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师兄的衣服上偷偷绣一只小王八。 悄悄换了师姐分好的线。 或者在杭鹤桥的笔记上留一个傻乎乎的简笔画笑脸。 每次说起,虞箬的声音都会变得格外温柔,眼神也悠远。 小虞缭看不懂妈妈的复杂神情,只是懵懵懂懂问,“妈妈,你是不是想回家了?” 虞箬沉默着,半晌才道,“妈妈回不去了。” 小虞缭不解,“为什么呀?妈妈,是你的家特别特别远吗?” 就像她同桌一样,每次过年都要坐车好远好远才能回外婆家。 虞箬就捧起她的小脸,亲一口。 泪光闪动,“是啊,真的好远。” 远到,连想一想都觉得锥心刺骨。 …… 虞缭在失去了母亲后,会反反复复回想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将每一寸记忆都擦得锃亮。 生怕忘了一点儿。 一直等到她长t大,虞缭才慢慢明白,母亲每次长久的沉默和抗拒的肢体动作,都是因为从未好过的抑郁症。 虞箬困在岑家那方寸之地的后院小屋中,日复一日,盯着花园里的小池塘出神。 她应该想过无数次的跳下去。 甚至还靠近过几次。 可小虞缭会跌跌撞撞靠近,抱住母亲的手,喊她妈妈。 于是,虞箬又退回了原本的位置。 她知道自己病了,可不想找心理医生,在日记里写,她甘愿承受这样的惩罚。 她没有社交,只坐在桌案前,埋头完成岑夫人要求的云绣纹样,将所有的情绪憋在心头。 可最终,还是在情绪翻涌时,被冲击到崩溃,不敢看小虞缭一眼,抱着自己的日记冲入了那汪冰凉的池水。 …… 虞缭轻吸了口气,目光落下,犹豫着问道,“我想知道……妈妈她,到底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不是和我父亲有关?” 第139章 那就恨自己吧。 西图澜娅餐厅的氛围有些沉寂。 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飞蛾从屋外飞进来,追着明亮光源,不畏生死地往上撞。 细碎的阴影摇晃。 杭鹤桥长叹一声,抬手格外怜惜地摸了摸虞缭的头,目光满是慈爱。 “从来都不是你妈妈的错。” “她只是,过不了心中那一关。” “你的父亲……他姓杭,叫杭耀。” “耀眼的那个耀。” 坐在桌尾的杭曜,听到熟悉的名字,下意识挺直了腰。 他茫然又震惊,脱口而出,“是我大哥?” 杭晋和项凌华的神色都有些沉。 像是回到了那年被血色充盈的时候。 杭鹤桥三言两句,竭力轻描淡写,将那时的事带过。 “杭耀是我表妹鹤涟的儿子,时常来家里,和小箬年岁相当,又青梅竹马的长大,两个人很快就表明了心意。” 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格品行再了解不过,两方长辈都只有祝福。 两人领了结婚证,正式成为了夫妻,婚后的生活也温馨平静,各自忙彼此的事业,每一次见面,杭耀都会像恋爱时那样,带一束花给虞箬。 虞箬怀了孕,杭耀定时定点陪她去了每一次产检,一路绿灯。 一切都在往最美满的方向发展。 他们去逛了母婴店,杭耀买了满满一车的婴儿用品,看着妻子,笑得无比幸福。 “小箬的父母在外地工作,眼看着快到小箬的预产期了,她父母请了假,小耀就开车去接他们。” 杭鹤桥微微沉默。 “距离家里就只差一个路口了,遇到了逆行酒驾的飙车司机……速度太快,甚至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虞箬那时还在家等着父母丈夫的回来。 丈夫的消息停留在十分钟之前,说下高速了,快到了。 却再也回不了家。 她被紧急送入产房,耗尽体力,在第二天凌晨生下了虞缭。 分明没间隔多久,却是一生一死的两重天。 “……小箬那时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好,我们要给她找心理疏导,她不愿意见。” 杭家突逢大变,杭鹤桥一边要照顾刚生完孩子的虞箬,一边要陪中年丧子的表妹,还要面对葬礼的种种安排。 等操持完杭耀和虞箬父母的葬礼,杭鹤桥打起精神,带着心理医生推开了病房的门。 空无一人。 虞箬带着孩子离开了。 她设置了一封定时邮件,发到了杭鹤桥的邮箱中。 杭鹤桥擦了下泪,“小箬那时已经听不进话了,她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那天让小耀迟一点出门就好了,如果她不找父母来陪她等预产期就好了,如果……” 如果她不存在就好了。 虞箬觉得对不起杭鹤桥,对不起杭耀的父母,对不起杭家。 崩溃的情绪找不到任何粘合剂。 她想,都是她的错,那她离开就好了。 “怎么会有人怪她呢!”杭晋别开脸去,狼狈地从项凌华手里接过两张纸,压在眼角,“小箬自己也是受害者。” 杭鹤桥也道,“不管是谁,也不可能把错处怪到她头上去,小箬啊,就是太痛苦了,所以把所有的错归结到自己头上。” “……” 虞缭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藏在母亲心口日夜煎熬的,是这样一件事。 虞箬真的不知道怪不到她身上吗? 未必。 可那名司机被判了死刑,她的恨空落落的,不知道该落到哪儿。 那就恨自己吧。 