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都是父母加兄长的配置,被调侃“小情侣见家长”毫不夸张。 也不怪顾冬月对此守口如瓶,连应欣都不敢告诉。 * 二中的寒假安排是从腊月二十四放到正月十五,拢共二十天。 期末考试结束,再上一周课,就正式放假。 夏安近期除了考试都没来学校,顾冬月也不再关心对方私事。 毕竟人家都说“望舒”会照顾他奶奶,轮不到她一个外人多管闲事。 而且顾冬月还有很多事要忙,比如即将到来的校考,她的目标院校是央音,届时要前往京市待十几天。 在那之前,她拨打了一个很久没有打过的电话: “喂.师兄,我是冬月.” 对方沉默了许久,他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各种管弦乐混在一起。 “你准备回来了?”男人的声音沉稳而优雅,如同大提琴的奏鸣。 顾冬月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难得一见的怯意:“周老师.他还好吗?” “肝癌晚期,现在已经不肯化疗了。”男人似是叹息,又像是讽刺,“小师妹,你这些年找到你满意的老师了吗?” 顾冬月的眼睫毛颤了颤,手指攥紧:“我会尽快去看他的。” 周老是她的第一任老师,也是给她造成过巨大心理阴影、把她手指打肿无数次的“坏老头”。 他教给她最基础的钢琴知识,也让她明白何为真正的钢琴艺术,引领她走入华美而宏大的音乐之门。 后来她却越来越厌烦这种权威式、服从式的死板教学,好像无论她弹得多么精彩,在他眼里也是错漏百出的。 加上从S市到京市的距离太远,她每次上课都要坐半天的飞机,疲惫不堪还要挨训,各种原因叠加,她和家里闹着换老师。 后面如她所愿,换了几任名师,她始终都找不到能让她满心崇敬、却又懂得爱护她的好老师。 有技术的人不仅要求高,脾气也很自我。 就像她电话里这个师兄王章,他是国内年青一代最出色的钢琴家,拿下过多项世界级钢琴比赛大奖,也是央音最年轻的特聘教授,毕业于伯克利音乐学院,在德追随知名钢琴大家阿里·瓦迪深造,平日里说话相当刻薄。 顾冬月还在周老门下学习时,每次交流会都能看到这个师兄对着师弟师妹们各种毒舌。 当时哈利波特系列风靡世界,几个小朋友私下都给他取了个外号“大蝙蝠”,嘲讽他跟书中的斯内普一样坏脾气。 后来顾冬月退出周老门下,但并未完全与同门断绝关系,去德国参加李斯特钢琴国际比赛也是王章师兄带她的。 在她拿了金奖后,王章还帮她给周老打了视频电话,让她告诉对方这则喜讯。 在看到老人欣慰的笑意后,顾冬月眼眶红了,她知道自己当年没能坚持让这位老师很是失望,但对方依然把她当作孩时那个小弟子,为她的成就而骄傲。 “冬月啊.”老人家说话的时候就像风箱,嗬嗬地漏风,“你的第二小节第三个音符,第六个音符吞音得很严重哦.” 他依然没有表扬她,而是像以前一样直白地指出她的错误,但顾冬月已经不再恨他的严厉。 她不愿意出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留在京市,继续当年未完成的“学业”。 只是,她同样清楚,错过就是错过,周老已经不会再有精力教她了。 “师兄,”她捧着手机,轻声说道,“我要报央音,你帮我介绍你们钢琴系的老师吧,补课费多高都可以。” 手机那一端,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长叹。 “我知道了,你到京市再联系我。” 隆冬,气温降至结霜,S市大街小巷的路灯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市医院里,身形单薄的少年靠在病房外冰冷的白墙上,呼吸时有白雾溢出。 昨晚他祖母的血管瘤破裂引发脑出血昏厥,抢救了一夜,现在被推回病房内观察。 他整晚没敢合眼,现在也不能,因为病人术后必须要家属看顾,他请的护工因为要过年已经回老家了,其他亲戚也都忙着年关的杂事。 从病房出来的医生见他形单影只,又想到再过几天就是年三十团圆夜,不由心生怜意。 这小孩陪他祖母熬了几个月,从普通病房到重症病房,中间花钱如流水,纵然老人家有医保卡,但各类药物和检查加起来的费用也足以把一个普通家庭逼得够呛。 他之前就知道,这个还在读高三的男生与他祖母相依为命,父母早没了,亲戚也不多,刚开始还有些常来的,到后面都不见人影。 作为医生,他在一个月前就告知了对方,他祖母的病继续手术风险会很大,后期还会引发更残酷的并发症。 就像昨晚的血管瘤破裂,哪怕请来了专家会诊,成功止血,依然无法挽救老人体内生气的衰竭。 “很抱歉,你奶奶目前的身体机能已经到达极限,”医生来到男孩面前,虽然残酷,但也不得不跟他说明严峻的现实,“你多陪陪她吧。” 夏安抬起眼眸,声音干涩而又凝滞:“是不是.没有下一次抢救了?” 医生隔着口罩的唇角无力地牵起,即使看惯生死,也无法冷漠:“看情况,我们会竭尽全力。” 其实夏安也知道这句话更多的是安慰,他昨天就拿到了病危通知书,祖母的脑内血堵严重压迫神经,下肢躯干瘫痪后也出现了并发性水肿,现在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的。 他不想让祖母继续被这样的疼痛折磨了。 