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爷,我也不清楚,前头的车突然停下来了。”司机抹了一把汗,慌忙火气地解释。 很快有人从打头的车上下来,小跑过来告诉周妄,“十七爷,前面的路被炸断了,走不通,恐怕只有请您下车走过这一段。” 这里是勃生边缘的一个城镇的街道,由于混战,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看起来格外萧条。 我们跟着头车司机往前面走去,很快就看到唯一能过到对岸的桥梁,出现大面积开裂,底下的桥墩已经垮了两个。 要走路过去,也只能走旁边一条备用的铁锁小道。 对岸又有零星的枪声响起,铁锁那头的小路中突然冲出一大批人,争先恐后的攀上铁锁桥朝这边涌来。 “干什么!干什么!还不快退回去!”马仔对着人群呵斥了几声,却没有丝毫作用。 他们好像被野兽追赶一样,什么都顾不得,一心往对岸冲。 “十七爷,这……” 周妄眯眼盯着这些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抬手,“让他们过来。” 他带着我往侧边避,没想到那批人的速度那么快,很快就冲到了近前。 我一时没注意,就被拥进了人群里,被他们挤着推着,无法控制的向前移动。 我跟周妄的队伍被解散了。 我拼命逆行想回去找他,却无法抵过成百上千人不要命的冲撞。 好几次险些跌倒,这时候摔跤是很可怕的事,我只好先顺着人流的方向前行,准备等人群散了再去找周妄。 然而逃到对岸来的人远比我想象得多,一批接着一批,潮水一般涌来,蚂蚁一般汇聚,本就不够宽敞的街道,很快被逃命的人挤满。 我在嘈杂中听到周妄在叫我的名字,在人潮中拼命踮脚四处张望,回头看向前方时,突然如遭雷击。 花白头发挽在脑后,身形瘦弱佝偻,微博的身躯在人群中挤的颤颤巍巍,好几次差点被推倒在地上。 在她仓皇扭头的一瞬间,我看清了那个老人的侧脸,与外婆的样子完全重叠。 外婆,真的是她吗? 电光火石间,我想到外婆出现在这里也完全合理。 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可能会认错。 于是我再也顾不上周妄,什么都不行,毫不犹豫地顺着人流朝老人所在的方向挤去,一边挤一边张口大喊。 “外婆!外婆你小心不要摔倒,扶住那根电线杆,我来接你!” 我竭尽全力朝她的方向靠近,越往前走,那熟悉的背影就越来越清晰。 我心如擂鼓,胸腔几乎被突如其来的欣喜和担忧填满。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却像有天堑那样遥远,每次我感觉自己要抓住她了,又被人群挤开,被迫往另一个方向移动。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瘦弱的身影东倒西歪,却怎么都接近不了。 极度的慌乱中,我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后面的人往背上狠狠一撞,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 眼看无数双脚就要从我身上踩踏过去,一道阴影突然拢在我的上方,把所有的人隔绝开来。 手臂一痛,我被周妄粗暴地从地上拉起来,“你不要命了!” “动动脑子,想逃跑也挑个好时候!” 我明白他这是误会了,以为我要趁机逃离他的身边。 但我没法跟他解释,从它丝毫不顾陈术的老婆那一刻,我就彻底放弃把找外婆的希望寄托在周妄身上。 周妄不由分说扯着我往安全地带走,我一边想挣脱他的钳制,一边拼命往回看。
第99章 偷跑 人头攒动,叫声震天,很快把那么瘦小苍老的身影淹没,再也看不见分毫。 我脑中一片空白,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睁大的眼眶里滚出。 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看到外婆,就要这样错过了吗! 现在逃难的人那么多,她会不会摔倒,会不会被踩踏,会不会被武装分子的流弹击中…… 我满脑子都充斥着外婆在绝望中呼唤着我的名字,像具行尸走肉一样,任由着周妄拉扯着我往前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出人群,来到宽敞的安全地带。 周妄正在听马仔汇报着什么,目光时不时往我这边看,但现在的我满心满眼都充斥在对外婆的巨大担忧中,完全顾不上他在想什么。 回到临时住所天已经快黑了,灰沉沉的,压抑得人心头也沉甸甸的痛。 周妄把我扔进房间,就忙着去平息动乱。 我在昏天黑夜中站了一个晚上,听到外面的枪炮声响起又平息,人们的嘶吼呐喊嘈杂又归于平静,直到天边露出一线鱼肚白,周妄才满身血腥,风尘仆仆的回来。 他一眼就瞧见我脸上的疲倦和眼下的乌青,沉黑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这一次没能跑了,看来你很失望。”话音很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动乱平息了吗?”我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如同刀割,嘶哑的不成样。 “你巴不得没平息,好趁机逃跑是不是。” 我没理会周妄话里的阴阳怪气,眼珠子机械般转了转,“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你说呢?”周妄冷着脸反问。 他穿的一身黑衣,原本血色是无法从布料上显现出来的。 