,重复率较高的方法有,喝红糖姜茶,吃止痛药,用热水袋暖孵,还有按摩穴位。 蒋勋截了图,存在备忘录中。 下一件事,就是去储存柜里,取下自己的假肢。 蒋勋有日子没见过这条“腿”,他按下开关键,检查剩余电量后,挪动到床边,脱下长裤,将胯摆正在床沿。 蒋勋上身赤着,腹部以下向里凹陷,凹陷处有一簇竖起的,接近淡褐色的绒毛。 他依次穿戴好硅胶套和接受腔,腔体摩擦上左腿断口,还未站起皮肉就已隐隐作痛。 蒋勋忍了忍,低头调整佩戴姿势,把冷冰冰的假肢,安装进接受腔内。 这只机械腿,每一个零部件都是根据蒋勋的伤口,身高,运动习惯订制组配,同样的配置在全国也再难找出另外一副。 东西是好东西,但蒋勋此前万分抗拒去使用它。 也许是因为他心里有一道坎一直没能过去。 好像只要不用假肢,他就能自欺欺人地不去接受自己真的没了一条腿的事实。也许也是因为他曾经真的打算在这房子里过一辈子。 而如今,某个“铁人”倒了,倒得猝不及防。 蒋勋不得不接过她手里担子,走出去,走向房子外,去取回那些物资。 蒋勋想,他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完整一些。 因为他不喜欢被陌生人注目,也不喜欢仰着头和他们说话。 他更不喜欢,被看轻。 待全部穿戴完成,蒋勋没穿长裤,先扶床站起,脚板踩实在地面,走了两步。 他的腿部肌肉萎缩明显,又许久没做康复运动。下床的那刻,施力不均,险些跌倒。 还好蒋勋眼疾手快扶住桌椅站稳,缓了片刻,再在室内走了个来回。 短短几步,蒋勋走得很费劲,他的后背出了汗,连手心也蒙了一层黏腻。 蒋勋咬牙挺着,等两腿终于能稳当地一前一后挪步时,泄了劲,躺在床上喘气,胸前身后都是汗。 时间快到九点,蒋勋起身,换了条黑裤套好。 裤腰过松,蒋勋抽出根皮带束上,放下裤腿,将他毫不相同的两只脚,踩进鞋中。 从外看去,他几乎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差别。 蒋勋披了件大衣,理好领口,携拐杖拉开那扇房门。 眼前天光大亮,他将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往满是冰雪的天地中走去。
第18章 早日康复 蒋勋下楼,推门,迎面看院门外有两名身穿防护服的人员,已在那等着。 院落还是那个院落,冷空气附带着咸湿味,刺激到他鼻腔。 蒋勋打了个喷嚏,将拐杖牢牢握紧在手心。 台阶铺满碎冰,他找了处稍微平缓的石砖,杵下拐杖,缓慢踏出一步。 他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那条左“腿”,迈下台阶时,蒋勋的大腿柱不可避免地颤抖,上半身也跟着微微晃动。 院外那两人的目光似乎随他动作投了过来,蒋勋脑中绷了根弦,在心里低骂一声。 对常人而言再普通不过的一条小路,蒋勋却走得十分煎熬。他每走一步,都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开,不去想腿有多疼,也不去想象对面可能会有的表情。 待终于撑着走到那两人面前,蒋勋的脸热辣辣的,说不清是因为窘意,还是因为用尽了力。 他把左“腿”拖向前,压低右侧重心,在保持平衡后,将院门拉开一截,看到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的几个口袋。 有蔬菜,有鱼肉,还有一盒无菌蛋和紫薯。 院外等着的人一男一女,男人看了看他,又往他身后望去,愣了下,发问道,“您是?” 蒋勋抬眼,说,“我是这儿的户主。” “呃...蒋先生?” 男人略有迟疑。 他虽说在登记系统里翻到过这位的名字,但一直没见过蒋勋本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向身旁女人递了个眼神,那眼神仿佛在问,是他吗? 女人当即没应答,心里也有点拿不准蒋勋身份的可信度。 这小区内住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他们物业平时办事说话得时时刻刻带着小心,生怕稍有得罪,业主就会投诉问责。 眼前这人的穿着打扮虽也显矜贵,可刚才走路的姿态实在异常,女人努动嘴唇,试探了问,“蒋先生...今天怎么亲自来拿物资了?小傅呢?” “她身体不舒服。”蒋勋淡淡回答,不想多向他们解释什么。 女人哦了声,遮在口罩后的表情不明,两只眼睛滴溜溜转。 蒋勋指了指地上的口袋,说,“东西就这些?” 女人点点头,像是怕他嫌种类不够多,忙解释道,“最近物资供应比较紧张,一是咱们这儿比较远,东西送来得有点时间,二是暴雪不停,好多物流都受了影响...” 她边解释着,边仰头观察蒋勋的神色。 蒋勋本意只是想简单确认下数量,听女人说话,无意识低头,与她视线碰到了一块。 他高过女人太多,一身黑衣背光立着,分不清喜怒。 视线相撞的刹那,女人便估摸出这人不像是个同小傅那样好说话的脾气。解释完后又连忙圆滑递话道,“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们说,我们想想办法给您送来。” 蒋勋想了想,还真有。 他回忆备忘录的内容,问道,“有什么阿胶,枸杞之类的么。” “这...没有。” “红糖有吗?” “我给您问问。” “布洛芬呢。” “有是有...不过特殊时期,药品得登记后领取。” “好,我还要找个暖水瓶,或者什么贴肚子上...那种能发热的。”蒋勋脑中转了圈,想到那个物品的具体名称说,“哦,暖宫贴。” 暖宫贴...?女人心底暗暗吃惊,而后细想他前面提到的几个物品,立马反应过来了小傅不舒服的原因。 反应后,她又忍不住揣测,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要说单纯就是保姆和雇主的话,怎么可能有雇主主动出来拿东西,还问这种细致又隐私的问题。 更别提她可清楚记得这家登记只有两个大人一个小孩。 男女独处会有多少猫腻,大家都心知肚明。 女人想,她还真没看出来这小保姆还有这本事,不到两周就能攀上个长期饭票。 她眼瞄向蒋勋,脸颊挂笑,口罩顺颧骨提了上去说, “蒋先生是这样的,您说的这些东西,我们可能一时半会找不全...为了不耽误您事儿...您看要不我给建议一个其他的方法?” “什么方法?” 蒋勋问。 女人讨好笑说,“一个比止疼药管用的方法,您记一下,往后都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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