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关好彩不“好彩”了,踩到地上油腻的奶油后踉跄摔倒,额头还磕到茶几尖角,流了血,破了相。 那天之后,向天庥发了场烧,在家躺了一个礼拜。 期间父母兄长替他去学校处理事情后续,待他病愈回校时,苏涛的桌子空了。 有同学跟他说,苏涛一直没回学校。 而关好彩回校了,额头上贴着纱布,表情比以前更冷。 苏涛一直没来学校,再后来,老师说他转学了。 听说他父母早早离异,他本来跟着父亲住在广州,事发后,母亲把他接回浙江外婆家了。 向天庥在学校仍会偶遇关好彩,两人依然连一个招呼都不打,仿佛那天关好彩唤他的名,只是他的一场梦,随着一场高烧,便蒸发得无影无踪。 只有向天庥一直记得。 ——他觉得自己七老八十、白发苍苍的时候,肯定还会记得那个瞬间,除非老天爷狠心,要把他的记忆力收走,否则他永远会为之颤栗。 浑身过电,汗毛竖起,眼眶湿透,喉咙酸楚,视线渐亮,眼里只能看得见她。 马尾在她脑后,随着步伐左右摇晃。 划出的那道弧,早钩住了他。 高考结束的返校日,向天庥终是鼓起勇气,找到机会,对关好彩道一声“我钟意你”。 他有自知之明,也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可关好彩那天不知道怎么了,像吃了一吨火药,说话阴阳怪气,字字皆成针,往他心头扎。 她指着自己额头上淡粉色的那道月半弯,说要不是因为要帮向天庥,就不会留下这么一道疤,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 …… 那时候的向天庥怎么都不会想到,时隔十年,他会和关好彩重逢,两人能说上那么几句话,还会坐在同一辆车中。 车子一直往前走,路渐宽,树荫无法再遮住整片天空,出现在向天庥眼里的亮光越来越多。 他忽然就明白了他一直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再一次看到那片光的机会。 向天庥吁出一口很长很长的气,把胸腔里那些潮湿全吐了出来。 再对关好彩说一句:“嗯,都翻篇了。” 关好彩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手撑下巴,望着后视镜里的郁郁葱葱,嘟囔问道:“真的翻篇了?” 如果没重遇向天庥,以她那么自私又利己的性格,是不会去回想那一天对向天庥的伤害会有多深。 郝韵说得没错,她是自己不痛快、就不想让别人痛快的人。 话说得难听点又如何? 反正不会再见面了。 向天庥同她告白是在高考后的返校日,她为何会记得这么清楚,再次托赖黄女士。 就在返校日前一天,黄昭君突然回国,说是回来办些资料,也来看看老母和两个女儿。 逐渐长出白发的李静芬开心,在附近酒楼订了包厢吃晚饭,上学前班的郝韵也开心,一直缠着黄昭君喊“妈妈”。 就关好彩不开心,闷声夹着南乳花生丢进嘴里,嚼得腮帮子发酸,也不乐意同黄昭君讲话。 黄昭君倒是挺主动,问她志愿要填哪所大学。 关好彩提了她心水名单上的几所高校,都是外地的,黄女士语气突变,问关好彩为何不选广州的学校? 郝韵还那么小,外婆又年纪大了,关好彩去到“冇雷公咁远”的地方,外婆和郝韵要怎么办? 多年来的怨气再努力都压不住,关好彩气得泪花都冒出来,筷子一摔,跳起来指着黄女士破口大骂。 她火力全开,骂黄女士既然不想养孩子干嘛又要生?没个“结晶”就无法证明那是“爱情”吗? 又嘲讽她遇到一个就爱一个,所谓的“真爱”真是好cheap啊,干脆叫“cheap love”好了! 还问黄女士能不能上个环,或让第三任丈夫结个扎,别过两年生了个娃,不想带又往外婆这边送! 给几个臭钱就要外婆替她做牛做马养孩子,她这么不孝,为何至今还没有遭雷劈?! “遭雷劈”三个字刚落地,她就挨了黄昭君一巴掌。 她很快反应过来,仰起头,扬起手,想还黄昭君一巴掌。 是外婆扑过来拦住了她,死死掐着她的手腕说“好彩,不可以”。 外婆眼眶红透,却没有眼泪往外冒,关好彩那一刻情绪乱了套,竟还有力气去想:外婆是不是哭得太多次,连眼泪都哭干了? 所以她也会变得和外婆一样吗? 终有一天那双眼再也流不出眼泪,像口枯掉的井,再映不出天上的星辰和日月。 黄昭君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说没有她这样的混账女儿,连老母都想打;郝韵在旁边嚎啕大哭,包厢服务员匆忙去喊经理,外婆一个劲地唤她的名,好彩,好彩,你乖,你冷静。 之后外婆让黄女士先走,让酒楼经理把没上的菜退了,已经上的菜打包,牵着她和郝韵回了家。 关好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晚上,隔天起床整张脸都是肿的。 她觉得自己丑到爆炸,而在这节骨眼,居然还有个傻仔跟她告了白。 是向天庥不“好彩”,撞到枪口上了。 …… 说起来也奇怪,小时候的事情就不提了,但这几次和向天庥接触,关好彩总会忍不住对他发脾气。 她性格里那些卑劣的石头,虽然常常会砸向身边与她走得近的人,像外婆,像郝韵,像李岩……但对上外人,她还是会习惯性戴上假笑面具,尽可能地维持和vlog里一样的人设。 “骗你有金捡?我没那么孤寒。”