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间,电视上播着新闻。 ……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是一场长期斗争。扫出河清海晏、盈盈正气,这不仅是正义的审判,也是法治的胜利。今天,我省 23 家法院对 34 件黑恶势力和“保护伞”案件集中宣判…… “哪天有时间,叫小刘上家里来吃个饭吧,”周莹的母亲说:“他现在应该闲下来了吧?” “唔。”周莹三心二意地哼了一声。 ……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新海市高级人民法院,这里国徽高悬,法庭庄严…… 周莹父亲说:“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要把婚姻大事提上日程了。其实小刘应该主动一点。他们家得有个态度吧?这事情不应该我们催。” “不用你们催。”周莹盯着电视机说:“真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原龙虎集团负责人谭啸虎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开设赌场罪、寻衅滋事罪等罪名成立,因被告人当庭认罪认罚,依法从宽处罚…… “莹啊,你这是什么态度?”周母看了一眼丈夫:“你和小刘最近还好吧?” ……多罪并罚被判处十二年六个月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30 万元…… 周莹大口吸着面条,眼睛依然盯着电视机。画面上的人群里一闪而过了楼越的身影,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系着一条红黑相间的印花丝巾,在一群穿着深色西服和制服的人中显得很突出。 “我问你话呢,你和刘峰怎么样了?” “我和他分手了。”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让我们期待新海市更加美好的…… 电视被关掉了。“你先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周父表情严肃地说,但声音里却透着慈父的温暖。母亲则愁容满面:“怎么分了?” 周莹盯着父母的表情研究了几秒钟,然后理直气壮说:“他不打招呼,跑到我办公室,当着所有人面跟我求婚,这是你们想看到的态度吗?” 母亲张了张嘴,周莹又说:“哦,他买的戒指还是碎钻的,我是不会戴的。” “小刘现在能力有限,可以理解——你什么时候开始看重这些了?”周父四平八稳地说:“当然,你考虑经济条件也是对的,毕竟婚姻生活离不开柴米油盐。” “他说要给我‘一个温馨的小家’,他准备怎么个温馨?嗯?叫我和他一起为他那套 100 平不到的房子还贷吗?这么大点房子,养孩子都不方便,还没我自己家住着舒服。” 周莹越说越带劲,用手比划着:“你知道楼老师家里多大吗?一群人在她家办公绰绰有余。孩子还有这么大一间房间,专门用来爬着玩。” 周莹母亲心下有些欣慰,又埋怨道:“噢,你现在晓得啦?你要是早点看清现实不就好了吗?我之前叫你去相亲的那个谁——这下又耽误多少时间。你和小刘上班还抬头不见低头见——” 周莹这才开始真正紧张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们说。我想换个工作。” “换工作还不至于,孩子,” 父亲瞪了一眼妻子,连忙安慰周莹:“你现在眼里再大的事情,假以时日,都会被人们淡忘。你不要冲动,你这个工作我托了多少关系才搞定的。” 母亲说:“对啊,现在找个铁饭碗多不容易。你也不小了,现在能换什么工作?你是不是说过,你主任对你不错的,请个假都好说话。” “和刘峰没关系。” 周莹摇头,说:“我考虑了很久,我不适合做警察了。这段时间,我确定我找到了更适合我天赋的工作,和更想追随的人。” 《新闻周刊》法制版: 在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阶段性成果汇报过去一个月后,政法教育整顿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省纪委监委发布消息,新海市西江分局局长、党组书记赵卫东涉嫌违纪违法,已主动投案,目前正接受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在出任西江分局局长之前,赵卫东曾在河东派出所有过一段履职经历。赵卫东主动汇报,自己在河东派出所任职期间,明知谭啸龙、谭啸虎有涉黑涉赌背景,仍长期出入其会所,带领下属与其吃喝,为其充当“门面”,收受好处、对不同程度的违法行为“开绿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相关办案民警“打招呼”。 就赵卫东主动投案的原因,《新闻周刊》向省纪委监委求证,但尚未收到答复。 记者在发稿前获悉,赵卫东受到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 两年后。 “应该快到了,就在附近一百米。” 几个中国留学生沿着马路走着,走在前面的女孩一边端着奶茶喝着,一边看着手机导航。 “在那,我看到了。”另一个人念着:“Lin's Nail Spa!就是这家。” 霓虹灯招牌闪烁着,透过玻璃窗映在了一排伸出的纤纤玉手上。林慧珍熟练地打磨着指甲,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回答:“我们是广东的,她俩是陕西的,还有这个是重庆人。我们刚来奥兰多三个月,学校旁边的美甲都不行,还是咱们中国人的技术好。哎听你口音,你也没来多久吧?” 林慧珍抽出一瓶甲油,翻了下眼睛说:“不是。不过也来了快三年了。家豪,水呢!” 