这几个月来,看着坚强的老人手越来越干枯,望着他的眼神越发浑浊,夏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从小他爸妈就因为忙于远在荒漠的祖国伟业,一个因核辐射去世,另一个过劳成疾而亡。 他是被祖母带大的。 作为退休高中教师的祖母,在他记忆里无所不知,宽容慈爱,如同包容万物的大海般温柔。 可是自从父母离世,他的祖母也被病魔缠身,先是查出脑肿瘤,后面逐渐行动不稳,再后期就是瘫痪和痴呆. 夏安上高中前的暑假,偷偷联系亲戚卖掉了家里最后的财产——位于市中心一套四室两厅的商品房,把钱一部分拿来租房,剩余的都砸在了给祖母治病上。 那时他并不知道这是一个无底洞。 或者就算知道,他也会跳下去的。 时至今日,他也意识到祖母已经没有几天了,所以他只想跟她再过一次年而已。 但上天似乎连这点时间都不留给他了。 在医生轻拍他肩膀时,夏安站直了些许,朝对方颔首,唇角缓慢扯起:“谢谢。” 病房里,靠窗的那半侧病房,小床上插着鼻管的老人在沉睡。 窗外是一片朦胧夜色,看不见月亮,只有黑暗的云翳四处漂浮。 夏安拖着小凳子,坐在祖母的床前,把她搁在被褥外的干瘦的手缓缓握紧。 老人若有所感,眼皮轻轻颤动,眼半睁着,直直凝望着她的小孙子。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意识混沌的,可是此刻她的手指却颤了颤,似乎是在给予夏安回应。 夏安屏住呼吸,他知道,这不同寻常。 “奶奶.”他低着头,急切地看着她,“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对吗?” 老人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定格在小孙子的脸上,手指微动。 夏安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祖母这么清晰的表达。 他似乎预感到什么,竭力撑起一个笑:“奶奶,我在。” 老太太的眼皮又睁开了些,祖孙二人凝视片刻。 夏安看见老人张口,发出了轻微的嗬嗬声。 “安.安啊.” 夏安看向一旁的心电监护仪起伏的数据,想立即站起来叫护士,却感觉自己的手被老人虚弱地抓住。 “安安.”老人的喉咙已经退化,发不出太多音节,只能很慢很慢地蠕动嘴唇,“要.好.好.” 后面几个字她已经说不出来了,只是眼睛越来越湿润,温柔地望着她长大了的小孙子。 夏安握着她的手,肘部撑在她的床上,他已经猜到了祖母后半句话是什么—— “我知道,奶奶,我会好好生活.”他稳住颤抖的嗓音,乌眸里溢过一丝悲伤,“你别担心,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她也喜欢我.以后我们会很幸福、比爸爸妈妈更幸福。” 老人的眼里似乎有一丝欣慰,又有一丝释怀。 这个世界上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孙儿,他小时候就没有父母,现在连她也不在,还有谁能照顾他呢? 现在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就好。 她家安安这么优秀的孩子,一定会幸福的。 “好.”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皮也慢慢合上了,“我想.睡了.” 夏安攥紧了她的手,却无力地感受到她的体温不断流失,手指也慢慢垂了下去。 “奶奶——”在心电仪滴滴滴的响声中,巡房的护士们迅速冲过来,把夏安挤开,开始做心肺复苏。 可是心电图始终都是一条直线。 半小时后,医生和护士们长叹一口气。 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但. “很遗憾,我们没能创造奇迹。” 两天后,殡仪馆里。 亲戚们赶到了现场,安慰失去祖母的夏安。 但来人不多,有不少亲戚嫌过年晦气,只发个了红包,有的更是说自己家出门旅游了。 夏安对愿意过来给老人送行的亲戚一一接待,神色平静而温柔。 但众人依然看得出男孩浓重的倦色和掩藏在表面下的难过。 “休息一下吧小安。” “你念高三,可千万别把身体搞垮咯。” 但夏安并未多言,而是尽心尽力为老人操办丧事。 只有在抱着遗像回到家后,他才靠着沙发缓缓坐下,看着膝盖上的黑白照,喉咙里压抑不住轻微的哽咽。 “对不起,奶奶.” 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他的人已经走了。 为了让她走得安心,他做了一个骗子。 他有喜欢的人,可是喜欢的人不会再喜欢他了。 因为是他亲手将那轮月亮推开,让它回到天上,不再因自己所困。 一切要从十二月底说起,那天他负责发区联考试卷,然后就得知了一个秘密—— 顾冬月的语文答题卡上,出现了另一种字体。 娟秀清雅,皎丽无双,熟悉又刺眼得让他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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