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了一张图片,大概是疗养院的风景。 春日的午后,灿烂的阳光下,无边绿意蔓延,在尽头处与蓝天相接。 丛嘉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几秒后,回复道:我回温哥华了。 几天前,林沉的信息上透露出,医生说他的情况已经相对稳定,可以暂时出院的消息。 丛嘉斟酌地打字:出院后,有空可以见一面。 对面几乎没有停顿地回了个:“十天之后。” 又加了个:“好”。 林沉从不是一个善于聊天的人,丛嘉可以看出这些天,他一直很努力地挑起话题,却通常失败而归。 有时候丛嘉会巧妙地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以便让他们的沟通再次变得顺畅,可是现在她没有心情做这些。 她在飞机上睡了很长的一觉,梦里迷迷糊糊地回忆起很多以前的事,每一幕都和林沉有关。 一起去看冰球,过圣诞节,去温泉旅馆,最后是那天,他抱着猫狗从火光中走过来的样子。 梦很美好。 但醒来时,丛嘉好像就不像梦里那样快乐了,机舱里很暗也很吵,飞机的轰鸣声一刻不停地钻进她的耳中。 但她的心里没有烦躁,只得等几天。”林沉像是把这些话斟酌了好几遍,才说出口:“嘉嘉,过几天海鲜到了,我给你做,好不好?” “林沉。”丛嘉说:“我最近...不是很爱吃海鲜了。” “那我给你做别的。”林沉急切地打断了她:“我给你做牛小排,或者别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他似乎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有些着急地想要抓住机会,报菜名般得说出一长串,几乎让丛嘉插不上嘴。 于是丛嘉干脆不说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林沉感受到她的视线,声音渐渐放低了,最后抿紧了唇,不再继续说了。 他面色颓败地坐着,安静地等待丛嘉的判决。 丛嘉轻咳了声,他便很快抬起头,看向她,小声说:“嘉嘉?” 丛嘉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最近樱花开了,随便走走倒是也可以。” 她顿了下,问:“不过你的腿好了吗?” “好了!”林沉说:“像以前一样了。” 他得到了丛嘉的承诺,似乎迅速打起精神,有些得寸进尺地问:“嘉嘉,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什么时候有空?”丛嘉撑着头略微思索了会儿,说:“这几天吧。” “不过...你出院之后,平时要去公司吗?” “之前我负责的产品已经上市了,之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林沉说:“现在不怎么去,有些需要签的文件,秘书会送过来。” 丛嘉有些欣慰地点点头:“你终于知道注意一点自己的身体了。” 林沉没有说话。 不知是不是林沉刻意放慢了速度,这一餐饭很长时间才结束。 林沉给丛嘉榨了一杯果汁,让她坐在沙发上休息。 这里很大,很空旷,冷色调的装修,仿佛挂在墙上的几幅画就是这里唯一的鲜亮色彩。 丛嘉有些出神地望着那副画着崇德钟楼的油画,忽而听到林沉在背后说了一句话。 她没有听清,转身看他,问:“你说什么?” 已经过了中午,窗外的阳光不再那样猛烈,只是温和地斜落。 林沉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地落在灰白色的地面上。 “因为是你说的。”他缓慢地抬眸,隔着几米与丛嘉对视:“嘉嘉,因为你说希望我健健康康地活着。” 又酸又苦的滋味从心底缓缓地漫上来,堵在丛嘉的喉咙口,让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缓了缓,才说:“你要自己重视自己,你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着。” 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没有离丛嘉很近,克制而礼貌地站在安全距离外。 他的表情有些,表情哀伤极了。 “但是...我真的把那幅画弄丢了。” “那天...他们来家里没有要到钱,搬是忽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林沉耳朵难受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丛嘉无从得知,因为不管是多么亲近的两个人,都无法去体会对方的病痛。 但她知道,当看到林沉的病情记录本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里漫起细细密密的酸麻。菜,中餐西餐都有。 窗外阳光明媚,不冷不热的风吹动着窗帘,空气中是清新干净的香气。 林沉将菜重新摆盘,才端到桌上。 摆在中间的是一道刺身拼盘,丛嘉觉得剥虾麻烦就没有碰,专注地吃着面前的牛小排。 没过多久,一只雪白完整的鳌虾肉摆到了丛嘉的面前。 丛嘉抬头,见林沉正低着头,专注地剥着虾。 周围的一切像是淡去,丛嘉蓦得想起,好久以前,一起去酒店的自助餐厅,他好像也是这样低头为自己剥虾。 有一种复杂的感觉缓慢地从心底涌上来,丛嘉掩饰般地将面前的虾泡进芥末酱油里,小声说:“你别剥了,自己先吃。” 他沉吟了片刻,将手中的虾放下,顺从地开始吃面前的食物。 餐厅里很安静,林沉没有再挑起话题,只是时不时抬头望着丛嘉,目光克制。 当他不知道第几次看过来时,丛嘉没忍住,放下筷子,说:“林沉你好好吃饭。” 林沉的视线慢慢垂落,最后落在丛嘉面前的碗上,过了几秒,他轻轻唤了声“嘉嘉”,又问:“你会在温哥华呆多久?” 