但由于实在太浓太厚了,就连这样漆黑的颜色,都浸着铁锈一般的暗红。 连周妄这样坐镇后方的指挥者都尚且如此,可以想象这一晚上的战况有多惨烈。 各方势力争斗牺牲的人手不说,被牵扯进去的普通人,又有多少枉死在昨夜。 我不敢想象,如果昨天那人真的是外婆,她该如何在这种混乱中活下来。 周妄还要去见周公,我自然也只能跟着他离开。 周公和陈老都暂时居住在受军区保护的高楼顶层。他冷肃的听完周妄的汇报,对于周珍的死亡,牺牲的人手没有任何动容,拇指有条不紊的捻着手中的佛珠。 只在周妄提起这次混战造成的损失,以及对欢喜中的影响时,才动了动那双昏黄的眼珠。 “这些事,你看着去处理,相信你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周妄一颔首。 “洛小姐这次吓坏了吧?”周公的目光转向我。 我后知后觉地回神,“谢谢喇嘛关心,十七爷把我保护的很好,没有受到惊吓。” 周公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安抚了我几句,就挥手让我们退下了。 回住处的路上,我想起周妄刚才汇报的牺牲人数,显然是已经统计出来。 于是装作不经意地问起,“那些无辜丧生的普通人,会有死亡名单吗?” “无辜?”周妄显然觉得这个形容很可笑。 “在这片土地上讨生活,是生是死都是命,没有谁是无辜的。” 我对这种言论不能苟同,但也懒得反驳,反正我们的身份天差地别,跟他争辩也没有用。 “那就是没有了。” “没有人会专门统计,死去的人,他们的亲人会知道。” 外婆的亲人只有我,可现在我被困在这里,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那……”我还想问,周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 又把远远跟在后面的耶达叫过来,“看住别让她乱跑。” 我不愿意去想外婆已经遭遇意外这个可能,所以不会放过一丝希望。 既然周妄不肯说,我只好转而问耶达。 “昨天那批过河的难民,一般都会去哪里?” “他们大多是勃生周边的当地人和厂区的工人,上面不会让他们随便流窜,通常会先统一安置在一个地方,当地人由亲人领回去,几个厂主分余下的人。” 我用力扣紧了手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在那之前找到外婆,她很可能又会被送到我无法知晓的地方。 “那你知道那明被安置在哪里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耶达为难地挠了挠头,“为了防止有人趁机鼓动他们捣乱,具体的地方小姐还得去问十七爷。” 周妄现在防我跟防什么似的,又怎么会告诉我。 “耶达,我必须要难民安置的地址。”我站起身郑重地告诉他。 梗多面肥txt+V 一3五八八四五111零 “你答应帮我找的外婆,事情却一直没有进展。现在我怀疑我外婆就在那里,你务必帮我打听出来。” “这次如果能成,以后你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瞒着周妄帮我,况且再过几天我就是无上明妃,以前许诺过你的,我会帮你实现。” 耶达垂着头,棕色的眼珠咕噜噜转动,他也有自己的算计。 但我知道他会同意,比起费尽精力在这么多厂区里找一个人的下路,只是打听个地址,对他来说容易得多。 而且,我给的好处,他抵抗不了。 “小姐等我,中午您一定能知道想知道的。” 临近下午,我终于得知难民被安置在港口南面几幢废旧的民房里。 我独自在房里来回踱步,现在的情况,周妄肯定不会放我出去,可我真的耽搁不起。 从窗口往下看,各个出入口都有马仔把守,我站在窗前下定了决心,哪怕铤而走险,我也要偷跑出去找一找。 我谎称要吃饭,用药迷晕了来送饭的佛女,换上她的衣服和头巾,正好能把脸挡住。 然后我隔着门板告诉守在门口的耶达,“我很累,要睡一觉,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扰我。” 我把佛女搬到床上做伪装,端着碗碟羹勺,低着头走了出去。 那药是我用密宗后园里的曼陀罗磨的花汁,管的时间不是特别长,所以我还给佛女加了一针麻醉。 只要我能在周妄回来之前赶回来,佛女那边我自有借口遮掩。
第100章 再遇 楼房年久失修,大片墙皮脱落,有的墙面已经出现裂缝。 一踏入这里,散发着腥腐的潮气扑入鼻腔,动物尸体、粪便,生活垃圾遍布在楼道之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片区域很早就没人居住,只有前面三四栋安置了难民,稍微有点活人的气息,其余一片死寂。 为了防止他们乱跑造成混乱,附近都有人看守,不过我是密宗佛女的打扮,谎称来替十七爷找个人,倒没遇到什么阻碍。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浓重的血腥几乎把我熏吐,几十双带着凄惶惊恐的眼睛看向我,发着抖向后缩了缩。 我急切地在那些陌生面孔上扫过,满面烟尘,还带着血污。 没有。 我不做过多停留,毫不犹豫地退出,去往另一间。 一间又一间,每间都挤满了人,伤患和排泄物混合在一起,堪比牲畜场。 一层又一层,每层都有一两个因伤重新死去的人,家人朋友抱着他的尸体哭泣,不多时,就有马仔进来把尸体抬走,找地方集体烧成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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