剃了圆寸的钟家豪懒洋洋地嚼着口香糖,端来了几杯黄瓜柠檬水,一一放到女孩们的面前。他把托盘放回水吧后,一屁股坐到了空着的沙发上,盯着一个做足部美甲的女生看,看得她不自在起来。 “喂,别在这碍事!”林慧珍骂骂咧咧地说:“叫你去找工作又不愿意,在我这享福。有这发呆的工夫不如把地拖了。不然你还是回餐厅里帮阿萍洗碗吧。” 家豪嘟囔着起身,走到杂物间拿了拖把,任性胡乱地拖了起来。 “这是你老公吗?”一个女孩小声问:“长得还挺帅的。” “拉倒吧,这废物才不是我老公。”林慧珍嗤之以鼻地说:“我老公比他帅一百倍。” “喔?”女孩们惊讶地说:“看看照片!” 林慧珍嘴角上扬,手上依然忙活着:“我这个手机上没有他照片。要是你们能看到他本人就好了,我老公真的很帅的。好多女的喜欢他。” “那你放心吗?” “以前不放心,”林慧珍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苦笑着说:“现在彻底放心了。哈哈哈哈……” 她笑起来,笑得桌面上的水杯也震颤起来。 女孩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反应快的女孩对其他人微微摇头,暗示她们不要再问。 公园里,阿姨推着童车,楼越在一旁走着。对面有路人停下来,以惊羡的神情赞道:“你家宝宝好可爱。” 楼越微笑致谢,默许了路人蜻蜓点水式的逗弄。 天气晴朗,湛蓝的天空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风筝。草地上席地而坐的男女老少,大多以家庭为单位,在一起休憩、野餐、嬉戏,其乐融融。母亲为奔跑来的孩子擦着汗,老人给幼童喂水,年轻的情侣依偎在一起躺在野餐垫上。 “楼越。”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她回头找了找,竟然是占彪,她那一心想把谭啸龙搞死的前夫。 占彪上身穿着件人夫感十足的深灰色毛衣,像是手工织的。他和善得近乎讨好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他像过去一样,叉着腰歪头看着她,笑眯眯的。 “嗯,天气好,带孩子出来转转。”楼越对身后不远处的童车和阿姨一指,说:“你呢?” 占彪点头:“我们也是。” 他对远处的中心草坪上随便一划,那里有大大小小的帐篷,脱口而出客套地问:“要不要过去一起坐坐?孩子们也可以一起玩。” “不用。” 楼越忍住笑摇摇头,说:“占彪你现在应该很忙吧?副局长了,可不得了。可你还是抽时间陪家人出来过周末,挺好的。真的。” 她收起笑容认真地说:“我为你感到高兴,你现在该有的都有了。” 占彪沉默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在草地上划拉着。他抬头说:“谢谢。你也是,我为你感到骄傲。” 一年前爆发的疫情让所有人的工作都停摆了,但楼越的心越健康心理咨询平台在短短几个月内注册用户剧增,成为哀鸿遍野的市场里杀出的一匹黑马。到了去年底,已经完成了五轮融资。 谭啸龙以澳门商人身份给新海市捐赠了大批物资,连他们市局也用上了谭啸龙送的口罩和防护服。没有人在意这是用什么钱买的。生死面前,什么管用什么重要。新闻里的感谢名单里也出现了谭啸龙的名字。但世事难料,谁也保证不了明天的新闻里他出现在什么板块。形势未来也可能发生变化,谭啸龙做不到高枕无忧,这一点他占彪无需提醒楼越。 世事难料。正如两年前的占彪没有想到,自己现在依然和李秋伊生活在一起,并且过得还不赖。——外人要是从李秋伊的朋友圈来了解他们的生活的话,那他们简直是令人羡慕至极的模范家庭,而李秋伊就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即使朋友圈的照片很少出现占彪的照片,但她常常在文字里提到“我最亲爱的占先生”。不知不觉的,周围的人一个个都被洗脑了似的,提到李秋伊时,往往用那种让占彪浑身难受的语气说:“你太太很爱你啊。” 如果她可以一直这样演下去,大概也算是爱吧,占彪想。 他接受了这样的凑合,也因为他接受了一个事实:他不配拥有纯粹的爱。 赵卫东在向纪委自首和向妻子自首之间,选择了前者。这让占彪快意之余,也被赵卫东对妻子这样的保护震惊了,这让他想起了前妻做过、并依然在做的事情。 难道只有他占彪一个人在意正义和法律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卫东并没有因为丢了公职而颜面扫地,他很快靠着人脉资源,做起了市政废弃处理设备的生意,全家也搬到了开发区的豪华别墅里。他现在可以大摇大摆享受他的生活了。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占彪心里萦绕着这句话,很想找人吐槽一番,但无论是对工作上的人还是对他眼前这个女人,他都不能进行这样愤世嫉俗的探讨。 占彪琢磨了半天,叹了气,对楼越有些坦荡地说:“有些道歉的话,我也不说了,因为实在是——” “妈妈!” 阿姨在后面推着童车,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到楼越身旁。楼越拉住孩子,温柔地说:“宝贝,叫叔叔好。” “叔叔好!” 楼越的女儿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对占彪说。 占彪笑着对楼越说:“真可爱,现在正是好玩的时候。我家的也差不多,但比你家小好几个月,说话还说不太清楚。” 每当他回家,孩子就要他抱,一声接一声喊:“爸布抱宝贝,爸贝抱宝宝。” 令他忍俊不禁。他的父爱完全是被孩子养育起来的。孩子的爱是那么天真无邪,毫无保留。占彪感觉自己有一部分伤口慢慢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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