丛嘉看他瘦了许多,身上的衬衣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宽大,说出这句话,垂着眉目,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叹了口气,说:“一两个月。” “本来订了些海鲜,但是那边突然打电话说空了所有的东西。” 他的声音开始有了轻微的颤抖:“他们把那副画也带走了。” “没有关系,林沉。”丛嘉不忍地握住他的手:“没事的,带走了就带走了,这没什么的。” 林沉似乎是不想在丛嘉面前失态,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整理好情绪,才继续说:“后来有条件了,我一直想找回那幅画,但始终找不到。” “只能...请人画了这一副。” 他又说了声“抱歉”,低头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丛嘉的手。 林沉的手上有很多薄茧,和丛嘉细腻的皮肤接触会伤到她,他又留恋地握了几秒,最后还是松开了。 寂静的气氛蔓延在他们的周围。 没过多久,丛嘉的司机打电话询问是否要来接她。 丛嘉想了想,拒绝了,她挂了电话,走到阳台上。 公寓的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海洋,碧蓝的,和天空几乎融成一片,旁边的关山樱开得正盛,粉白色的花瓣随着春风,在空中飞舞盘旋。 “林沉,今天天气很好。”丛嘉回头看着他说:“我准备在回家的路上看看樱花。” 林沉怔在原地,不过两秒,他便很快地回过神:“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很快。” 空气带着不明显的暖。 他们并肩走上四月的街道,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尽头是茫茫的海洋。 樱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上,也落在他们脚下。 林沉忽然希望这条路可以更长一些,他想一直走,一直走,从落满白雪的圣诞,走到开满樱花的四月。 他还想一直、一直走下去。 街角的面包店开着,木质的招牌上手写着字,黄油的香气漫出来,和樱花的味道融合,竟然奇异的和谐。 丛嘉拉离他们很近很近,海浪声就在他们耳边。 “好了,我到家了。”丛嘉微笑着说。 “嘉嘉。” 林沉叫住了她。 他停顿了几秒,还是说:“...走了很长的路,我有些口渴。” 丛嘉走进庭院,她的手搭在门边,视线从林沉紧抿的唇,慢慢滑到他垂落的眼睛上。 她似乎在思索,在考量。 过了少时,她忽然笑了笑,侧开身体,空出很大的空间,声音轻快:“好吧,可是我家只有水,没什么好喝的东西。” 林沉很快地走进来,像是害怕再慢一步,丛嘉就会立刻反悔一般。 这里和上次来时,没有什么分别。 只是冬天早已经过去,林沉也没有机会再在清晨,为她扫雪了。 丛嘉给林沉倒了一杯水,撑着手看着他。 林沉喝得很慢,微微抿一口,就停顿下。 丛嘉也不催他”林沉的声音很慢,好像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那你们是不是很久才见上一面。” “是吧。”丛嘉笑了笑,轻松地说:“但那也没什么,总会见上的。” 林沉走近她,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丛嘉,像是痛苦,又像是妥协。 “嘉嘉,那你再...考虑考虑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开始变低,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你考虑我一下,好不好?” “我们可以不经常见面,我...都可以,真的。”他开始用贫瘠的语言,试图说服丛嘉:“你来温哥华的时候,有空就来见见我,没空...没空也没关系,我可以来见你。” “嘉嘉,我知道之前是我做错了,但我已经尽力去改了。” 林沉的声音中开始有强烈的鼻音,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我有在改,你不要...不见我,好不好?” 温琰的出现让林沉惊慌失措,让他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因为有了更好的人出现,丛嘉也许就不就望着他慢慢地喝,看着他的喉结一下一下地滚动,看着他因为丛嘉的目光,耳廓开始一点点的变红。 “林沉。”丛嘉笑盈盈地说:“怎么长这么大了,你的耳朵还是会红呢?” 他放在杯子,嗫嚅了几下,正想说些什么,门铃却突然响了。 “嘉嘉。”门外传来温琰的声音:“嘉嘉你在家吗?”
第72章 第 七十二章 温琰敲门的频率不急不缓,隔着一道门,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闷。 丛嘉没有想到他这个时候会来,她看了林沉一眼,那杯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喝完了。 林沉手指紧紧攥着杯壁,在敲门声中,他忽而抬眸,对丛嘉说:“还有吗?” 丛嘉说:“你自己去倒。”便走到门口替温琰开门。 他站在阳光里,穿空,声音也淡淡的:“嘉嘉,只有你会对我说这些。” “只有你...说希望我健康地活着。” 丛嘉的心脏像是被细针慢慢地刺进,泛起尖锐到难以忽视的疼痛。 她看向林沉,说:“我这次回去...见到了郑先生,他和我说了一些你以前的事。” “我都知道了,林沉。”丛嘉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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