向天庥笑问,“不勉强你跟我聊天了,要听歌还是听电台?” 关好彩终于回头看他:“听歌吧。” “要连你自己的歌单吗?” “可以吗?” “嗯。”向天庥伸手在面板上划拉了两下,“你自己连蓝牙。”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关好彩多看了两眼。 她拿出手机,点着面板,忽然又问:“你目前真的没有女朋友?” “你怎么那么在意这件事?” “我讨厌和有对象的男人拉拉扯扯,被人抓到小辫子,很容易‘塌房’。”话音刚落,她自嘲地笑了笑。 塌什么房啊,她早就是“废墟”了。 她继续说:“而且以你现在的条件,身边没女朋友真的有点儿说不过去。还是说,你只喜欢搞暧昧,不愿意确定关系?” “没有,没有女友,也不玩暧昧!”向天庥冤得不行,脱口而出,“你总说我这条件那条件,那要是我当初跟你告白的时候是个又高又瘦、清靓白净的靓仔——” 关好彩翻了个白眼,赶紧打断他:“你刚说好的翻篇呢?!” 这时蓝牙连上了,歌单开始播放。 简单的钢琴前奏后,有男歌手开声唱:“In a little while from now,if I'm not feeling any less sour*…”
第30章 这样就能看得见了 飞常准提醒李静芬那班飞机准时落地,关好彩在到达出口处等待,双手架在玻璃护栏上,无意识地开始抠起拇指旁的死皮。 向天庥垂眸,盯着那被抠得泛红的指尖片刻,突然开口:“喂,你记得大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喊你外婆叫‘叻婆’的吗?” 关好彩一愣,抬头看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就看看你还记不记得嘛。” “我记忆好着呢。”关好彩撇撇嘴,空气有点闷热,她把口罩扯到下巴处卡住,“是我们初三的时候……” 她刚起了个头,就听到向天庥“噗”地笑了一声。 关好彩皱眉瞪他:“你笑什么?” 向天庥也觉得自己够没出息,一句“我们”就让他反应这么大。 他抬手蹭了蹭鼻子,说:“没事,你继续。” “就初三那一年嘛,那时也不是喊她‘叻婆’……” 恩宝路的拆迁是在亚运前几年就开始的,但因种种原因一度烂尾,亚运结束很久之后,恩宝路依然是一片废墟。 旧楼破败,砖瓦遍地,建筑垃圾一袋接一袋,求其堆在一栋栋百年祖屋旁边。 杂草丛生,虫鼠横行,电线乱挂,老屋犹如无掩鸡笼,贼仔们自出自入,治安乱得一塌糊涂。 李静芬那时还没到“婆”的年纪,大家喊她芬姨、芬婶。 她向来热心肠,正义感爆棚,捉过公车上摸小姑娘屁股的“咸猪手”,哪一家的老婆遭丈夫打骂她便挺身而出,有小古惑仔欺负小孩时她会大声呵斥,拆迁的泥头车压坏路基时她会追着对方要他们负责修好……关好彩念过她很多次,叫她量力而为,但李静芬永远会搬出那一句,“做人要对得住天地良心”。 说不让她知道也就算了,但只要知道了,她就要尽力去管。 有一次李静芬在士多干活,听到路上有人喊“捉贼啊”,李静芬跑出去,见有个男人朝她这边跑过来,后头有个中年妇女追着她。 关好彩都不知道李静芬当初是如何做到的,瘦巴巴的一个大婶,居然能扑倒那贼人。 但性别和年龄差距摆在那儿,李静芬很快被那男人推开,可她没放弃,又扑了过去。 可能是她见义勇为的精神鼓舞了其他人,有别的街坊见状忙上前帮忙,最终把那男人抓住。 中年妇女是隔壁街小超市的收银员,男人来买烟酒,但给的是假银纸*,女人发现异样时男人已经抱着货物拔腿狂奔。 有人拨打爆料热线,当天就有《新闻日日睇》的记者来做了采访,得知可以上电视的街坊们争先恐后,把李静芬做过的好人好事都讲了出来。 不知是谁先称李静芬为“叻婶”,晚上的新闻出街,主持人也这么称呼她,之后这个“名号”就一直跟着李静芬。 待李静芬年岁大了,便变成了“叻婆”。 …… 两人难得好声好气地聊着往事,向天庥见关好彩没再抠手指,也稍微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说:“我小时候有一次被人勒索,是叻婆救了我。” 关好彩睁圆了眼:“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学三四年级?有几个飞仔*总在我们学校附近抓小孩,说要收‘陀地费’。” 向天庥回忆过去时会微眯起双眸,语气轻松得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我被逮住两三次吧,好在那时候身上不会带多少零花钱,损失不算惨重。最后一次是叻婆正好路过,赶跑了那几个飞仔。” 关好彩找寻十岁左右的记忆,突然惊呼:“怪不得!那段时间我们士多的卷闸门被人淋红油!还总有人晚上跑到店门口屙尿,臭到爆炸!” 向天庥惊讶:“真的假的?是那几个飞仔做的吗?” “不知啊,我只知个大概,我们那个年纪,大人们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跟我们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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