恨久了,也越来越深信不疑了。 - 杭晋和项凌华送虞缭两人去了安排好的房间。 再回到主屋时,大灯已经关上,只剩墙壁上小盏的灯,朦朦胧胧勾勒出屋内一切。 杭晋走到杭鹤桥面前,见母亲还捧着那本日记,轻声宽慰,“妈,或许小箬这会儿已经和小耀重逢了。” 杭鹤桥颤颤巍巍抬起头,眸底泪光盈盈。 她指着日记本最后的那几页。 “鹤涟生小曜大出血离世,她也知道。” “她觉得这也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小耀去世,鹤涟也不会做试管,就不会出意外离世。” “是不是我走在她前头,她也会觉得,都是她的错?” 说到激动处,杭鹤桥咳嗽起来。 杭晋连忙抬手轻拍母亲的背,“妈,你缓缓。” 杭鹤桥摇摇头,阖眼时泪意纵横。 “就是她的错,天天气我、让我为她操心。” “这倔丫头,到死,连缭缭都不愿意给我看一眼。” “要是有下辈子,一定要让她再成为我徒弟。” “我非得好好管教她一顿……” 先提起棍子拎着人狠狠打一顿。 打完,再将她抱到怀里,再用力一些。 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 对于老师来说,虞箬和杭耀都一样的重要。 再告诉她。 有什么事,都有她这个老师当后盾。 不要再犟着了。 她流的每一次泪,都砸在了老师的心上。 - 房门被叩响。 虞缭回了神,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倦怠感。 她走过去打开门,果不其然,是裴闻檀站在外面。 男人什么也没说。 眸光柔软润泽,只是张开了手臂。 虞缭放松地往前扑去。 她脑海中思绪纷杂凌乱,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一句。 “原来这就是杭家习惯了问候路上顺利的原因啊。” 因为经历过足够的惨痛。 所以,希望每一次路程,都是顺顺利利的。 第140章 就算名字不是祝愿,也不妨碍他们爱你。 裴闻檀嗯了一声,声音平缓,在深夜有种安抚人心的和暖。 “而且,每一次出门后都有人问候平安,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虞缭将额头压在他肩上,点了点头。 裴闻檀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揽着人往里走去。 “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轻笑了笑,“我当你的听众,保证守口如瓶。” 虞缭坐回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就见裴闻檀屈膝半蹲在她身前,牵着她的手,深褐眼瞳折了光,有种幼犬般的湿润感。 他耐心又安静地陪着。 虞缭缩了下腿,发了一会儿呆,才轻声开口。 “妈妈在手札上写,不让我回来。” “但其实,她没有一刻不想回家吧。” 嘴巴和落笔都会骗人。 但眼泪不会。 “你知道吗,我以前怀疑过,妈妈是不是不爱我。” 虞缭睡在岑家柔软舒适的陌生房间,却在怀念和母亲一起住着的小屋。 摆了工作台,不够宽敞,却足够让她安心。 虞缭垂着眼,“小学时候,语文老师在课上介绍名字中会蕴藏的含义。” 同学们纷纷举手,说自己的名字是出自什么祝愿。 同桌害羞,没举手,但美滋滋和虞缭说,“我叫玉珠,我爸说我就是他的掌上明珠。” 前桌爱戏弄人的小男孩回头,笑嘻嘻道,“好土哇,我奶奶也叫玉珠。” 同桌:“!” 她瘪了瘪嘴,中气不足,“才不土呢,比你的翔总好一点儿,难不成你爸妈希望你飞上天?” 两人拌着嘴。 虞缭没说话,只是回家后颠颠儿找到母亲,眼巴巴问道,“妈妈,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虞箬一时不察,技艺精湛的刺绣家,被针刺破了手指。 她放下手中布料,低头看着脸圆圆的女儿,目光恍惚失神,片刻后道,“有的。” 不等虞缭期待,虞箬已经收回了目光,“我希望,我是缭绕在你爸爸身边的一缕风。” 不是祝愿。 也与她无关。 虞缭悄悄躲起来难过了好久。 “……” 虞缭的手被牵动,她恍然抬眸,就见裴闻檀拉着她的手碰触自己的脸。 唇瓣微扬,故作抱怨。 “那这么说起来,我的名字更加没意义了。” “你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虞缭想了想,配合着男人轻松语调,弯唇道,“因为你喜欢闻檀香?” 她只是在开玩笑。 可裴闻檀一脸郑重,摇头叹气道,“比这个还离谱。” “别看我爸是文学院的教授,但起名这件事,完全都由我妈做主。” “巧了,我妈那边是一脉相承的不会起名字。” 姥爷舒燃虽然是个编剧,但每个名字都是上网找的随机生成,给自家两个女儿起名,也是t一个云一个月了事。 舒云也继承了这一点。 对着躺在婴儿床的小孩儿斟酌良久,缓缓道,“就叫闻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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